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老离世的这天,正是轮到沈画海一门诊的这天。
时间是早就算出来的。
一直都是她在给喻老吊命,今天是喻老的最后期限,她也清楚的很。
可能怎么办?
停诊?
那这些千辛万苦挂到她号的病人们怎么办?
如果是轻症病人也还罢了,某些重症的,晚一天病情就会有极大变化。
若她从来没开门诊倒也罢了,开了门诊,这些等着救命的病人好不容易挂上号,却忽然又停诊,这种打击真的太让人难受了。
楚兆说:“这次门诊的病人是随机摇号的,这样,我来给病人做分诊,根据病人的情况来定,若是危重病人无法耽搁的,就按顺序排给您看,若是轻症病人,就由我来负责,如果病人不愿意叫我看,就登记一下,叫他们改天再来。”
也只能这么办了。
好在只有15个号。
大多数人都是比较通情达理的,尤其是求救无门的病人,大多数的病人面对医生的时候真的是很卑微,无论是说话语气还是态度,都好得不能再好。
楚兆跟眼前的病人说:“您这个颈椎的问题,属于慢性病,扎针的效果会好很多,但也要辅助药物治疗,还得加强锻炼。今天情况特殊,师祖的病情很严重,老师得早点过去,又想着大家好不容易挂到号,不忍心叫大家失望,所以按照症状,我帮老师负责一部分病人。所以我来为您扎针,您看行吗?”
病人有些迟疑:“不是我不理解啊,就是……你来扎,能跟沈大夫效果一样吗?”
楚兆笑:“您这是门诊,若您到住院部问问就知道了,现在老师收治的病人,哪怕是很多情况特别严重的,住院治疗一般也都是由我负责的,老师只负责监督。就好比,我给您扎完之后,老师再给您检查一下,确定没问题了才会让您走,事实上也等于是老师负责的。”
病人:“那行。”
这样进行分流之后,速度显然就比之前快了不少。
上午11点钟,门诊加网络总共16个号,已经全部看完,该收治入院的收治入院,该门诊治疗的也治疗完毕叫他们按照时间到喻和堂复诊即可。
这边收摊,沈画和楚兆就立刻赶往疗养院。
孟老这一周都住在疗养院,偶尔去医院半天,但大多时间都在疗养院。
孟老也是身世坎坷,被喻老收为弟子,其实就和儿子差不多。
喻老自己的家人在战争年代都失去了,后来他也没再婚,也没别的家人。
顾深也已经早早赶到。
沈画和楚兆差不多是来得最晚的。
到的时候,屋内除了孟老和顾深之外,还有一个人。
楚兆低声说:“那是我爷爷。”
沈画朝着楚定山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这会儿不适合多说什么,要认识,后续还有的是时间。
看到沈画过来,孟老红着眼睛说:“老师在等你。”
沈画深吸口气,快步上前,蹲在喻老病床跟前,握住喻老的手。
喻老缓缓睁开眼睛。
看了一眼屋内的人,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都来了。”
目光落在楚兆身上。
楚定山看向楚兆:“小兆,跪拜师祖。”
楚兆立刻上前,直接跪拜:“师祖,我是楚兆。”
说完就“邦邦”地磕了三个头。
喻老颔首:“起来吧,新时代了不兴这套,有心即可。”
楚兆连忙起身。
无论这些年喻派怎么式微,南派怎么发扬光大,事实就是,任何一个南派的医者,或者任何一个中医行当里的医者,在面对喻老时,都必须拿出十二万分的恭敬。
喻老笑笑:“我是个好大夫,但不是个好老师,阿怀和深深都被耽误了。”
孟怀红着眼睛:“您别这么说,您只是没教会我们真正的喻派金针,说到底还是我们领悟能力不够。”
喻老缓缓摇头,又看向沈画:“小画儿,传说中的喻派金针创始人,也是女性。她说,医者当医国医民医性、救世救人救心。牢记,医之大者,惠泽苍生。”
屋内所有人都垂耳恭听。
喻老微笑:“百年之前,谁敢想象当今这般盛世。国无大病,民疾有医。”
“喻派先辈有知,必感欣慰。”
“我心甚安,无需挂怀,待来年清明,可酌一杯小酒谓我:新医,是人所能为也!”
