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强势、狠厉,不留情面。
一听这话,谢氏就明白,李嬷嬷是彻底保不住了,眼下,她没有别的路可走,她只能弃卒保车,保全自己。
心里想得通透,谢氏看向永昌侯,脸上骤然露出一抹恍然的神色。
“李嬷嬷,对,是李嬷嬷。”
碎碎地呢喃着,谢氏泪眼盈盈地看向永昌侯,声音急切。
“侯爷,是李嬷嬷,肯定是她背着我,做了什么手脚。那房间,她每日都进进出出许多次,那沉水香,每日也都是她帮我点的,她说那香味道淡,还静气凝神,对睡眠有益,要是那香有什么问题,肯定是她做的手脚。”
永昌侯定定地看着谢氏。
谢氏恍然不觉,她稍稍停顿思量,随之又道。
“还有那些药,沈青竹不是说,那些药也是在李嬷嬷那发现的?肯定是她背着我在搞鬼,肯定是她,除了她,就再没有别人了。侯爷,你相信我,这件事跟我真的没有关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冤枉的。”
一推二六五,谢氏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李嬷嬷的身上。
她言辞笃定至极,甚至没有一丝的犹豫。
永昌侯苦笑。
看着谢氏,永昌侯眼神暗沉,他心里也不免失望。
谢氏出身低,早些年刚进府的时候,她没有陪嫁的嬷嬷、侍女从旁侍候,没有可信的人能用。李嬷嬷是府中的老人,是他专门挑了又挑,才送到谢氏身边的。
李嬷嬷不归属于任何人,背景干干净净的,他觉得这样的人在谢氏身边,至少不会害谢氏。
这些年,李嬷嬷对谢氏也的确不差。
一晃二十来年了。
当初干干净净的李嬷嬷,这些年没少为谢氏做事,干净的、不干净的,但凡是谢氏吩咐的,她都做了。
李嬷嬷是谢氏的心腹,也是正经陪了谢氏许多年的人,虽非至亲,但也差不了多少。
可就是这样的人,谢氏也是推出来顶罪。
情——
谢氏心里大约真的没有这个字,她真的薄凉到让人心寒。
永昌侯蹲下身子,与谢氏四目相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有那么一瞬,永昌侯不免觉得有些陌生。
半晌,他才抬手,用力地掐着谢氏的下巴,强迫着她看向自己。
“你知道刚刚的一刻钟里,都发生了什么吗?”
“侯爷……”
“刚刚,我又做了一场噩梦,我梦见了你带着晟澜,杀了永昌侯府里所有的人,侯府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和晟澜追着我,到了祠堂那边,你拿着剑砍祠堂的大门,砍不开,你就叫晟澜往祠堂泼桐油,你让他点燃了祠堂,烈火熊熊,哀嚎不断。”
谢氏听着永昌侯的话,心慌意乱。
这梦境和她编造的很像,只是,凶手从沈青竹变成了她。
沈青竹,她够狠。
“侯爷,不关我的事,是沈青竹,是李……”
“不止如此,”知道谢氏要说什么,永昌侯直接将她的话打断了,永昌侯继续,“你知道,在我做噩梦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吗?”
“什……什么?”
几乎是本能的,谢氏顺着永昌侯的话问了一声。
闻声,永昌侯掐着谢氏下巴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他拉扯着谢氏与自己靠近。
手指着门后的守卫、小厮,永昌侯咆哮。
“他们,在我做噩梦的时候,他们也同样陷入了噩梦中。眠风也好,沉水香也罢,引人入梦,引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若一切都是李嬷嬷做的手脚,你是被冤枉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那你就应该和我一样,被拉扯进噩梦里,在一波又一波的恐惧里沦陷,而不是你道貌岸然地跟我装良善,苦口婆心的用一些言不由衷、口是心非的话骗我,给你自己的脸上贴金。”
永昌侯用力甩开谢氏。
起身,永昌侯居高临下地盯着谢氏,他一颗心几乎沉入了谷底。
他阴翳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失望。
“之前你闹,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装糊涂,我以为这样就能家和万事兴。
可我忘了这话也是有前提的。
父爱则母静,母静则子安,子安则家和,家和万事兴。
晟泽昏迷不醒,我未能护他周全,未能给他讨个公道,我算不上有爱之父,你自私自利、挑弄是非,也算不上娴静之母。晟泽昏厥、晟澜乱来,又何安可言?
