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溪村

“生辰八字。”林嘉年对着尚且迷糊的关廷杰开口。

关廷杰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却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不过面前的道长明显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关廷杰很快就把生辰八字抖了个一干二净。

林嘉年捏着手诀:“你没有活着的亲人了。”

关廷杰:“不可能,我姐姐……”

话语戛然而止, 关廷杰不敢相信:“在我背上的,是我姐姐?”他连声音都变得无比干涩。

“不可能!道长, 你肯定搞错了!我姐姐过的好好的, 她结了婚, 我还每个月都打钱回去的, 不可能,”关廷杰激动地说着,眼眶逐渐泛红, “她还没有等到我有出息了,给她撑腰呢。我要还把她接出来的。怎么可能……”

想到那个挑起一切重担的背影,关廷杰的心被重重锤了一下, 耳边都要出现嗡鸣。

“怎么可能啊……”关廷杰渐渐蹲了下来, 手掌紧握,不让眼泪流下来。

林嘉年:“是与不是, 你回去一趟就清楚了。”

“好,好, 我回去看看姐姐,我姐姐不会死的,”关廷杰立马站起来,似乎又有了一丝希望“她还等着我呢。”

林嘉年:“我们和你一起去。”

他要把自己的小徒弟带回家。

……

关廷杰的家乡是离临江市三十千米远的小村庄, 山里闭塞, 只能靠着沾满灰土的大客车通过崎岖的山路来到这里。

光看关廷杰这个人,完全不会把他和这个村庄联系在一起。

关廷杰俊美高挑,看着瘦, 其实衣服下藏着有力的肌肉。最重要的是他白、手掌细腻,没有一丝一毫在农村里干过活的痕迹。

一路上,关廷杰都在回忆往事。

似乎把这些事说给林嘉年听,林嘉年感动了,便会告诉他,他姐姐还好好的。

关廷杰的家里本身不富裕,他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上面两个都是姐姐,二姐中途夭折了。父亲是传统的农村汉子,母亲慈爱,姐姐沉默但却无时不刻流露出对自己的爱护。哪怕姐姐总是因为关廷杰的调皮而受到母亲的责骂与鞭打,姐姐都毫无怨言。

他原以为姐姐对他的好都是应该的,周围人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可等上了小学,书上说人人平等。

为什么他和姐姐不一样。

姐姐没有学上,还要承担家里几乎所有的活,任劳任怨像一只老黄牛。

母亲和父亲对他无比慈爱,对姐姐却没有那么多感情,喝来呼去。他们说姐姐大,肯定要让着他。

他记得家里牛死的那一天,一向没有表情的姐姐抱着牛沉默地哭着。父亲要把老牛割开吃肉,姐姐第一次摇头反抗。

当然,没有成功,姐姐反而被醉酒的父亲打得鼻青脸肿。

关廷杰从那天开始,喜欢和姐姐说话。姐姐的话从来很少,可是在关廷杰身边,她也乐于说话。

幼小的关廷杰问过姐姐,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他明白小时候的自己并不讨喜,甚至还仗着男孩子的身份故意欺负姐姐,只为了姐姐被赶下餐桌自己可以多吃两口饭。

姐姐沉默了一下,说,因为只有他会听她说话。让她觉得自己想个人。

可姐姐本身不就是一个人吗。关廷杰那时候尚不理解姐姐的话。

长大了,似乎自然而然就懂了。

长大对于关家姐弟来说都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尤其是在关父关母都一起死在河里以后。

本来面目可亲的亲人们要占他们的房屋,不认识的人拿着欠条要他们还债。还有很多媒人上门,要姐姐把她贱卖。

你父母双亡,还带着个拖油瓶,要不是看你手脚勤快,长得漂亮,谁会要你唷。那些人是这样说的。

姐姐泪流成河。

关廷杰拿着扫把把人打出去,他不许姐姐出嫁给村里的老赖。

“我会读好书,在外面赚大钱,把姐姐接出去过好日子!”关廷杰此刻依然记得自己的诺言。

失去父母的姐姐和他一样茫然,却用瘦小的肩膀撑起了一整个家。

关廷杰迅速长大的同时,姐姐却干瘪下去,关廷杰常常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是吸着姐姐的血长大的。他是抽条的柳树,姐姐是在泥土下的养料。

最后,姐姐把他供出来了。

关廷杰把姐姐交给自己要好的堂哥关廷龙,请他照顾。

关廷杰初入城市,满怀豪情壮志,觉得自己能做出一番事业。

每一天,他都要和姐姐打电话,哪怕为此他不得不省吃俭用。

然而渐渐的,电话的频率下降。

从每天一次,到三天一次,再到一周一次,最后,一个月能不能有一次都是个问句。

因为生活不容易。

在偌大的城市里,像关廷杰这样的人多如牛毛,根本出不了头。优秀的人太多了,关廷杰来号都排不上。

他挫败的同时越来越不敢给姐姐打电话。

不打电话,他就不用解释自己为什么还不能接姐姐出来。

一开始关廷杰不打电话,姐姐也会主动打来,到了后来,姐姐仿佛明白了原因,再没有打回来过。

直到后来,关廷杰听见了姐姐结婚的消息。

他正处于最穷苦的时候,连一张回去的车票都买不起。他撒了谎,告诉姐姐自己太忙了,请姐姐谅解。

电话里是堂哥关廷龙的声音。

“小子,我保的媒,你还不放心。你总不能因为自己拖着你姐姐不结婚呀。”