孟老痛哭失声。
顾深和楚兆也都红了眼眶。
楚定山也忍不住叹息。
张耒的《庞安常墓志铭》中提到医书医术,有一句话:予问以华佗之事,君曰:“术若是,非人所能为也,苦史之妄乎!"
意思是医术如果像书中写的那样,根本就不是人所能达到的,是史书谬记。
但到今日,曾经古老医书上的那些想象,那些被称为非人所能为的,都已是人所能为。
而喻老口中的新医,也正是沈画一直追求的新医。
非纯粹中医,非纯粹西医,而是新时代下的现代医学。
是人所能为。
沈画郑重点头。
一代国手,现代中医的奠基人,在战场上救活了无数战士的功臣,值得所有人尊重。
在弥留之际,重要领导们给了他应该享有的尊重和告别。
当晚的七点新闻,主持人庄重地宣读了喻老离世的讣告。
次日,喻老追悼会举行。
华国医学界够资格来的都来了,重要领导也出席了追悼会,给这位大国手应该有的尊荣。
来宾不仅有华国医学界的大佬,还有H国和R国的知名医者。
沈画不认得这些人,但孟老和顾深都认识。
顾深低声跟沈画说:“R国的岛津友希,是R国名医,对中医非常感兴趣,这些年更是多次到访我国,开展了很多医学交流活动,站在他旁边的那个是他的得意弟子,岩渊明那,天赋很高。”
“其实R国也很有趣,他们是不承认中医的,在R国想要当医生,必须学西医,必须拿到西医执照。”
“R国就是废医验药的典型,他们只有汉方,医生要给病人开中药,首先必须确认病人的病是什么病,有一个具体的病名,就对照拿药,是不存在中医望闻问切以及辨证的。其实就跟西医一样了,发烧就给退烧药,感冒就给感冒药。”
“岛津友希就是R国岛津纪念医院的院长,R国岛津财团的董事之一。和传统中医协会开展的交流活动,基本都是他促成的。当年师祖去R国救治某位皇室成员,算是某种友好任务吧。就此被岛津给盯上了。”
“以前岛津友希很想让岩渊明那拜在我们喻派门下,被老师拒绝,后来岛津友希通过官方再次向我国表达这种意向,外交部的人询问师祖意见,被师祖亲口拒绝,这事儿才算了。”
“那次R国很不满意,可不满意又如何?”
沈画微微颔首,抬眸过去的时候,正巧对上岩渊明那的视线。
岩渊明那冲她微微鞠躬。
沈画只是颔首还礼。
顾深又示意沈画看另一边:“那是H国的名医李承泛,韩医传承人,获得过H国很多项韩医奖项的,也是H国推出来的,韩医中医交流会H方的负责人。”
沈画好奇:“什么奖项?”
顾深眼神淡漠:“中医的一些治疗手段、药方等等,换个说法换个名字,就是他们的新研究成果了。”
“比如他们前些年申遗成功的《韩医宝鉴》,95%的内容都来自中医著作,那其实就是一个朝鲜人学了中医之后,编纂而成的中医集成读本。”
“所谓韩医,其实就是中医,中医进行了现代化的发展,韩医也一样,但根本上还是中医。不过H国一直在致力于把韩医和中医区分开来,然而再怎么区分,也改变不了根本。”
“最简单的一点,H国的韩医学会每年都会安排大量韩医来华进行交流,学习中医传统医药技术。而在H国,他们甚至规定在华取得中医大学毕业文凭的人,都可以直接考H国执业医师。”
“前些年H国的职业调查显示,韩医是最有前景的职业之一,社会地位和收入都非常可观。”
沈画看向顾深:“你对这个韩医,很有成见啊。”
顾深:“是。我就是烦他们这种明明是从中医得来的,却非不承认,总觉得改个名字就是自己的了。”
“他们韩医开设的课程有内经、本草、伤寒论……还有四象理论,但偏偏没有中医最受重视的温病学。不是不想,是他们教不了。”
“而他们最为自豪也认为是韩医独有体系,能够区分韩医和中医的四象理论,其实就是中医的阴阳五行,甚至四象这个概念本身就是来源于《周易》。”
沈画点点头。
顾深叹了口气:“像《韩医宝鉴》这样水平的东西,中医随便能找出来三五百本,但人家就是申遗成功了。以前我也很不忿,后来么,就理解了。”
顾深看向沈画:“中医更像是一盘散沙,坐拥宝山,却无人能抗。甚至现在很多中医自己就不信中医,这绝不夸张。”
“中医很多人思想陈旧,懒政,又因为中医药的范围太广博,申遗时受到经济利益影响极大,又要考虑地区平衡等等,不像韩医那样,精准地朝着申遗的中心点‘文化’二字出击……”
“再有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H国在政府和财团的支持下,很早就在积极参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各种评委活动,而我国相对来说并没有很重视这一块。”
顾深看向沈画:“中医派系太多,地域因素太多,也缺乏一个象征意义上的领头人。”
“师祖年龄太大,体力上跟不上,再加上师祖的思想更豁达,对韩医申遗成功,师祖也并不介意,在他看来,那本《韩医宝鉴》就是中医著作,无需计较。”
“但我觉得,长此以往,此消彼长,对中医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哪一天,中医才能真正像现代医学一样?”
