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霈苑。
沈青竹和夜晟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约莫一炷香之后了。
侯府闹鬼的事,沈青竹已经吩咐了梁伯,让他传达给了所有下人,她得让大家知道,是有人装神弄鬼,而不是真的有鬼。同时,莫雨没死的消息,她也让梁伯告诉了大家,也算是给自己洗清了毒害人的罪名。
除此之外,沈青竹还特意用了些时间,让梁伯从魏双双那,把该拿的银子拿了。
遇见鬼受惊的下人,她全都做了补偿。
魏双双、莫灵溪用闹鬼煽动舆论,笼络人心,再借永昌侯之手,逼她离开永昌侯府。这一局安排得其实不差,若是她和夜晟泽不够警惕,怕是她真就要被驱逐出府了。
可见人心舆论有多好用。
眼下,魏双双把机会送上门了,她自然得抓住。
一步解释有人装神弄鬼,消除大家心中的恐惧,一步用银子安抚众人,同时也表示她对大家的在意,收拢人心……
不亏!
都安置妥当了,沈青竹和夜晟泽才回来。
刚好,暝消、暝影也回来了。
暝影把莫风、莫雨姐妹送去了京兆府,一切顺利。
倒是暝消这边,在把莫灵溪送回她的小院,调暝楼的人来看守之后,他有些发现。
“将军,属下发觉那小院里,似乎还有人,是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六七的样子,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他的眉眼,与莫灵溪至少有五分相似,他很可能是莫家人,是莫灵溪的兄长。此番折腾,很可能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
听着暝消的话,沈青竹和夜晟泽不由对视了一眼。
其实细想想,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莫家出了事,想用莫灵溪的亲事做筹码,从她身上寻一个突破口,这才会让她来京城,但莫灵溪不是个行事稳妥周全的主,她又从没来过京城,莫家人怎么可能什么安排都不做?
找个有主意的兄长陪着她一起过来,暗中为她筹谋,也顺带着保护她的安全……
这才合理。
夜晟泽凝眉,稍稍思量。
“按你说的年龄推算,那人应该是莫灵溪的三哥,也就是她大伯莫文渊的儿子,他是莫家唯一经商的人,行动自由些,也颇有几分手腕。”
派个这样的人,站在莫灵溪身后,给莫灵溪支招,倒也合理。
听着夜晟泽的话,暝消眼睛微微眯了眯。
“将军,咱们可要动手?”
莫灵溪背后的人,为莫灵溪出主意,他比莫灵溪更可恶,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而今既然有所察觉,那就不能太便宜他了。
夜晟泽明白暝消的意思,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沈青竹。
“夫人,你来决定吧。”
“我?”
“是啊,”夜晟泽点头,“你受了委屈,总得出一口气的,既如此,那你来安排决定,心里总归会更痛快些。”
听着夜晟泽的话,沈青竹心里暖意流淌。
从在波澜渡,夜晟泽把处理谢氏和魏双双的主动权,交到她手上开始,她就能感受到,夜晟泽是真想让她出口恶气。
眼下又是。
沈青竹若说心里不开心,那是假的。
与夜晟泽四目相对,沈青竹也没有推拒,她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那夜将军,剩下的事就我来安排了,到时候你可别说我做得过了,再心疼后悔的,那我可不会手软。”
“随你。”
一些不相干的人罢了,谈何心疼?谈何后悔?
闻声,沈青竹直接看向暝消。
“找两个人守在小院之外,之后看这莫三公子的反应,莫家的事有出路了,我想他是不会再久留京城的。若是他自己离京,就断他一条腿,让他走,不必赶尽杀绝。若是他来永昌侯府,见我和夜将军,主动道歉,承认错误,那可以再从轻处置。可若是他要带莫灵溪一起离开……”
沈青竹的眼底,邪气的光晕微微闪动,下一瞬,她端着茶盏,倒了一滩茶水到桌上。
用纤细的玉指沾着茶水,她在桌上写了三个字——
笑尸山。
夜晟泽和暝消,连带着边上的暝影,一起看过来。
沈青竹也不兜圈子。
“从京城回渝州,如果走大路官道,自然一切都好,可若是走小路,势必会经过陵阳镇的笑尸山。笑尸山的山匪凶悍狠厉,打家劫舍的事没少做,偶尔兴致起,打劫一位富商,顺带着劫一位年轻貌美的压寨夫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既然莫灵溪不想留在家中,安心备嫁,那就去当山匪的压寨夫人吧。
她受得住,自然就有活路。
明白沈青竹的意思,暝消转头看了看夜晟泽。
夜晟泽漫不经心地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沈青竹,让她擦拭手指,半晌,他才淡淡的回看暝消,冷淡回应。
“看我做什么?夫人都已经吩咐了,还不快点去办?”
“是。”
暝消应声,转身就要走。
沈青竹见状急忙开口,“暝消,你到外面安排个人去打点就成,你快点回来。今儿是个好日子,我让薇璐、鸿影她们去准备小菜,再准备一壶好酒,咱们一起喝一杯,你可别晚了。”
“是,夫人放心,属下去去就回。”
暝消急声应着,他几乎是用了轻功,飞奔出去的。
那急切的样,显而易见。
夜晟泽歪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沈青竹,“夫人还打算喝一杯?”