关廷杰匆匆挂掉电话。

自尊心被撕扯得一分不剩。

后来,关廷杰遇到了裴宜彬。

他得到了从来不敢想的东西,裴宜彬嘴巴一张,那些原本遥不可及地幻想就成了真。

关廷杰得到了财富,就想把姐姐接出来。

姐姐不愿意接他的电话,只叫关廷龙代劳。

关廷杰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职业尚不光彩,相比赚来的钱姐姐也不肯花。

他再也不敢打电话回去了。

直到现在,在这辆汽车上,关廷杰拨不通姐姐的电话。

宋佳凝听完关廷杰的话之后倒吸一口凉气:“都什么狗屁事。你是不是男人!你姐这么苦,你就把她留在村里?你们两个人都难抗,你就留她一个人?”

“我以为,我会成功……”关廷杰低着头。

汽车路过一尊刻着“小溪村”的石碑。

他们快到达目的地了。

何其轻声问林嘉年:“你算的出来贺慈在这里吗?”

林嘉年:“算不出来,但这里一定有线索。”

关廷杰正在和关廷龙通电话。

“小杰啊,这个月的钱怎么还没寄回来,你姐都叫我催你了。”

关廷杰听到关廷龙的话,眼睛都亮了:“我记得!我回来亲自拿给我姐!”

电话那头有一瞬间的停顿:“不用这么麻烦,小杰你是大忙人,你姐也怕耽误你的时间。”

“我太久没见我姐了,也想她。正好回来,我们兄弟两也喝一杯,刚写龙哥这些年替我照顾我姐姐。”关廷杰把声音外放出来给林嘉年听,仿佛在证明姐姐还活着。

“不用不用,这是应该的。你姐最近也忙,活多,你回来也麻烦,堂哥过年去找你,你看怎么样?”

关廷杰:“龙哥你别客气,我已经到村口了。”

说着,车便停稳了。

关廷杰走下车。

“什么!你已经回来了!”

关廷杰察觉到有些不对:“龙哥,我不能回来吗?”

关廷龙:“不是不是,我是太惊喜了。你在村口啊?等着别动,哥哥来接你。”

关廷杰听到之后一脸笑意,还对着林嘉年说:“我姐好着呢,我堂哥还说要来接我。”

宋佳凝和何其对视。

何其:“你真的相信你的堂哥?”

关廷杰:“那是我哥,我们从很小一起长大!”

何其不再说话。有些事,还是要摆在面前人才会相信。

小溪村村子不大,关廷龙很快赶来。

他搂着关廷杰的肩膀:“好小子,知道回来啦?”

关廷杰捶了他两拳:“我来见见我姐。”

关廷龙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小杰,这几位是?”

“这一位是林道长,这两位是林道长的朋友。”

“你请到道士来干什么?”关廷龙脸色大变。

关廷杰没有察觉:“都是误会。他们说我姐死了,我回来看看。你瞧,大家都搞错了,可吓死我了。”

关廷龙踌躇了一会儿,叹气:“小杰,有件事个和你说,瞒着你是怕你伤心。”

关廷杰猛地盯着他。

“你姐啊,”关廷龙狠下心,“前两个月走了。”

关廷杰哈哈一笑:“龙哥,你和我开什么玩笑。刚刚电话里还说我姐催我寄钱呢。”

关廷龙不自然:“小杰,你姐走了,你姐夫还要活。都是一家人,你给你姐的钱也是给你姐夫的。我这也是怕你伤心,才没和你说。”

关廷杰:“龙哥……”

关廷龙:“我没和你开玩笑。”

关廷杰双腿一软,摔在地上。

……

贺慈迷迷糊糊醒来,实在一个洞穴里。

身边还是那个女鬼,双手圈着她,不让她乱跑。

“这是哪啊?你带我来了哪里?”贺慈有点生气。

时间过了,就吃不上烧烤了!

“你把我放回去!放回去!”

女鬼像没听到贺慈的话,拖着她,把她甩在一条船上。

贺慈脾气来了,踢踢打打,可她细胳膊细腿,女鬼什么感觉都没有。

女鬼用咯吱窝撑着船,在泛着幽幽绿光的溶洞里前行。水流渐渐湍急起来。

贺慈不动,她拍摔下去。

而且水里有东西,贺慈不想和它对上。

不知走了多久,这个洞穴竟然还没走到尽头。

贺慈在船上摇摇晃晃,忍不住吐了。

船忽然停了。

贺慈抹抹嘴抬头,发现她们处在一个巨大的空间。

而前方的空中,一个长发男人被千万条红色丝线吊在那里。长发遮盖了他的面容,他好像死了,动也不动,身上贴着无数张黄符。

女鬼指指男人:“撕掉。”

她想让贺慈把男人身上的符箓剥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