沈画:“现代中医,本来就是现代医学的一部分。你师祖努力了他所该努力的,接下来我们也努力我们应该努力的,终有一日……”
顾深点头。
追悼会已经结束,向遗体遗相鞠躬的仪式也都进行完毕,领导们已经提前离场。
剩下参加追悼会的人员,也在工作人员安排之下陆续离场。
这时,楚兆忽然低声跟沈画说:“老师,那个李承泛好像有点儿问题。”
沈画微微皱眉。
顾深也说:“这是追悼会,能有什么问题?”
他话音刚落,李承泛那边就真的出了问题!
李承泛和几位随行人员,是前来参加喻老追悼会的韩医代表。
这会儿,李承泛团队的一个随行人员忽然脸色发白,猛地捂住心口,口吐白沫,僵直片刻就重重栽倒在地。
楚兆的表情有些诡异,李承泛那一行人明显发现自己的同伴情况不对,他们距离那么近,完全有时间扶住即将摔倒的同伴,可他们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同伴直挺挺摔倒在地。
幸亏地板是大理石的,要不然怕是都要被砸个坑来。
领导们已经离开。
剩下都是前来参加追悼会的,见这边出了乱子,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
此刻喻老的遗体还在停放着,不远处宾客区就出了这么大乱子,实在是叫人心情不好。
孟老沉着脸快步上前,距离最近的楚定山也连忙跟上去。
韩医李承泛的随行人员已经开始大呼小叫,让赶紧找医生来。
他们大H国的名医李承泛,不就站在边上么,都不先给病人检查一下,就呼喊着让叫医生,是该说他们这些随从压根儿不信这位李名医,还是……别有所图?
孟老和楚定山楚老快步上前去给倒下的人做检查。
沈画脸色严肃,也跟着要上前去查看情况。
老师的追悼会上出了这种乱子,倒下那人要是被治好了也罢了,要是那人当场死在这儿……
顾深抓住沈画的胳膊,拦了她一下。
他脸色非常难看:“他们惯用的伎俩。”
沈画转头:“什么?”
顾深低声说道:“5年前,韩老开在京市的北华中医诊所通过古方研究和穴位熏蒸疗法,对中风病人能达到很好的治疗效果。韩老的研究成果一经发布,就引来社会关注。”
“但韩老和大多数的老中医一样,为人比较低调,平素也不爱过多宣传,往往都是病人口口相传,带来大量患者。”
“韩老的疗法对中风病人治疗效果极佳,被中医协会做了一些推广之后,病人就更多了。”
“但好景不长,一次医疗事故,就毁了韩老的全部心血。”
“那次,韩老接待了一个外国中风病人,无论是西医上的检查,还是韩老自己做的检查,都证明这个病人的确就是中风。”
“韩老就按照惯例进行诊治……”
“病人在治疗三天之后情况有极大好转,可第四天,病人情况忽然急转直下,忽然出现心梗,紧接着就是呼吸衰竭。”
“但无论韩老怎么用药,病人的情况都越来越危重。”
“病人家属开始大闹医院,又通过H国大使馆闹腾,通过舆论施压,说中医治死外国友人等等。”
“在官方介入之下,那位病人被送去京市医院,京市最好的综合性医院,西医检查结果,您猜是什么?”
