贺慈披着湿淋淋的头发走下楼, 坐在餐桌前吃饭。
林嘉年叫贺慈去吹头发,贺慈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屁股不动如山, 拿起筷子。
早饭是汤圆做的,他还系着围裙呢。
一桌子清粥小菜, 都不是贺慈喜欢吃的。
汤元鼓励贺慈试一试, 贺慈闻着香味, 动了动勺子。
粥一入嘴, 鲜香便在舌尖绽开。贺慈舔舔嘴角,抱着碗咕噜咕噜喝起来。
吊了火腿熬出来的鸡汤过滤,只留最清的一部分, 再用来煮粥,鲜美至极。最绝的是,一口粥三重口感, 但表面上看着和白粥无疑。
鸡汤粥好喝, 其他的一定也不差。
贺慈配着香油渍的萝卜片和葱油豆腐喝完了两碗粥。
她还要的时候,汤元制止了她。
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汤元如同魔术师, 变出了两盒精致小巧的便当。
一盒是各色的处理好的水果,五颜六色, 瞧着漂亮极了。这是给贺慈当饭后点心的。
另一盒是拼成卡通人物饭团。
贺慈眼睛都亮了,说不出想吃食堂的话。
汤元把盒饭装进保温袋:“你中午就吃这个。”
贺慈点头点头再点头。
“去吹头发吗?”汤元问。
贺慈:“去!”
她噔噔噔窜上楼,下一秒,电风吹的嗡鸣声从楼上传来。
再跑下来时, 贺慈顶着一头被吹炸的头发。
汤元把贺慈叫过去, 给她绑小辫子。
“好痛。”贺慈道。
汤元十分温和:“紧点漂亮。”
汤元做的饭好吃,贺慈听他的话。
林嘉年叹为观止。
在厨房看着这一切发生的阿姨如临大敌。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林嘉年在贺慈穿鞋的时候低声问。
汤元一竖大拇指:“老子是幼师。”
蝴蝶结有三种系法,贺慈都给他们排上号, 今天左边用最简单的十字系法,右边用两圈法。
完美。
贺慈站起来,她吃软不吃硬,汤元给她顺毛顺的舒服,她便把早上和林嘉年闹别扭的事忘了。
“今晚不用来接我。”贺慈掰着手指头算,“今天是尖月亮,嗒嗒树要开花,我的在外面过。”
林嘉年被贺慈这一提醒才想起来,今天是这个月月亮最尖的日子,正好碰上属阴的月份和年份。阴气十足,平日里再虚弱的鬼物到了今天也会力量大增。
说白了,今天晚上适合鬼物开趴。
汤元完全不懂得贺慈话中说的什么意思:“不回家你想去哪?”
贺慈:“找蛊。”
每年都要找合适的鬼魂来做原材料,重新炼蛊来弥补消耗。
今年的日子恰好是今天。
林嘉年想起早上特殊事务处的电话,和贺慈商量:“师父和你一起去。”
贺慈扣着手,并不想答应。
嗒嗒树开花,离魂的人回家,魂魄无法在她的眼中匿藏。贺慈想要去抓外婆。
她知道外婆为什么不肯见她。外婆都猜到了,如果贺慈抓到她,一定不会让她走的。不管用什么方法,贺慈都会让外婆留下来陪自己,可外婆不想。
所以她把自己藏起来,不让贺慈找到。
每年的这个晚上,是贺慈能看到外婆的唯一机会。
贺慈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林嘉年看她不情愿,下了强制命令。
不出意料,女主贺许诺今晚突遭意外,陷入鬼手,十分凶险。
贺慈看着厉害,其实也全是仰赖着养的蛊。林嘉年不放心,更害怕她遇上贺许诺一起绞进乱七八糟的事里。
