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和农庄。
沈青竹和夜晟泽两个人,随着夜晟澜过来的时候,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农庄被夜色笼罩着,安安静静的,走进来几乎听到不什么响动。
永昌侯和冯昭也在这边,他们就站在屋门口等着。
沈青竹快步过来,微微福身。
“爹,冯太医。”
“嗯,”永昌侯看向屋门口的方向,“进去吧,剩下的就辛苦你了。”
“爹放心,我一定尽力。”
话音落下,沈青竹回眸看了眼身侧的夜晟泽,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之后沈青竹就用白纱蒙上了口鼻,快步进了房间。
屋子很简陋,家具陈设十分老旧,墙角的地方还有蜘蛛网,可见这屋子是没有清扫过的。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血腥味和尿骚味,可见下人照顾得也不尽心。
沈青竹微微勾唇。
墙倒众人推,而谢氏这样带了病,可能殃及无辜的,那些伺候的人各个头顶上悬了一把剑,要为谢氏冒险,有今日没明日,他们能尽心就怪了。
他们没直接下杀手,已经算是便宜谢氏了。
心里想着,沈青竹快步走到床前。
谢氏躺在床上,是闭着眼睛的,她呼吸很微弱,几不可闻。
几日不见,谢氏就瘦得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她的那身破衣裳穿在身上,空空大大的,她脸色蜡黄,形容枯槁,哪还看得出来是侯门夫人,矜贵雍容?
沈青竹瞧着谢氏,就恍若瞧见了当初的自己。
不过,上辈子她被关押被囚禁,可比这个惨多了,时间也要更长许多。
谢氏终究还是占便宜了。
沈青竹正想着,谢氏像是有所察觉一样,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沈青竹那一瞬,谢氏感受到了她的打量,也感受到了她眼底的杀气……
谢氏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沈青竹看着谢氏惊魂未定的样,微微上前,抬手捂住了谢氏的嘴。
唇瓣,缓缓靠在谢氏的耳畔。
“别怕,我现在还不会让你死,睡一觉,之后咱们再慢慢谈,嗯?”
邪佞地笑笑,下一瞬,沈青竹直接掏了银针,扎在了谢氏身上。几针下去,谢氏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沈青竹伸手,探了探谢氏的鼻息和脉搏,确认没问题了,她才松手。
没有耽搁,沈青竹转身,三步并两步往外去。
她直接出了屋。
瞧着沈青竹脚步飞快又慌张,永昌侯和夜晟澜的心头,都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两个一起迎了过来。
“青竹,怎么样?”
永昌侯看着沈青竹,没敢靠得太近,他急声询问。
沈青竹将面纱摘下来,她摇了摇头,“我进去瞧了,爹,人已经没气了。”
“什么?”
夜晟澜呢喃着,不敢置信。
他下意识地要往屋里冲,可是,临到屋门口的时候,他又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他身上所有的力气,这些日子以来的信念支撑,似乎在这一瞬,全都倾圮坍塌了,夜晟澜承受不住,他整个人直接瘫在了地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
夜晟澜不敢相信,永昌侯同样不敢相信。
“青竹,之前我还听到过房里的动静,虽然声音很浅,但的确有声音,怎么会人说没就没了?”
“爹,疫症情况本就与寻常病症不同,有人病发得慢,有人病发得急,千人千面,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我现在只能看到,侯夫人断气了,她身子还是温热的,死亡时间应该不足一炷香的工夫。如果还要细致查,怕是得剖尸,才能查看出是身体的哪个部位,受到了疫症的强烈影响。”
闻声,永昌侯的身形不由地晃了晃。
剖尸……
就算永昌侯这种久战沙场的人,乍然听到这两个字,也有些怔愣。
更何况,一旦剖尸,那就连最后的体面都没有了,谢氏因疫症而死,本就不宜张扬,若是再剖尸查验,那还得了?
不行,绝对不行。
永昌侯心里想着,这时候,夜晟澜已经挣扎着挪了过来,他上手去抓沈青竹。
“你想做什么?”