就这样的一个家,谈什么家和万事兴?
这都是我一厢情愿,这侯府的平静,都是我自己装糊涂装的,是我自己骗自己罢了。”
“不是的,侯爷,不是的……”
谢氏急切地开口。
哪怕她知道,永昌侯什么都知道了,也认定事实了,任凭她怎么辩驳,都没有多少意义,可她不想干等着。
她想让永昌侯心软,想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想再糊弄过去。
可惜,谢氏的那些话,永昌侯早已经不想听了。
不说过往许多年,就是近些日子,他听谢氏的许诺,听谢氏的悔过,就已经听了太多次了,左右都是些虚无缥缈,永远都实现不了的话,他听了也没有意义。
心里想着,永昌侯快速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来人。”
随着永昌侯一声令下,即刻有下人冲了进来,不再是夜晟泽的人,而是侯府府卫。
看着谢氏,永昌侯也不再浪费时间。
“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让你安分点,眼看着晟澜就要大婚了,我让你好好的给晟澜张罗婚事,不要再闹出什么乱子来。可是你不听,不但不听,你还给了我这么一份大礼,变本加厉。既然这侯府没法让你安分,没法让你冷静,那你就换个地方静静心吧。”
“侯爷……”
“来人,夫人要去京郊的清尘寺礼佛,为永昌侯府祈福,即刻安排车马,送她过去。”
“不要啊侯爷,不要,不要。”
一听永昌侯要送她去清尘寺,谢氏彻底慌了手脚。
也顾不得双手被绑着了,谢氏挪动身子,踉跄着起来,站在永昌侯面前。
“侯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我只是看不惯沈青竹害了澜儿,我不想她掌家,耽误了澜儿的婚事而已,我没有要害侯爷,我更没有要害侯府,侯爷你相信我。”
“不必说了。”
“侯爷,澜儿马上就要大婚了,和平北侯府联姻,那是多风光体面的事。若是这时候,我这个做娘的不在,要让别人怎么议论澜儿?哪怕有礼佛祈福的名头,只怕宾客,还有平北侯府的人,也会在背后议论吧?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若是事情漏出去,到时候,永昌侯府不也脸上无光?”
“呵!”
听着谢氏这话,永昌侯不禁冷笑出声。
之前,沈青竹有句话说得很不好听,但现在来看,她说得挺对的。
谢氏口口声声说在乎他的脸面,在乎永昌侯府的脸面,可她做的事,又有哪一样真的在乎过侯府?
到了这会儿,侯府的脸面,也不过是谢氏威胁他,为自己周旋的筹码罢了。
她何曾真的在乎过这个家?
与谢氏四目相对,永昌侯眼神中更多了一分狠厉。
“就因为他夜晟澜的婚事,永昌侯府遭了多少非议?流言蜚语那么多,永昌侯府的脸面,早就被人踩在脚底下碾光了。现在才说在意,未免太晚了点。反正丢脸也丢惯了,再多这一次被议论,被嘲笑,被非议,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侯爷……”
“放心,成亲当日,我会让你回来,喝一盏儿媳敬的茶的。可这清尘寺,你必须去。”
永昌侯说着,声音顿了顿,再开口,语气嘲弄。
“既然连李嬷嬷你都信不过,那这阵子,你身边就不必留人伺候了,刚好礼佛静心,人少些也好。有四个守卫守着你,保护你的安全,足够用了。”
“侯爷,侯爷不要,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侯爷。”
谢氏嘶喊着,涕泪横流。
说心疼,倒也谈不上,只是,看着谢氏这模样,永昌侯心里堵得慌,到底不痛快。
疼宠了那么多年的人,若非闹得太过,他真的不想这般。
惩罚了谢氏,又何尝不是惩罚了他自己?
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永昌侯转头,再不看谢氏一眼,他冷冷的看向那些守卫,“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是。”
守卫应声,随即过来抓住谢氏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之后,他们带着谢氏就往外走。
谢氏被拖着,发了疯似地狂喊,“侯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饶过我一次,我只是看不惯沈青竹而已,我没想害侯府。侯爷,澜儿大喜,你就看在他的面子上,饶过我一次吧,我保证再不乱来了。”
谢氏正喊着,就听到主院大门外,传来了夜晟澜的喊声。
“都给我滚开,再拦我,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