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慈背着书包上学, 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送她上学的裴宜彬昨天只睡了两三个小时,遮瑕膏都遮不住脸上的憔悴,这使得她更加暴躁。
贺慈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 从来没有如此乖巧过。
到了班里,她倒头就趴在桌面上睡觉。
冯子俊走进来, 见到贺慈趴着不露脸, 以为她又在玩手机。
他推了推贺慈, 贺慈不动。
冯子俊:“贺慈, 我有事和你说。”
贺慈还是不回答。
“贺慈!”
睡得正香的贺慈不耐烦地摆头,露出半边脸蛋,嘴角快流出口水。
冯子俊一脸嫌弃, 可是贺慈真在睡觉,他也忍着在一边复习课业,没有再打扰她。
贺慈的美梦终结于收作业的小组长。
小组长无情摇醒贺慈, 把作业收走。
贺慈垂着脑袋, 摇摇欲坠。
冯子俊:“别睡了,课本拿出来, 开始早读了。”
贺慈游魂似的,拿课本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做了两分钟。
拿出来之后就随意放在桌面上。
大家都摊开书, 开始朗读。
只有贺慈格格不入,弯着腰坐在凳子上,眼睛半闭着抽抽,看得出来她有想学习的心, 可惜身体条件不允许。
冯子俊忍无可忍, 把贺慈的书本摊开,立在桌面上,又把贺慈的脑袋摁到书本后面遮住。
“我……”贺慈声音微弱。
冯子俊:“你给我睡!”
贺慈的脑袋被压在桌子上。
她非常顺从地一动不动, 就这样睡过去。
班主任来巡班,贺慈是重点关注对象。冯子俊瞧到窗口探头进来的班主任,伸手拍直了贺慈的腰,自己故意侧身,挡住贺慈的脸。
班主任没发现端倪,和平常一样转了一圈就离开。
冯子俊松了一口气。
早读课结束要去做早操,贺慈不能再睡下去。
冯子俊把她叫醒,贺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睡得迷迷糊糊,她却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谢谢同桌。”她伸懒腰。
冯子俊拉住她,两个人走在班级队伍的最后面。
“贺慈,对不起。”冯子俊想了想,终于说出来。
贺慈:“啊?”
冯子俊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给贺慈看,里面躺着一只小虫子。
“我把鬼眼养死了。”
贺慈盯着鬼眼,拿过来摸了摸,面色渐渐严肃。
她又往冯子俊的背后瞧了瞧,并没有平时温柔微笑的阿姨。
冯子俊看贺慈表情变了,更加愧疚难堪。
他是按照贺慈的话养鬼眼的,每天要看鬼眼好多遍,对鬼眼比对他爸爸还上心。
发现鬼眼僵着脚不动,他暗地里还抹了好几次眼泪。
鬼眼毕竟是贺慈送给他养的,冯子俊羞愧难当,觉得辜负了贺慈的信任。
他昨晚也没怎么睡着,都在想这件事,所以今天来晚了。
翻来覆去一晚上,还是决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贺慈。
贺慈难道看到同桌要哭不哭的委屈样子,还觉得这样的同桌有点好看。
想小兔子,好欺负。
“没事,它没死。”贺慈说。
贺慈捣鼓了几下,鬼眼的触角居然动了动。
冯子俊惊喜地睁大眼睛:“这!这!”
贺慈:“有人下咒了,鬼眼差点就要见不到我了。不过没关系,现在还活着。”贺慈心眼特大,逗弄着鬼眼。
冯子俊一头雾水:“下咒?”
贺慈点点头:“是啊,你妈妈不是都因为这个白天出不来了吗?”
冯子俊:“你说什么!什么我妈妈!?”
贺慈想到宋佳凝的事,脱口而出的话停住。她和周围的人大抵是不一样的,有些事也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然而冯子俊被妈妈这个词刺激到了。他和贺慈的第一次不愉快也是因为贺慈提起他死去的母亲。
这是贺慈第二次说起他妈妈。贺慈一向是个班里同学觉得奇怪却摸不透的人。
冯子俊不讨厌贺慈,对贺慈不待异样的目光,但在心里,他觉得贺慈身上时常会发生一些诡异的事情。例如课上到一半,一排的虫子从窗边爬过来,绕着贺慈的指尖跳舞。贺慈还会和虫子说话,旁若无人,而虫子竟然也按照她的话去给撤了贺慈头发的后桌恶作剧。
贺慈的表情一向冷淡无聊,此刻认真起来,冯子俊觉得贺慈可能真的和她的妈妈有什么关系。
他拉着贺慈的手:“贺慈,你刚刚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贺慈头有点疼:“就是有咒呀!我的蛊挡了挡,你的妈妈可能也被咒到了,白天出不来了。”
冯子俊的表情看起来很可怕:“什么白天出不来?我妈妈怎么了?”他妈妈不是去世了吗?
冯子俊还记得母亲进入焚化间的那一天,自己抱着妈妈的骨灰罐哭到快昏迷。
贺慈的话隐隐透露出另一个信息——他的妈妈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而且好像是一种他无法想象的的形式。
贺慈:“你看不见?”
她以为大家都能看见的,起码能看见自己的亲人吧。而冯子俊表现出来的并不是这样。
冯子俊:“看见什么?”