顾深看向沈画。
沈画眉头皱着:“这还真不好猜。”
站在边上的楚兆小声说道:“是尿毒症?我听说过这起事件,我爷爷说是被人算计了,算计的人也很高明,韩老只能认栽。”
沈画眼神诧异:“尿毒症?”
韩老再怎么说,也是跟孟老一辈的老中医,虽然是中医,也不意味着只学中医,真正的医者心中,中西医界限是没有那么明显的。
随便找一个中医大佬,他们对西医也是有所涉猎的。
把肾衰竭看成中风?
这不是在搞笑呢么!
也太离谱了。
顾深眼神冷肃:“可不就是离谱。离谱到叫人都说不出话的地方。可西医上的检查,的确就是尿毒症,而且在进行透析之后,病人的情况就渐渐好转。半月之后,病人直接出院,只需要定期做透析即可。”
沈画:“……”
顾深:“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也成了许多人攻击中医的一个典型案例。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故,又涉及到外国友人,对方一直在闹,最终韩老的诊所被关停,接受调查。调查结果显示,韩老一开始的治疗方向并没有错,可结果错了,一切都错了……后来,韩老随家人一起移居A国,去年,韩老过世。”
沈画脸色凝重起来:“当时师兄没过去看吗?”
顾深:“老师去看了,但查不出来任何痕迹。谁都知道其中有问题,可查不出来,就没证据说有问题,总不能光凭臆测,就说人家是在讹人吧。”
楚兆点头:“那没请师祖出山吗?”
顾深无奈地摇头:“师祖已经百岁高龄,年轻时又吃过太多苦,受过太多伤,身体底子多年调理,也依旧比不得常人。若不是一直牵挂着晋安,师祖早就撒手人寰。当初韩老出事时,老师也说不行的话就请师祖出山,可偏偏那段时间,师祖精神特别不好,昏睡过去没人能叫醒,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就没打扰师祖。”
楚兆:“那到现在,是非因果还是没有定论?”
顾深冷笑:“就在去年韩老过世之后,韩老的北华中医诊所,被他儿子卖给一个国际医疗机构,而这个国际医疗机构背后的大股东就是H国某财团。”
“更巧的是,在北华中医诊所被收购,被更名为京市韩医诊所后,推出了名为韩医内经穴位疗法治疗轻度卒中,尤其是针对中风。”
“有中医同行安排病人过去查看一下情况,最终对比得到结论,这家韩医诊所使用的疗法,跟韩老当初使用的疗法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名字叫法不同!”
楚兆倒抽一口冷气,“他们是故意的!”
顾深:“当然是故意的。这些年认真调查对比数据之后就会发现,国内已经有很多中医诊所,尤其是家族传承式的小型中医院,很多都有外资染指,打着一个中外合作的名义,又能提高诊所的知名度,又能显得自己高大上,何乐而不为?”
楚兆脸色极其难看:“韩医就那么点儿个圈子,以李承泛在韩医中的地位,韩医协会只怕都是他当家。所以说韩老诊所的这件事跟李承泛无关,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顾深点头:“绝对跟李承泛有关,因为现在负责京市韩医诊所的,就是李承泛的侄子李东锡,也就是现在倒在地上的那个,京市医科大学中医学院的研究生。”
这可真是明目张胆啊!
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世人,韩老在京市的北华诊所,就是被他们韩医给算计了。
算计就算计了,那又怎样?
你们中医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楚兆沉着脸,再度看向李承泛那边。
此刻,李承泛正沉着脸,十分严肃地在询问孟老,对倒地的李东锡的检查情况究竟如何。
看他那样子,知道的是在询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质问呢。
楚兆咬牙说道:“在韩老的诊所闹腾,最终目的是为了韩老的秘方和韩老的诊所,那在师祖的追悼会上闹腾,又能为了什么?他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在这儿闹,就能把喻派的东西给他们吧!”
顾深:“一个外国人,在现代中医奠基人的葬礼上忽然发病,现场积集了我国中医各个领域的顶尖中医,甚至还有不少顶尖西医专家,可这么多的专家,愣是对一个病人束手无策……传出去的话,我国医学领域,尤其是中医领域,就会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尤其是,这个人最终被查出来,得的只是很普通的病,西医上很快就能治好……”
“如此一来,中医,还有让人信服的可能?还有存在的必要?”
