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青川的吩咐,女人口无遮拦,什么都敢往外冒。
话怎么脏,怎么膈应人,怎么让人心里堵得慌,她就怎么来,声音还很大,生怕人听不到。
话音落下,女人还顺势往永昌侯身边靠了靠。
她满脸堆笑,殷勤又亲昵。
“侯爷亲家,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该见外的,你说我说得对吧?”
一声亲家,让永昌侯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更难看了几分,永昌侯冷冷地瞟了她和乔三柱一眼,“你们真是沈青竹的双亲。”
“这还能有假吗?”
一边说着,女人一边把耳畔的碎发,往耳后捋了捋。
她眼里也更多了些许温柔。
“不少人都说,我和青竹长得像,尤其是一双眼睛,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要不然,我们两口子还不知道得过多久,才能找到她呢。血脉至亲,总还是有用的,这也算是老天爷开眼,老天垂怜了。”
女人说着,还冲着永昌侯眨了眨眼睛。
那眼角的皱纹多的,都要能夹死苍蝇了,永昌侯实在看不出来,她哪和沈青竹像。
毕竟,抛开皮肤、年岁上的差距不谈,沈青竹的五官,都明艳大气,十分精致。反观这女人,虽说不是眯缝的小眼睛,但那双眼睛,也实在跟大挨不上什么边。
他哪有跟沈青竹相似的地方?
永昌侯眉头紧锁。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单凭这一点,可没有办法证明你们是沈青竹的双亲。”
听着这话,女人一下子就炸了,刚刚她脸上的那一抹温柔,消散殆尽,她模样狰狞又刻薄,连带着声调,都更尖锐了不少。
“侯爷,你这话说的,怎么着,这是把我们当成骗子了?”
“本侯……”
“树要皮人要脸,我们也不是不体面的人,这要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能上赶着来认?我还没那么不要脸呢。侯爷,我们是穷,是乡下的泥腿子,可我们也是有骨气的,你这么说话,可就太埋汰人了。”
说着,女人的脸上,骤然露出一抹恍然的神色。
她稍稍后退了几步。
“我说呢,怎么永昌侯府的门,就那么难进?我儿子去找了几次,想要见沈青竹一面,次次都被拦下来,连个回音都没有。原来那死丫头也是个捧高踩低的主,是个见人下菜碟的,她也嫌弃我们出身不好,丢了她的面子了,是不是?你们都是一路货色,就是不想认我们这门亲戚,是不是?”
吼完了,女人也不等永昌侯和夜晟泽回应,她直接就坐在了地上。
泼妇似的,她双腿一阵乱蹬。
双手拍着大腿,她扯着嗓子哭天抢地地嚎。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好好瞧瞧啊,早些年,我为了生那丫头,大出血,差点丢了命,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这身子都不见好,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白眼狼?我是没养她,可生恩就不是恩吗?我给了她一条命,现在连想见她一面都不行,还被人这么埋汰挖苦,这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孩他娘,你别这样。”
乔三柱凑过来,苦着脸拉女人,女人一把就将他推开了。
“滚开。”
“孩他娘,咱是来认闺女的,你这是干嘛啊?”