拉着沈青竹,夜晟泽将她护在身后。
夜晟澜看着夜晟泽,眼睛腥红。
“都是你,都是你们,若非你让我去安国公府外跪着,去长青堂外跪着,若非你们朝我要银子,非要见了银子再来给我娘医治,一拖再拖,事情怎么会糟糕到这种程度?都是你们,是你们害了我娘,夜晟泽,都是你,都是你。”
话音落下,夜晟澜的拳头,就猛地砸向了夜晟泽。
可惜,夜晟泽一抬手就拦下了。
夜晟澜不甘心,他挣扎,再次攻向夜晟泽,依旧轻飘飘地就被夜晟泽拦了下来。
瞧着夜晟澜发疯似的模样,夜晟泽眼神冰冷,“夜晟澜,你去跪着,去道歉去赎罪,那是因为你有罪,你该道歉,你该赎罪。”
“都是因为你……”
“笑话。”
夜晟泽一把将夜晟澜推开,看着夜晟澜瘫倒在地上,他冷笑嘲讽。
“如果你没犯过错,就不必道歉,不必道歉,就不必耽搁时间。如今出了事,你不自己悔过,反倒是责怪让你认错的人,谁给你的脸?”
“你……”
“你是孝子,可你娘出事了,你连那个门都不敢进,是我夫人冒着危险进去,为你娘查看的。她是受你们母子重伤的人,她肯不计前嫌来这一趟,她肯踏进这个门,就是给你们面子,而我肯给你认错的机会,也是够给你脸了。别恬不知耻,指责这个指责那个,你没有那个资格。”
夜晟澜被噎得说不出来话,他回过头,他怔愣愣地看向谢氏的屋门。
明明去安国公府下跪认错的事,他都已经做了。
可是这道门……
那就像是个陷阱,像是一道深渊,夜晟澜瞧着就觉得心里恐惧,他真的说服不了,走不进去。他骗不了自己,他真的害怕。
他怕自己染上时疫,他怕自己会死。
看着夜晟澜的模样,夜晟泽冷哼,他抬手要去牵沈青竹。
沈青竹见状,急忙避开了,“先别碰我,我虽然服了丹药,受传染的几率很低,但总还是要注意的。”
“若你真出了事,我与你同甘共苦。”
一字一句,夜晟泽说得郑重。
他抓着沈青竹的小手,也比之前的每一次,似乎都更用力了些。
沈青竹挣脱不开,索性也没有再挣扎,她看向夜晟澜,“夜晟澜,如果你觉得是因为你去道歉,耽误了时间,才致使你娘死的,那这杀人的罪名我认了。你是想去告官,还是想杀我报仇,我都奉陪到底。”
夜晟澜闻声,失魂落魄地看向沈青竹。
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脑子嗡嗡的,像是要炸开了一般,夜晟澜定定的瞧着他,承受不住,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晟澜。”
永昌侯焦急地喊了一声,他上前去搀扶住夜晟澜。
瞧着夜晟澜那狼狈的样,永昌侯无奈地叹息,他抬眸看向夜晟泽和沈青竹,“晟澜他娘出事,他一时承受不住,情绪差了些,你们做兄嫂的多担待吧。”
“爹,我们不会计较的。”
沈青竹快速回应,她回头,往房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爹,侯夫人已经没了,她是感染疫症而亡,怕是不能停灵太久,这后事是爹来主持,还是我来清理?”
“你……”
“如果爹信不过我,那等尸体下葬后,我来处理屋子,还有接触过侯夫人的人就是了。”
话音落下,沈青竹也不多停留,她牵着夜晟泽就要离开。
永昌侯眉眼微微暗了暗。
谢氏毕竟是死于疫症,具有传染性,一旦弄不好,时疫扩散,那会祸及多少人,是难以估量的,一旦事情演变到那种地步,整个永昌侯府都落不得好。
显然,谢氏下葬的所有事,都需要有个郎中从旁盯着。
这事,得保证不出一点岔子才行。
冯太医也能处理,可他到底是个外人,他做这些事,总不如沈青竹动手来得合适。
“青竹,如果我把这件事交给你,你能处理得好?”
沈青竹回眸,对上永昌侯的眸子,“爹,我说过了,爹若是信不过我,找人来做这些事就是了,本也不是什么好事,本也不是什么我喜欢的人,我不上手乐得清闲。我只是为了永昌侯府,为了爹,才走这一步。既然爹不愿意,那我不会强求。”
“真当什么好事呢?”
夜晟泽看着永昌侯,嫌弃的嘲弄了一句。
沈青竹拉了拉他的手,“夫君,算了,都别说了,咱们回吧。”
“好。”
夜晟泽和沈青竹要走,见状,永昌侯急忙叫住他们,他快速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