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竹嘴角不禁抽了抽,她睨了夜晟泽一眼。
“夜将军,我那是睿智、是机敏、是反应迅速、见招拆招,怎么到你嘴里,就那么像是在故意算计,不安好心?”
关键是,好端端的扯什么惹人疼啊?这有什么关系?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味?
夜晟泽勾唇,“我是在夸夫人,在赞赏夫人,奈何武将文化底蕴糙,夫人见谅。”
“嘶。”
沈青竹“嘶”了一声,她定定地看着夜晟泽。
文化底蕴糙……
别管好词赖词,这人倒是什么都敢往自己身上贴。这是武将心胸宽广?豪放不羁?还是他脸皮厚?无所畏惧?
沈青竹心里正寻思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就瞧见暝消急匆匆地走过来。
乍然见到沈青竹,暝消明显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状态,“将军,夫人,属下已经查过了。”
“嗯。”
夜晟泽应了一声,没有阻拦。
暝消心里明白,大约沈青竹已经知道乔三柱两口子的事了,没有瞒着的必要了,他快速继续。
“将军、夫人,乔三柱两口子身份信息都是真的。
他们的确是黑石岭小乔村的人,也的确在十几年前生过一个女儿,那时候,乔三柱已经有了两子一女,赶上饥荒,日子不好过,乔三柱的媳妇小李氏,觉得女儿是个赔钱货,不值当养,就把孩子给卖了。
买孩子的,是镇子上的徐员外。
这徐员外原本是做粮食生意的,后来不知怎的,家里就出了事。
据说有一年的夏天,他家里死了不少人,徐员外,还有徐家其他几个主子,全都没逃过。至于乔三柱两口子的小女儿,则不见了踪影,一直到二十来日后,有人在黑石岭的黑石山上,找到了一具小孩子的尸骨。”
“是乔三柱两口子的女儿?”
“应该是。”
暝消点点头,轻声解释。
“那尸体像是被狼啃了似的,找到时,身上几乎没什么完好的皮肉,再加上天气热,尸体腐坏得厉害,根本看不出本来模样。人们是根据脖颈上的长命锁,认定了她的身份。有好心人把小孩送回了乔家,只是,那两口子觉得孩子在外横死不吉利,没让人进门,还是村里人给埋的。”
这事,之前暝凌偷听的时候,已经听了个大概,夜晟泽并不意外。
只是沈青竹的脸色不大好看。
暝消瞧见了,一时间,他声音都更低了一些。
“这件事,本是小乔村的人都知道的,只是,之前有人到小乔村,做过打点。每家五两银子,小乔村的人咬死了,乔三柱的女儿没死,只是徐员外家出事时失踪了。属下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打探出来的。”
这个人应该就是青川。
夜晟泽心里有数,他转而又问,“还有吗?”
“还有,小乔村跟收养沈星染的清水村,离得不算太远,清水村那头似乎也有人打点过,有不少人在传流言,说夫人是乔三柱的女儿。”
怪不得乔三柱、小李氏敢来这么闹,看来,青川没少在背后为他们努力。
能让全村统一口径作假,的确可以有恃无恐。
要不是沈青竹剑走偏锋,走了小李氏讨银子吸血的路,逼着小李氏松了口,只怕这事还得纠缠一些日子。
夜晟澜!青川!
夜晟泽眼神晦暗,他看向暝消,冷冷地吩咐。
“去一趟京兆府,告诉他们,这件事本将军要彻查,谁敢糊弄,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京兆府?”
呢喃着这三个字,暝消有些意外。
他就出去打探了一趟消息,怎么事情就闹到京兆府去了?
青川心里正寻思着,就见夜晟泽勾了勾唇角,冷意泛滥的脸上,带了一抹冰雪消融的笑意。
“夫人睿智、机敏、反应迅速、见招拆招、已经凭着一己之力,兵不血刃,直接把乔三柱和小李氏拿下了。他们供认不讳,直接送京兆府了,你去打点打点,不要轻饶了谁,就足够了。其他的,不用你再操心了。”
听着夜晟泽的话,沈青竹眼皮子都跟着抽了抽。
这不是刚刚她自吹的话?