贺许诺有女主光环,可贺慈没有。
历时如果有意外,倒霉的只会是贺慈一个人。
贺慈被林嘉年再三叮嘱,一直没有答应。
林嘉年决定放学了就堵在学校门口拦贺慈。
……
天空上飘着雨,不大不小,正好是能打湿表层头发的程度。
秦鲭在奔跑。
脚踩过一个个水洼,溅起肮脏的含泥水花。
他的背后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但他所过的水坑倒映出模糊的黑影,紧跟他的步伐。
他气喘吁吁,从人流大的街道上跑进无人的破旧小巷。
身边的杂音渐渐消失,只剩下自己浓重的喘息和心跳。
砰砰、砰砰,仿佛是死期降至的声音。
秦鲭不知道背后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他隐隐发现那东西自他从家里偷跑出来时便跟在自己背后,试图吹灭他肩头的灯。
他原本以为只是小妖精怪,不足为惧。家人都说他是秦家这一带的翘楚,只要他长大,必定是个大人物。怪物对上秦鲭,只有死路一条。
怪物也很识趣,秦鲭快要抓到它的时候,滑溜的宛如泥鳅。
秦鲭不想理它的时候,它就跟在秦鲭身后。
好似它对秦鲭没有威胁。
可不到三日之内,它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秦鲭开始害怕。
直到今天,局面完全反了过来。
他开始逃跑。
秦鲭有预感,如果怪物追上他,他会死。
怪物仿佛在逗弄秦鲭。按理说秦鲭不过是个孩子,跑也不能跑得多快,只要身体机能足够,抓住秦鲭并非难事。
怪物不一样,秦鲭跑得快,它跑得快。秦鲭跑得慢,它也跑得慢。
带着猫戏弄老鼠时的不屑。
到了心中算好的巷子,秦鲭从怀中抽出离家出走后身上留下的最后两张符,扭转方向向怪物一脚蹬去。
符箓果然如他算计的一样,被一张符顶住身子,而零一张符使它显露原型。
空间被火的高温灼烧扭曲,秦鲭原本无物的面前渐渐显露出一个身影。
十岁左右的个子,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白嫩的脸还带着婴儿肥,蓬松的刘海正好盖住不悦的双眼。
这张脸,是自己的!
秦鲭退后两步,惊慌起来:“你到底是什么!”
那个怪物嘴角上扬,神情阴冷:“我是你啊,秦鲭。”
秦鲭:“你做梦!”
他终于后悔不停爷爷的话硬是要自己来到临江市,拿出玉环准备通知爷爷。
和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来,本该被定住身形的怪物嘻嘻笑着,抽走了玉环。
“听过一句话吗?人死如灯灭。”怪物的声音明明和秦鲭并无差别,却透露出虚幻飘渺的意味。
呼。
一口气从怪物的口中吹出。
秦鲭左肩上的灯灭了。
……
正如玩家们了解贺慈。
贺慈也很了解玩家们。
她知道自己早上没有答应师父的话,师父一定会来抓自己。
于是贺慈趁着中午吃饭的队伍混了出去,还顺便让冯子俊替自己和班主任请假。
请假的理由是,师父被车撞断了腿,贺慈要回去看望他。
她完全没有想过,年纪办公室里,除了班主任,还有一个和天苑关系密切的何其。
何其侧耳听到贺慈请假的消息,立刻打电话给林嘉年询问。
“你腿断了?”
林嘉年:“?”
