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又停下来了,不过这一次,众人都习惯了。不得不说,经过姜玉楼的一番指点,陈培斯和朱世茂的表演还真有进步,反正观众们是真的体会到了不少之前所没有的情绪。
两人又走下台,站在姜玉楼身边,等待他的指点。
姜玉楼没有直言两人的缺点,而是道:“作为一种舞台艺术形态,小品以十分钟左右的篇幅、两三人左右的阵容、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王侯将相、没有生离死别,却能在短时间内起承转合、撕开平和的日常表象、直击庸常岁月里内在的荒诞、释放出巨大的戏剧张力,其核心奥义,全在“错位”二字。
本不该此人扮演之角色,落于此人身上;本不适此人充当之位置,落于此人头上;本不足此人担负之责任,置于此人肩上。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生活规则瞬间失序、大家心安理得的生活轨迹瞬间断裂,所有的情节、戏眼、效果和笑点,得以即刻爆发这就是所谓的“错位”。”
“《主角与配角》展现的就是这种错位,之前你们的表演很好,可是当交换角色后,你们却忘了自己角色所要表达的那种状态了。”
朱世茂若有所思道:“姜老师,再换衣服后,我们还是要按照原来的角色形象和气质进行表演?”
姜玉楼赞许地点点头,“没错,在第二部分,两人的喜剧效果从换装开始。老茂说:就我这个形象,换上这身衣服,也是个地下工作者啊!你在看这位,他整个一个打入我军内部的特务!陈培斯这时也要配合地把帽子斜戴,而之前出现事故的枪套带子,也阴差阳错地形成了更加戏剧化的效果。
再加上二人的肢体动作反差,叛徒的身形穿红军衣服,军人的身形穿叛徒服装,两人光是形象上的反差变化就已经引发了巨大的笑声。真印证了那句:叛徒神气什么!”
姜玉楼说完,还真表演上了。
尤其是他表演陈培斯那个角色时的猥琐劲,真的太像一个得势便猖狂的汉奸了。
“姜老师,这个角色要是这么演和丑角有什么不同……”陈培斯一脸为难,这比第一回需要他改进的地方还让他为难。
“这出小品的笑点在哪?贼眉鼠眼扮英雄,这就是错位,这就是笑点。做不到这一点,这个小品就不可能取得成功。”
“再说,丑角怎么了?丑角通过夸张的表情、动作和台词来展现角色的特点,给观众带来了无尽的欢笑和满足感。这种表演方式不仅让观众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度过时光,还能引发观众的思考和感悟。丑角在戏剧表演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再这么多年的发展中早已经成为了观众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姜玉楼见陈培斯不情不愿地,接着CPU道:“陈培斯啊,你觉得咱们辛辛苦苦排练小品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上文艺晚会?”陈培斯回答道。
姜玉楼正色道:“是为了让全国民众看文艺晚会的时候能开心,开心过年,这才是咱们这出节目的初衷。”
“可是这个角色要是真的深入人心了,那以后找我演戏的不都是这种角色了?”陈培斯依旧担心。
姜玉楼语气渐渐加重,“角色和演员个人往往是分开的,你也算是老演员了,难道这点都不懂?”
好家伙,这让在一旁的黄一鹤和邓在军都不敢插话,他们没想到姜玉楼威势这么重,陈培斯在他面前被训斥得像个胆小的鹌鹑一样。
朱世茂看陈培斯有被说动的迹象,可又有点不服气,便帮着劝道:“哎呦,老陈啊,这出小品最精彩的地方可都在你身上,你要是不想演,我可要和导演商量一下,和你交换了。”
“啊?这角色有什么好的?”
“感情姜老师的话你一句没听进去啊?”朱世茂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姜老师之前不是说了吗,这出小品所有的情节、戏眼、效果和笑点,所依靠的就是“错位”。而咱们排练的这出小品谁最能体现这种错位,不就是你现在扮演的角色吗?”