贺慈眨眨眼睛没说话。
广播响起。
操场上的人都站齐了,开始做早操,评操员早早到位,人数都清算完了。
贺慈大呼不妙,摸着栏杆就往下跑。跑到一半,发现冯子俊还在原地不动,她跑回去拉着冯子俊的手臂冲向操场。
冯子俊:“贺慈,你不要用我的妈妈开玩笑。”他一边跑一边说。
贺慈从来不开玩笑。她的脸也不适合开玩笑。
“我没有。”贺慈匆匆道,她到了操场,立刻找到自己的位置钻进去。
做完早操,两人都被班主任扣下了。
因为他们的迟到,班级扣了三分。
“你们两个在班里干什么?怎么这么慢?”班主任问冯子俊。
她对贺慈犯小错误已经见怪不怪,可冯子俊向来是她的得意门生,不仅成绩好人也是守纪律的三好学生。别说早操迟到了,他就连可有可无的体锻课都从来没有偷溜缺席过。
冯子俊低着头:“我拉着贺慈聊天,聊忘记了。”
冯子俊的态度非常还好,又是班主任最看好的几个学生之一,她也舍不得多训斥,又教训了他们几句,把他们放回去。
贺慈拉着冯子俊回去,冯子俊甩开她。
“怎么了?”贺慈皱眉。
冯子俊不说话,继续向前走。
贺慈跟在他脚后:“你生气了?”
“你为什么生气?”
“你好奇怪啊,我又没惹你。”
“冯子俊,你生什么气?”
贺慈在他背后喋喋不休。
冯子俊转过身:“贺慈,你能不能不要再乱讲话!”
贺慈:“我什么时候乱讲了?”
冯子俊面色冰冷:“你不要游戏玩多了,幻想出一堆不存在的东西。”
说完,他抬着脚走了。
贺慈看着冯子俊的背影,心里想起昨天捅出的娄子。
还是不一样的吧。
……
冯子俊一个早上都没和贺慈说话,连鬼眼都没要回去。
早上最后一节课下课,冯子俊带着自己的盒饭就走。
贺许诺在贺慈的班级门口等着。
她仿佛忘记了昨天的事,仍旧笑得灿烂:“姐姐,一起吃午饭吧!”
贺慈正在整理课桌,她又说:“爸爸和哥哥都说过啦,今天我们兄妹三个一起吃饭,哥哥会向你道歉的。”
“姐姐!”
贺慈走出班级,往食堂走。
贺许诺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别去食堂,我带了好多点心,我们一起吃。”
贺慈从来不自己带饭。她觉得食堂的茄子特别好吃,而且用的葱从来都是炸过的,又香又好吃,浓油赤酱很合贺慈的胃口。
贺慈:“我要吃食堂。”
贺许诺睁大眼睛:“可是哥哥要和你道歉。”
贺慈:“他要道歉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爸爸要哥哥当面道歉。因为自己想要一家人都关系好,所以希望姐姐能够原谅哥哥。
如果姐姐不去,哥哥跟谁道歉呢?怎么知道姐姐有没有原谅。
贺许诺:“哥哥是诚心的,放心吧姐姐。我们以后就放下成见。”
贺慈:“不去。”
贺许诺急了:“为什么啊姐姐。”
贺慈并不觉得贺周需要道歉。那件事她更本没放在心上。如果到了贺周需要道歉的时候,她早就出手了。
再说了贺周那么讨厌她,才不会真心给她道歉呢。
贺周要道歉是贺周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到自己。
她要吃饭!谁都不要浪费她的时间!
贺许诺的眼神无比失望。
贺慈不理贺许诺,手里抓着饭卡走进食堂。
冯子俊端正地坐在桌子前,斯斯文文夹菜吃。
贺慈买完饭,故意坐到里冯子俊最远地桌子上吃。
冯子俊不理自己,她也不想理冯子俊。
贺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唉,男人。
贺慈感叹。
晚上放学,贺慈一直在校门口等人。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人来接她。贺慈的手机被没收了,没有办法打电话给裴宜彬。
贺慈蹲了半天,小卖部的烤肠都吃了三根,还是没人来。
眼看天都要黑了,贺慈背着书包从新溜进校园。
去办公室找何老师。
何其见到贺慈还皱眉:“你怎么还在学校里?”
贺慈说没人来接。
何其给裴宜彬打了电话,是她助理接的。
原来是裴宜彬工作到一半忽然昏倒,被助理送去了医院。
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每天都是高强度的工作,最近还要忙贺慈的事以及给玩家们清理扫尾。
昨晚几乎一晚上没睡。
裴宜彬差一点猝死。
何其让贺慈回班里写一会儿作业,自己下班了就送贺慈回家。
贺慈只好重新走回班,一边走一边吃着自己刚刚买的果冻。
班级里,值日生都走了。
只有一个人站在讲台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单词本。
贺慈:“冯子俊?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啪的一下把灯打开。
秋冬太阳落山快,教室暗摸摸。
冯子俊被吓了一跳。
只是他仍旧臭着一张脸不回答。
贺慈扫了他一眼:“你单词本拿反了。”
冯子俊低头一看,脸气红了。
他把本子合上,放到书包里。
贺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写作业,没有像冯子俊想象中小嘴叭叭个不停。
最后反而是冯子俊忍不住开口:“你之后能不能不要提我妈。我不喜欢别人拿我妈开玩笑。”
贺慈放下笔:“我说了,我不开玩笑。”
冯子俊:“你游戏打多了,那些什么下咒什么蛊都是游戏里的东西……”他觉得贺慈把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幻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只是他没说来给贺慈难堪。
贺慈:“那不是。”
冯子俊反驳。
贺慈反驳冯子俊的反驳。
冯子俊反驳贺慈反驳他的反驳。
贺慈怒了。
“你自己看!”
她用尖尖的虎牙咬破手指,血抹到冯子俊的眼皮上。
冯子俊挣扎:“你做什么!”
贺慈把鬼眼丢过去。
冯子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妈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