何其:“贺慈说你腿断了,要请假。”
林嘉年:“……”
真孝顺啊。
小兔崽子!林嘉年咬牙。
他哪里不知道贺慈到底为什么请假,不过也并不急着出门找贺慈。
贺慈不知道玩家们有系统的存在,能够精准定位她的位置。
从来不知道害怕,也不理解大人们的担忧,林嘉年准备用现实给贺慈上一课。她是吃了苦头才能明白事理的孩子,林嘉年带着气决定,但只能这样教她。
他把计划告诉玩家们,让玩家晚上不要担心贺慈。
以裴宜彬为首的懒惰派玩家欣然同意。他们不仅把林嘉年丢出去自己带小孩,还要林嘉年直播贺慈的状况。
就像把猫养在院子里的人会在猫身上放定位,瞧瞧小猫咪晚上到底都去了哪里。玩家们也想知道没有他们在的晚上,贺慈自己会干些什么。
贺慈找了一家店,从天亮等到天黑。
月上树梢,月牙的弧度凌厉而干脆。
贺慈背着装满蛊虫的芭比粉书包,去了一个玩家们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她回到了离学校最近的那一个小区里。
贺文山在小区里租了房子,这是贺慈在临江市的第一个家。
贺慈走到巨大的树前。
仰头向上看。
树上没有红色的身影。
就连今天也没有。
贺慈死了心。
隐蔽了气息,偷偷跟在后方的林嘉年心绪复杂。
原来贺慈没有忘记那个女鬼。
她一直都记得,就算平时根本没有表现出来。
贺慈蹲下来,用手挖了挖脚下得泥土,手挖的痛了,她也停住,并没有愚蠢地进行下去。
书包的侧边口袋飞出一只蛊虫,在月色下渐渐变成六臂而恶鬼的模样。
他把贺慈捧上他的肩部,用剩下的手挖着地底的泥土。
鬼的效率比人高,何况还有很多只手。不一会儿,一具腐烂的尸体暴露在树下。尸体的身上长满了蛆虫,不停的扭动,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贺慈骑在恶鬼的脖子上,掏出笔和纸写写画画。
最后丢到坑里。
“行了,我要走了,你回去吧。”贺慈拍拍恶鬼的耳朵。
恶鬼把贺慈轻轻放在长椅上,便成小虫子飞回书包里。
林嘉年在贺慈走远后把纸张捡起来。
【杀她的人是她的丈夫,jing察叔叔抓他】
警字不会写,还用了拼音。
贺慈第二个去的地方是小区背后的湖边。
她七拐八拐,在复杂的小巷子里穿梭,都快半小时了就是不出去。
林嘉年把她走过的路线全部记在心里,推演着这到底是个什么阵法。
最后贺慈忽然冲出了巷子。
“总算走出来了!”她看四周无人,开心地跳了一下。
林嘉年:……
原来是迷路了吗?
贺慈不知不觉,又走了一条小巷。
巷口阴暗,贺慈忽然停住,走了进去。
路上都是脏水,白天下的雨到了晚上反馈给路面。
水洼倒映出背着书包的贺慈,她正站在垃圾桶前盯着大垃圾袋上躺着的人。
还活着,胸口有起伏,起伏不大。
林嘉年在高处俯视着贺慈。
步入道门,晚上看东西和白天没有两样。他认出了男孩身侧掉落的玉环,那是属于秦家的信物,在一看男孩和贺慈差不多大的年纪,不难推出这个小男孩就是男主秦鲭。
贺慈会怎么做?
林嘉年看着。虽然原书中说过贺慈和男主告白并不是喜欢男主,只是想抢贺许诺的东西,可描写中却也明明白白地出现过贺慈被秦鲭外表惊艳过的语句。
按照一般的套路,遇到受伤男主的女人十有八九会把男主捡回家精心照顾,两人在日常相处见渐生情愫,最后终成眷侣。
林嘉年被自己这种想法惊到了。
男主光环的影响会这么大吗?而且,先不说男主的身份,贺慈生□□美。
自己美,她喜欢。别人美,她会靠近。
自己用脸骗贺慈的事还历历在目。
林嘉年按耐住自己跳下去直接把贺慈带走的冲动,立在楼上看着贺慈的反应。
贺慈看了男主很久。
久到林嘉年以为贺慈这个死颜狗真的要捡人了。
然后贺慈直接走开了。
走开了。
头也不回走开了……
“哦,”贺慈停住脚步,从手掌上弹走一只鬼蛊,“你随便借个人的电话帮他报警吧。”
做完这些,贺慈忽然抬头。
林嘉年和她两两对视,跟踪孩子的事实被抓个正着。
贺慈:“……”
她拔足狂奔。
林嘉年既然被发现,也不在乎要给贺慈一个苦头吃的计划,直接闪身,用着步法追上贺慈。
贺慈低头,被人揪住后脖子。
“我没错!”她叫起来,“你放开我!”
林嘉年把她提起来:“你怎么不救他?”
贺慈没反应过来:“啊?救谁?”
林嘉年:“刚刚在垃圾桶边的小孩。”
贺慈不解:“我为什么要救他?”
林嘉年哑口无言。
“因为他长得好看”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贺慈:“你比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