“嗯。”
沈青竹点头,一点都不兜圈子。
“一来,我的长青堂开张了,虽说还在义诊,不赚银子,但是铺面开起来了,我想做的事也就成了大半,我心里高兴。二来,害我的人都受到了惩罚,虽然还都是小打小闹,但也算小有所成了,我也高兴。双喜临门,我还不能喝一杯,高兴高兴?还是说……”
尾音拖得长长的,沈青竹皱着小眉头,打量的目光不断在夜晟泽身上徘徊。
她眼神炙热,又带着几分暧昧的怀疑。
“还是说,夜将军这心里,还在心疼你那天生一对的小表妹呢?你心里,并没有我心里这么高兴?”
“胡说。”
“是不是胡说,谁说得准呢?毕竟,夜将军多情,再加上人心隔肚皮,人的悲欢本也不相通,夜将军心中如何想,那就更难说了,不是吗?”
歪着头,沈青竹调侃着夜晟泽,她娇俏小脸上憋的全是坏笑。
一旁,暝影几乎笑出了声。
感受到夜晟泽的眼刀子,暝影急忙识趣地退了下去。
夜晟泽看向沈青竹。
“夫人的酒量,实在让人难以恭维,我不是在为旁人忧心,我分明是在为我自己仅剩不多的清白担心。”
夜晟泽的话,成功地让沈青竹的脸上,染上了一片红霞。
她脑子里都是她对夜晟泽动手动脚的画面。
她酒品,似乎是不太好。
沈青竹表情古怪,她尴尬、怀疑又嫌弃的目光,时不时的就往自己手上瞟,那小模样逗得夜晟泽直笑,他的眉眼里也更多了几分欢喜。
小丫头,还挺有意思。
……
芳菲阁。
波澜渡的事瞒不了人,尤其波澜渡还是夜晟澜的地盘,有些他的人手,虽说刚出事的时候,下人们都不敢乱动,没人敢出来给夜晟澜报信求救,可夜晟泽、沈青竹、永昌侯他们都撤了,下人自然也就出来了。
隐川那,很快就知道了波澜渡发生的一切。
隐川不敢耽搁,直接去找夜晟澜。
房里。
隐川来的时候,万芳正拿着刚洗好的帕子,给夜晟澜擦背。她手边上,还准备了许多药,是之后要给夜晟澜上的。
瞧着隐川进来,脸色还不好,万芳给夜晟澜擦背的手都微微顿了顿。
“怎么了隐川?什么事这么急?”
“波澜渡出事了。”
听着万芳的问话,隐川也没瞒着,他直接回应。
之后,他事无巨细的,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将波澜渡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全都告诉了夜晟澜。
夜晟澜被万芳服侍着擦背,后背清清爽爽的,倒也舒服,屁股上被打军棍留下的伤,似乎都不那么痛了。可一听隐川的话,夜晟澜手撑着床挣扎着起身,牵扯到了伤口,痛感直往脑袋上钻,差点让夜晟澜承受不住。
他脸色,都比之前更白了些。
“你说闹鬼的事是假的,是莫灵溪、魏双双和我娘一手策划的?还被我爹撞破了?”
“是。”
夜晟澜抿了抿唇,他脑海里,都是那日在客院的事。
那日,他就觉得莫雨的死有些蹊跷,尤其是魏双双,还端着一副为永昌侯府好的模样,不着痕迹地挑拨,在永昌侯那占了便宜,他就更觉得不对劲儿了。
他问过魏双双,这事是否跟她有关?
那时魏双双是怎么说的?
说他信沈青竹,就不信她吗?说在他心里,她就那般不堪吗?
当时魏双双那样子,仿佛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可这才几日,就出了结果,事实证明了她就是那般不堪的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她有什么资格委屈?
心里想着,夜晟澜冷着脸看向隐川。
“我娘呢?断了腿?”
“是。”
“沈青竹亲自发话,让人动的手?”
“是。”
夜晟澜趴回到床上,他神色幽怨,又带着些许的落寞。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半晌,他才冲着隐川挥了挥手。
“去交代郎中,好好给我娘诊治,不要留下病根,其他的不用管。”
隐川闻声,多少有些意外。
什么都不做,这一点都不像夜晟澜寻常的风格,要换做以往,他知道消息,就算是爬,他大约也要去一趟泽霈苑,去闹一闹了。
现在这样也太平静了。
隐川心里这么想,不过,他没有多嘴,他很快应声就退了下去。
一旁,万芳将一切看在眼里,她缓缓垂眸。
混迹青楼,万芳接触最多的就是男人,她自认也算了解男人,了解男人的心。
夜晟澜算不上什么好男人。
魏双双是他的夫人,他对魏双双却说不上在乎,沈青竹曾与他青梅竹马,可他却伤了沈青竹,伤她至深,而今事事不顺遂,事事不如意,夜晟澜心里后悔,忍不住想要后头,他又发现了沈青竹的好,一颗心开始左右摇摆。
夜晟澜多情,却不重情。
沈青竹、魏双双那般的世家小姐,都得不到夜晟澜的真心,她又凭什么让夜晟澜付出一腔热忱,死心塌地?
还是抓紧时间,拿些实惠的,为自己的以后铺好路实在。
心里想着,万芳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