楚兆脸色大变:“他们……他们该不会还像几年前对待韩老那样,又来这一手吧!可当初韩老那边的那个病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也没查清楚。今天我们能查清楚吗?”
不怪楚兆紧张。
试想一下,举个简单的例子,积集了全国顶尖中医,给一个病人治疗,得出的结论是病人脑梗、心梗,可最终检查之后,实际上病人只是胃病发作……
那对中医来说,简直是最大的羞辱。
对中医的名声来讲,更是灭顶之灾。
对刚刚过世的喻老来说,更意味着一个天大的笑话。
中医都被否认了,喻老这个中医国手,还能有什么尊严?
只怕是死都不瞑目。
这种事件,某些人一定会宣扬得世人皆知。
本来就传承艰难,信任度很难提升的中医,更要被称作是封建迷信的巫医了!
后果,非一般的严重。
若当初在韩老那边闹事的病人,情况查清楚了,现在好歹有个准备。
可是偏偏过去这么久,大家对当年那个病人的情况依旧一无所知,毫无准备,那今天就算再来一手,中医只怕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吃亏!
可以说,只要他们一天没破解韩医的招数,那以后这样的亏还要再吃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
顾深看向沈画。
沈画微微颔首,表示她知道了,就走上前去。
楚兆脸色阴沉:“如果没有老师,这次只怕也难。有老师,我心里安定不少,老师肯定有办法。可我生气的是,这种阴损的货色,还要把他治好,简直……”
顾深瞥了楚兆一眼:“看来你对你老师的脾性还不够了解。”
楚兆一愣:“什么意思?”
顾深冷笑:“我早猜到这一天肯定会再来,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大胆到在师祖的葬礼上闹这一出。你以为,你老师能叫他们全身而退?”
楚兆皱眉:“可不治好他的话,岂不是说明老师无能,中医无能?咱们喻派丢脸,整个华国的中医都要丢脸。”
顾深拍了拍楚兆的肩膀:“看着吧。”
两人也跟着快步走向人群。
此刻,李承泛正一脸严肃地询问情况。
“孟师,您是喻老弟子,华国中医界的翘楚,出事的这位是我侄子李东锡,拜托孟师了!”李承泛严肃地说。
孟怀在初步诊治之后,皱着眉头:“他这几天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李承泛摇头:“我们定期有做身体检查,并没有不舒服的情况,如果需要他的病例,我可以立刻让人调取。”
孟怀沉着脸。
李承泛又满脸关切地问:“敢问孟师,我侄子到底是什么病症?应该如何医治?”
这人的汉语说的相当好。
孟怀没有回答,他回头看了沈画一眼。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孟怀抬头,看向其他同行:“诸位,都过来看看吧。这位病人的情况有些特殊,到底是外国友人,在咱们华国出了事,又是在恩师的葬礼上,着实叫人痛心。无论如何,我们都得竭尽全力才是。”
李承泛眼神微微一动。
这话,就算孟怀不说,他的人也会想办法说出来的。
在喻老葬礼上,来悼念喻老的外国友人突发急病,在场的可都是华国最顶尖的中医,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为了中医的面子,也得承诺把人给治好!
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承诺。
“孟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李承泛笑道,“这么多中医大家在场,又是在华国,想必无论我侄子他得的是什么病,都一定能治好。”
边上最早跟孟老一起蹲下给李东锡做检查的楚老,面色淡漠。
楚老抬头看向李承泛:“无论什么病都能治好,这点我们中医可做不到。你们韩医能做到?”
李承泛嘴角微微一僵,立刻说道:“当然不是。世界上还没有谁敢说,所有病都能治得好。但韩医对大多说的病,都卓有成效。”
楚老:“我还真当韩医什么病都能治,才敢叫我们中医作此保证。”
李承泛叹气:“这位是楚师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担心我侄子的情况。”
楚老:“我生平最烦别人叫我厨师,叫楚大夫。”
李承泛微微抿唇。
显然他比谁都清楚,在场的中医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这些所谓的中医大佬们,完全都不掩饰对他的看不起。
韩医在中医面前……
任凭他们韩医协会怎么狡辩,怎么在国内对国人洗脑,怎么在舆论上打宣传战,事实就是,韩医到中医面前,就会自然矮一头。
中医不灭,韩医永远都直不起腰杆,永远别想抬头!
