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沈青竹状态不对,夜晟泽从她手里将茶壶接过来放下。
沈青竹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沈青竹垂眸歉意地笑笑,“刚想起一些事来,一时走神了,夜将军想说展姑娘的事?其实也不必说,我都明白。”
一听沈青竹这话,夜晟泽就知道薇璐说对了,沈青竹想差了。
定定地看着沈青竹,夜晟泽轻声询问。
“明白什么?”
“夜将军放心,我已经安排差不多了,我会尽快结束我们的合作,离开永昌侯府的。”
“哦?”
“我一早就说过,在夜将军有心仪的姑娘时,我会离开,不会拖累了夜将军。如今展姑娘已经进了门,那我自然会加快速度,最快二十日,最多一个月,我会从永昌侯府搬出来。眼下这几日,我还有些事情要办,要么留在长青堂,要么要去京外的庄子,也不会在展姑娘面前碍眼,这一点,夜将军可以放心。”
沈青竹话说得信誓旦旦,四目相对,她眼底尽是郑重。
哪怕心里有一千个想法,一万种难过,可面上,她确实遮掩得极好,半点不露。
她知道分寸。
她也不想让夜晟泽为难。
瞧着沈青竹的模样,夜晟泽摇头,他眼底笑意流淌,“夫人,是谁告诉你,展新月是我心仪的姑娘的?”
“不是吗?”
沈青竹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
如果展新月不是夜晟泽心里的人,夜晟泽怎会将她的画像,放在桌案上?如果夜晟泽心里没有展新月,又怎会让她住进泽霈苑,踏入他的地盘?
剩下的话,沈青竹没有说出口,但她的眼神已经诉尽了她的心思。
夜晟泽失笑。
“是不是在书房里,看到画像了?”
沈青竹神情局促,她没有回应。
夜晟泽也不强求,他只是低声开口,“既然心里怀疑,为何不问问我?”
问?
若沈青竹真是夜晟泽的夫人,而不是合作伙伴,她自然是会问夜晟泽。哪怕是跟夜晟泽吵,跟他闹,她也会问。
可眼下她这种身份,有什么资格去问?
沈青竹心里正想着,就听到夜晟泽开口,“你既是我夫人,那别管背后真相如何,只要你在这位置上,你就有资格问。”
“我……”
“我也说过,不会让你输。”
没有再逗沈青竹,再跟她兜圈子,夜晟泽快速解释。
“展新月与我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见她。”
这话,夜晟泽说得很慢、很轻,可落在沈青竹耳中,那寥寥几字,却像是悦耳的音符一般,让她心上烟火璀璨。
沈青竹骗不了自己,听着夜晟泽这话,她是开心的。
哪怕她已经告诫过自己千百次了,不该动心,就算没有展新月,他日也会有其他女子,她和夜晟泽注定了没有结果、
可是,她还是高兴。
欣喜会不自觉地在心上流淌。
这时,沈青竹就听夜晟泽又道,“桌上的画像,是瀚海书院山长所绘,是展新月的未婚夫婿,国子监祭酒傅岩宗之子傅吟钺给的,我拿回来,就直接放在桌上了。
三日前,展新月被劫,傅家求到了皇上那,皇上这才连夜让我入宫,让我出京救人的。
人救回来了,傅家那边还有安排,不想展新月再深陷其中,遭遇危险,这才让我将人暂时带回侯府安置。
侯府本也不是什么太平地,我想着未免再生事端,才会让她留宿泽霈苑的。”
沈青竹诧异,“夜将军,你是说,展新月是傅吟钺未过门的夫人?她被人劫持了?”
“嗯。”
夜晟泽点头,也不瞒着沈青竹。
“虽说傅家和展家都是书香世家,算不得名利场上的人,也不兴打打杀杀那一套,但是,书香门第做到了傅家和展家这种程度,桃李满天下,这官场上,但凡是参与了科考的,少说也有六七成是与之有关的,这人脉关系有多厉害,你应该明白。”
沈青竹自然懂。
单看傅家和展家,就已是不俗。
两家联姻,强强联合,那这人脉关系就更上了一层楼。
是以,有人盯上了展新月,利用展新月胁迫展家和傅家站队,为自己谋利,这没什么可稀奇的。再不济,展家和傅家不妥协,那毁了展新月,断了两家联姻的可能,也总能分割些朝臣,在划分局势中求两分优势。
将利益前程,寄希望于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身上,谋利不成就毁掉……
这手段与夜晟澜何其像?
沈青竹怜惜展新月,对背后的人,也更多了一重厌恶。
“夜将军,可查到背后之人了?”