“你想认闺女,人也得愿意认你才行。你个窝囊废,你还没看出来嘛,你那闺女如今出息了,嫁到富贵人家了,压根就不想认咱们。咱们见不到她人,她这公爹,这夫君又是会打官腔的,开口闭口就要咱证明,这不就是怀疑咱们是骗子吗?可怜我拼了性命,也要将她生下来,到头来我就得了这么个结果,早知道,当初她一生下来,我就该溺死她。”
眼泪哗哗地往下落,她抬手,还狠狠地拍了乔三柱两把。
她冲着乔三柱啐了一声。
“要不是嫁给你这么个没用的玩意,孩子还至于小小的就被送走?好端端的,跟着人家姓了沈,要是跟你一样姓乔,养在身边,还能让她这么猖狂?她的婆家,还能这么看不起咱?啊啊啊……”
女人撒泼在地上打滚,连连尖叫。
“还有没有天理了?青天大老爷啊,还有没有人管管啊?认闺女还要被这么埋汰,我不活了,我死在这算了。”
赶在下朝的时候,宫门口的人本来就多。
听到了动静,一时间,朝臣们也不再急着上马车了,一个个的都聚了过来。
人群里议论声不断。
浸淫官场的,都是人精,没有人会靠过来,贴着永昌侯脸议论,可悠悠之口堵不住,窃窃私语声,自然也管不住。
永昌侯听着,气得火冒三丈。
秀才遇上兵,碰上这种胡搅蛮缠的泼妇,他一时间还真应付不来。
“来人……”
下意识地,永昌侯想要叫人。
见状,夜晟泽快速开口,“爹,既然他们说是青竹的家人,那咱们就不能怠慢了,爹还有事,就去忙吧,这边交给我来招呼就成。”
永昌侯闻声看向夜晟泽,他有些不乐意走。
别管在家里,他们父子是和还是闹,那都是在家里。
在外面,他们就是一体的。
永昌侯看好夜晟泽,在他心里,夜晟泽也是唯一可以继承永昌侯府,光耀门楣的儿子,要是他因为这么几个上不得台面的货色,丢了名声,那得不偿失。
永昌侯可不乐意。
明白永昌侯的顾虑,夜晟泽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爹放心吧,我能把人招待好。”
“你……”
“走吧。”
完全不给永昌侯开口的机会,夜晟泽语气也更多了一抹强势的意味。
见状,永昌侯也没再说什么,他叹息着又看了看乔三柱两口子,转身上了马车。
见永昌侯走了,女人一把抓住了夜晟泽的衣摆。
“你爹走了,你可别想走,娶了我闺女,人都被你睡完了,你可不能不认账。我们一家子,你也不能不管。要不然我就去告官,我就吊死在你们家门口。”
夜晟泽勾唇,“放心,我不走。”
“真的?”
“你们说你们是青竹的爹娘,那别管真假,我都得当真的对待,这是做儿女的本分。都起来吧,我的马车就在边上,都先上马车,我带你们去见青竹。眼下,一家子相认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兄长孩子读书的事,弟弟大婚缺银子,都是小问题,我开口说句话,自会有人把一切打点妥帖。”
夜晟泽耐着性子说了一堆,他这话,让乔三柱两口子心里欢喜。
尤其是乔三柱的媳妇,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了。
她看着夜晟泽,眼神得意。
“你可比你爹会办事多了,早这么说多好,这就对了,我好好的闺女,夜夜的给你暖被窝,要是你们这家子一点都不对我们好,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走吧。”
“成,这就走,这就走。”
女人说着,抬手拍了拍身上的土,她拘谨地看了看夜晟泽。
“女婿啊,你说见青竹前,我要不要换件衣裳?她要是瞧见我穿得这么差,是不是得跟着心疼啊?那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心肝肉,我可舍不得她伤心难过。”
刚还骂沈青竹白眼狼呢,转眼就又成心肝肉了,这变脸速度,也让夜晟泽开了眼。
他不动声色,心里却满是戏谑。
“好。”
看了女人和乔三柱一眼,夜晟泽点头。
“我先带你们去换身衣裳,梳洗打扮一下,正好之后见了青竹,相认之后,也好直接开席,为你们接风。”
“好,好好好,就听你安排。”
女人连连应声,随即拉着乔三柱,就跟着夜晟泽去了马车边上。
夜晟泽让二人先上了马车,他直接让小厮赶车。
早在夜晟泽获封安远大将军时,皇上就赐下了府邸,只是,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又长居军营或者万佛寺,鲜少回京,也就没有单独搬出来开府。
今儿那地方倒是用得上。
夜晟泽让小厮,直接将人带去了安远将军府。
暝消跟在夜晟泽身边,他神色黯淡,“将军,这事是不是不大对?这是奔着夫人来的吧?”
“嗯。”
早在乔三柱媳妇开口,口无遮拦的时候,他就瞧出来了。
若是真心来认亲的,那必定很在意沈青竹,哪会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一点不顾及沈青竹的面子和感受?若是真心想好好地处亲家关系,又怎么可能永昌侯只是问一句,有没有什么证据,就开始撒泼打滚?
之前,魏双双利用鬼手六娘,在沈青竹的身世上,就做过一次文章了。
眼下这很像是另一场身世阴谋。
夜晟泽不信。
眸子眯了眯,一时间,夜晟泽眼底全是邪佞冷意。
“身世背景可以不好,但礼数规矩不能不好,眼下都已经闹起来了,那就不能让人说青竹,说咱们永昌侯府嫌贫爱富。这么喜欢撒泼,那就换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慢慢地撒吧。”
他就不信,他还搞不定这么两个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