夜晟泽这么快就还给她了,还是当着暝消的面,沈青竹脸颊不自觉的发烫,她神色也略微有些不自然。
暝消不知内里,听说沈青竹都解决了,暝消看向沈青竹,满脸笑意。
“夫人睿智,夫人厉害。”
“去忙你的。”
夜晟泽斜了暝消一眼,出声催促。
暝消闻声,几乎是用轻功飞着离开的,生怕自己走慢了,碍了夜晟泽的眼。
没了暝消在,沈青竹明显放松了不少,“夜将军,找不出词来夸人的时候,真的可以不夸,真的。”
“夸得不好吗?”
“夜将军自己觉得呢?”
嫌弃的憋憋嘴,沈青竹也不多言,她先一步进了屋里。
夜晟泽跟上,两个人坐到了桌边上,茶水还是温热的,夜晟泽拎着茶壶,给沈青竹倒了一盏茶。袅袅的茶香氤氲扩散,倒是让人静心。
夜晟泽喝了一口茶,之后才看向沈青竹。
“你有没有想过找找家人?”
这才多少日子,就已经闹出过两起认亲的事了,而且每一次,都对沈青竹不利。
这次以雷霆之势,处理了乔三柱两口子,或许能给想算计沈青竹的人一些警告,可是,这也未必就能永绝后患。类似的事,未必就不会再有。
可若沈青竹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就能断了不相干的人的心思。
自然的,也能少许多麻烦。
这道理沈青竹明白。
孑然一身,无家可归,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京城,似乎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时,她又怎么会不想找家人,找一个依靠,一个归宿?
只是,过去半年,安国公和唐氏也帮她寻过,并没有什么收获。
她对这件事,也不敢再抱有太多的期待。
有时候她也会怕。
怕自己就是另一个乔三柱的女儿,是被家人舍弃,是不被需要的。如果真是那样,找回去了,只怕也不会被欢迎吧?
如果是那样,折腾一遭,又何必呢?
纤纤玉指摩挲着茶盏,半晌,沈青竹才看向夜晟泽,摇了摇头。
“再等等吧,不急,眼下事情多,也还顾不上。”
沈青竹只说了这一句,可她心里,还掺杂了多少担忧和不安,夜晟泽大概能够看得出来。她不自觉流露出的落寞和忐忑,夜晟泽都明白。
毕竟,他虽然有家,却也算是孤单长大的。
不说感同身受,但也相差无几。
夜晟泽没再多言,他又喝了一盏茶,之后就带着沈青竹一起,回了永昌侯府。
永昌侯府门外。
沈青竹和夜晟泽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全都是看热闹的。再往里面,是京兆府的官兵,大约有二十来人,一个个提刀挺立,冷脸怒目。
看来京兆府那头,已经开始行动了。
挺好。
心里想着,夜晟泽和沈青竹也不耽搁,他们直接往里走。
这时,刚好官兵带着夜晟澜、青川出来。
夜晟澜倒也还好,到底顾忌着他永昌侯府二公子的身份,官兵没有直接动手,只是他之前被暝影压着罚跪,腿有些僵,眼下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有些狼狈。至于青川,则是被官兵一左一右地押着,他被挑断了手筋的手,在粗鲁的折磨下,一时间疼得要命,他表情扭曲。
看着沈青竹、夜晟泽,夜晟澜不禁停下脚步,他不想自己的狼狈被他们瞧见。
“参见夜将军。”
京兆府的人瞧见夜晟泽,躬身行礼。
夜晟泽点点头,随即开口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回夜将军,之前送到京兆府的乔家两口子,都已经交代了,他们是受了二公子,以及青川的指使,才会闹到宫门口,逼着侯爷和将军认亲的,我们眼下得带着二公子和青川回去配合调查。”
这人说话声音不大,可就在门口,门外探头看热闹的人多,多少都听到了一点。
尤其是,之前乔家两口子在宫门口闹,什么话都说,让永昌侯和夜晟泽丢了脸面,这不少人都知道。
现在一听,自然就都明白了。
一时间,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原来这事是夜晟澜做的?这一手,玩得挺黑啊?”
“他和夜将军的夫人,还是青梅竹马呢,到头来就这么膈应人,也是够够的,这图啥啊?”
“还能图啥?图让夜将军丢脸,图让人家两口子不和睦,图让永昌侯心里嫌弃夜将军他们,图这偌大的侯府呗!”
“嘘,小声点。”
“怕啥?做了那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就不能怕人说,要是连这点都忍不了,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能成什么气候?若是那样,就算永昌侯府给了他,他也得把家折腾败了。”
“可不就是这话,这二公子,不成呦。”
从窃窃私语,到无所顾忌,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那些刺耳的话,夜晟澜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