“该抓的都已经抓了,该查的也都在调查中,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傅家也不是好惹的,不会放过那些下作之人的。”
“嗯。”
夜晟泽说得出,就做得到。
这一点,沈青竹一点都不担心,展新月不会白吃这个亏。
沈青竹心里舒坦。
瞧着沈青竹状态明显好了些,夜晟泽轻声开口,“嗯就完了?夫人,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咱们能回府了吗?新婚燕尔,你搬出来,薇璐都能训我了,我也很惨的。”
沈青竹闻声,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薇璐训你了?”
“劈头盖脸一顿骂,我娘在的时候,都没骂得那么凶。”
沈青竹扯了扯嘴角,对这话表示怀疑。
不过,薇璐的好她记下了。
唇角微微上扬,沈青竹快速开口,“鉴于薇璐表现得这么好,那等明日,我就把她也接出来,让她陪着我去散散心。我还得再给她些奖赏,好好地奖励她。”
“嗯?”
“夜将军回吧,我就不回去了。”
夜晟泽眉头蹙了蹙,“展新月的事,我都说明白了吧?夫人还不回去?”
“我是真有事情要做,明儿一早,我就要出城,快的话也要两三日再回来。而且,主院那头我做了安排,这几日乱子会渐渐暴露出来,我不在府中,对我而言更有利。”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也该离开了。
不是展新月,也还有别人。
该做的事她得做,她不能一直依附于夜晟泽,在一个和煦舒适的环境里,温吞地消磨时间。
展新月的出现,是让她误会了,却也让她清醒了。
夜晟泽仔细打量着沈青竹,半晌,他才开口,“是真有事,还是故意想躲出去?亦或者说,你是真的想尽快结束合作,尽快抽身?”
“我……”
抿了抿唇,沈青竹迟疑了片刻。
她的话未说出口,但是,夜晟泽心里却已然有了答案,夜晟泽缓缓点头。
“成,依你。”
夜晟泽起身,定定地看着沈青竹。
“最迟到明日晌午,展新月就会离开,她来过永昌侯府的事不会外传,等她走了,我会让薇璐过来找你。如果真要出城,记得多带些人手,暝影、鸿影一定要寸步不离,再带上几个护卫,以防万一。”
“嗯。”
“时候不早了,那你早些休息吧。”
该交代的,夜晟泽都交代完了,他也没多耽搁,转身便出去了。
沈青竹送夜晟泽到屋门口。
眼看着夜晟泽飞身从侧墙离开,沈青竹的心,似乎也一下子就空了,她和夜晟泽两个人明明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分开似乎已经成了默认的结局。
夜晟泽走了,也再不会回来了。
她不该盼着的,也都该放下了。
沈青竹眼睛略微有些酸。
理智上什么都清楚,可是,感情上却有太多的心绪,似乎无法控制。
这时候,把沈青竹交代的事,都已经打点好了的鬼手六娘回来了。瞧着她,沈青竹忙回头往屋里去,她不着痕迹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鬼手六娘过来,“夜将军走了?”
“嗯。”
沈青竹点了点头。
鬼手六娘瞧着她那模样,忍不住直叹气。
“我是老了,越来越不懂你们小年轻的情情爱爱了,你说他都来找你了,可见是在意你的,那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你住出来容易,想回去,想和好如初,却未必那么容易。倔了这一次,以后后悔,可没地方哭去。”
沈青竹垂眸笑笑,什么都没说。
她心里乱糟糟的。
或许鬼手六娘说得对,她就是倔了,如果靠着夜晟泽,缠上他,完完全全地借着他的势报仇雪恨,再坐实了安远大将军夫人的位置,或许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可她到底怂,她怕太贪心了会一场空,她怕被夜晟泽嫌弃,被夜晟泽驱逐。
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干干脆脆地走。
没人能保证自己选的路,就一定是对的,一定不会后悔,她只能尽量往不会后悔的方向走。
眼下这样,对她、对夜晟泽都好。
深呼了一口气,沈青竹缓缓开口,“六娘,事情都安置好了?”
“嗯,已经打点好了,人都手齐了,该放出去的消息,明日一早,也就都会放出去,不会耽误了事。”
“好。”
沈青竹起身,往床边的方向去。
“我昨夜一夜没睡,困了,就先睡会儿。暝影、鸿影回来,也告诉她们早些休息,明儿一早我们就出发。等你这头忙完了,就过来找我们。”
“成,”鬼手六娘一边起身,一边询问,“要不要给你点一炷安神香?”
“不用。”
要熟睡的人,才会害怕心神不宁,难以入眠。
而她,也没盼着能熟睡。
刚刚被袭固然让她怕,只是,比起心里那些乱糟糟的事来,黑衣人的出现倒也算不上什么,不必浪费一炷香安神香了。
“行,那你好好休息。”
鬼手六娘转身离开,到门口的时候,她还顺势把门关上了。
她往自己屋的方向去。
只是,才走了六七步,鬼手六娘就挺住脚步,回身望向了沈青竹屋子的房顶。
夜晟泽就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