这时,岛津友希和他的学生岩渊明那也过来了。
“李君,在场的都是中医名医,每一位都堪当国手,你放心就好。他们一定会对病人做出最正确的诊断。”岛津友希说道。
李承泛连忙点头:“岛津先生说的对,我非常认同。只是我就东锡这一个侄子,我家晚辈只有东锡,如果东锡出了什么事情,家中长辈必定会十分悲痛。所以我比较急切,请理解。”
岛津友希点头:“的确可以理解。”
岩渊明那说:“但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可以治疗世上的一切疾病,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
李承泛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些R国人也一样,一向看不起他们H国,当然也看不起韩医,提中医西医,就是不提他们韩医。
李承泛眼神变冷,脸上却还带着谦卑的笑容:“是,的确没有任何一种医学,能够宣称治疗全世界所有病症。这无关是中医西医还是韩医,这是人类医学的局限。我是医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刚才只是口不择言。”
“那我想请问孟师,楚……楚医生,我侄子到底是什么病?”
岩渊明那也点头:“能不能治是后话,能确定是什么病症吗?症状看起来有些像心梗,可若是心梗,这么长时间没有进行抢救,病人已经没救了吧。”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咒骂。
这他么肯定不是心梗啊,这要是心梗,孟老能发现不了?
孟怀抬头说:“病人心脏没有问题。”
李承泛松了口气:“那就好,那是什么问题?”
孟怀没有回答。
楚定山沉着脸,也没有说话。
刚才在孟怀的邀请下,其他各路中医大拿,也都纷纷上前对李东锡进行诊治。
这会儿,有的还在给李东锡做检查,有的则在给李东锡诊脉,只是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不好看。
李承泛还在催促:“诸位医师,有结论了吗?我侄子不是心梗,那到底是什么病?”
无人吭声。
岛津友希也不由得好奇:“诸君,应该都已经诊断出了吧,到底是什么病?还是说,病情复杂,很难诊治?诸君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结论?”
李承泛立刻跟着说:“情况很严重吗?到底是什么病?”
孟怀缓缓抬头,看向李承泛:“没病。”
没病?
所有人都看向孟怀,包括在场的各位中医大拿们,其中还有刚才亲自给李东锡做过诊治的一些中医大家。
众人的脸色是真的不好看。
没病?
李东锡这样子,像是没病?
他嘴边的白沫还没干呢,况且李东锡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怎么都叫不醒,这一看就十分严重,竟然说他没病吗?
怎么可能!
李承泛也是一脸不敢置信,又确认一般地看向孟怀:“孟师,您说……东锡他,没病?这……”
岩渊明那的脸色也十分严肃,问出了大家的心声:“怎么可能没病?”
李承泛立刻看向了其他多位中医大拿:“诸位医师,你们都认同孟师所言,我侄子东锡真的没病吗?”
众人沉着脸。
他们得到的结论,的确跟孟怀的结论一样。
病人在生理上一切正常,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无论他们怎么检查怎么把脉,都找不出毛病,甚至脉象显示,这是一个极其健康的年轻人!
可面对眼前的情况,谁能说出“没病”二字?
“以孟老诊治为准。”终于有人开口。
李承泛满脸痛心:“那意思是,大家都认同孟老的诊断,认为东锡没病,对吗?”
他就是要个确切的答案,才好进行后续操作。
孟怀点头:“我能确认,李东锡没病。唯一的伤害,就是刚才摔倒时,头上磕伤了,或许会有一点轻微脑震荡。别的病症,一概没有。”
李承泛看向孟怀,又看向众人,最后看向躺在地上的侄子:“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要求立刻把东锡送往专业医院进行检查!东锡情况这么严重,你们居然说他没病!诸位医师,你们可是中医界的翘楚,最顶尖的中医,这样的诊断结论,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等李承泛说完,沈画才走上前去。
她眼神淡淡的:“李承泛是吧,李先生,你觉得你侄子得的是什么病?中医诊断不出,为什么不试试你的韩医?”
“你们韩医,不是一直都想和中医比肩,想要取代中医吗?现在这是绝佳机会,中医说你侄子没病,那你们韩医呢,韩医的诊断结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