“对啊,姜老师,我明白了。”陈培斯眼前一亮,顿觉心里所有的不甘都消失不见,他又对朱世茂道:“老茂啊,这个角色是我的,你可不能跟我抢。”
看他此时就跟护食的哈士奇一样,众人都笑了。
两人重新登台,这回终于达到了让姜玉楼满意的效果。当然,陈培斯要是肯剃光头那就更好了。
黄一鹤看到两人这回如此完美的表演,心也放到了肚子里。他看了眼姜玉楼,说道:“姜老师,我觉得你有当导演的潜力啊。”
“我,导演?还是算了吧。”姜玉楼摇摇头,他是有自知之明的,导演这种工作他可干不来。
“就凭你三两句话降服陈培斯那小子,我就觉得你是这个。”黄一鹤竖起大拇指。
姜玉楼感慨道:“说不上什么降服,我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他们都是演员过来的,对小品还不太理解。小品演员是要为全国人民带来快乐的,重要性一点都不比电影演员低,要是不抱着虔诚的心表演,干脆放弃这次机会得了。”
邓在军附和道:“姜老师说得太对了,咱们央视的迎新春文艺晚会这不仅仅是一场晚会,更是全国人民欢聚一堂、共庆新年的团拜会。在这里,他们不仅展示了自己的才华,更在亿万观众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咱们这些文艺工作者能参加这次晚会,会是今后艺术生涯中的一笔宝贵财富。”
她觉得姜玉楼的话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别说这次录播,往年台里也有过迎新春晚会,那时候叫谁上台没有一个抱怨的。
别说出演一个小品角色了,就是当个后勤人员那也是荣耀啊。
感慨一阵后,黄一鹤道:“姜老师,这周日台里要搞一次彩排,您可一定要到啊。”
“嗯,彩排的话我一定会到的。”
离开央视大楼后,姜玉楼又忙碌起来。
眼见都一月了,《最文学》83年第一期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回可是“陕西作家专号”,整个编辑部都卯着一股劲。
最先是郭景富的投稿通过了编辑部的审核,然后陈中实的稿子也到了。当时,他的作品还让编辑部骚动了一阵,无他,写得太好了。
许多人这才知道,原来陕西不只有路遥,还有个陈中实。在听社长说到陈中实打算写长篇后,他们更期待了。
中篇写得这么好,长篇肯定差不了。
接着是邹志安的稿子,姜玉楼也接触了不少作家,可如他这样让人放心的作家还是头一次见。
宋文整理这次专号的稿子时,突然发现少了一篇,核对一番后,发现是路谣那篇本该投来的稿子根本没投。
发现这件要命的事后,他立刻去了姜玉楼办公室。
“社长,路老师的稿子还没投,您是不是催一下?”
他知道路谣和姜玉楼关系好,也没想着自己去催稿。
“什么,还没投吗?”姜玉楼拍了下额头,“是我的失误,最近太忙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我真想不起来催他。”
他又解释道:“路大哥有时候是有这个毛病,没人督促真不行。”
又交代了一番工作后,姜玉楼动身前往路谣家。
顶风冒雪到了路谣家后,他惊讶地发现房间里烟味非常淡,不仔细闻根本分辨不出来。
“咦,路大哥戒烟了?”
路谣苦笑着摇头道:“戒烟哪里有那么容易,只是你们的话有道理,我就试着每天少抽几根。”
“这是好事啊,只要路大哥有毅力,完全戒掉也是早晚的事。”
姜玉楼又看了眼屋子里,没发现大嫂,便问道:“嫂子和我的小侄女呢?”
“她啊,带孩子出去逛街去了。”路谣叹气道:“自从把家搬到燕京她就喜欢上了逛街,只要是休息的日子,别想在白天见到她。”
姜玉楼道:“路大哥也可以跟着出去转一转,每天在家也不是个事。”
路谣瞥了他一眼,“我出去了,答应你的稿子怎么办?”
姜玉楼讪笑道:“路大哥,这次专号的稿子你写完了吗?”
“我就知道你这次来是有目的。”路谣摇摇头,指着桌子,“就在桌子上,你自己拿吧。”
姜玉楼看向桌子,发现上面果然有厚厚一沓稿纸,他走上前,拿起稿纸,发现里面是两篇,一个中篇还有一个短篇。
中篇名字叫《在困难的日子里》,短篇的名字叫《痛苦》。
他拿着稿子坐在沙发上,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看完了两篇作品,然后他抬起头,颇为惊喜道:“哥,你这两篇写得也太好了!”
路谣本来还在一口一口地喝着水,不是口渴,而是戒烟时的反应。
他突然听到姜玉楼这句话,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能得到同行的夸赞本来就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更别说那个人是姜玉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