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若是二嫂那边有余钱了,你就让她先紧着还你。”
陆仪霜算是看出来了,庄四楠的形象改造目前只停留在“不重男轻女”这一阶段,至于对娘家弟弟的重视,任谁都是比不上的,连她自己都算在内。
虽说原小说剧情不堪参考,但那个什么鬼系统对这些人的性格分析还是很到位的。
若二房赚了钱,自然应以还债为先。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但怕就怕在,贺二嫂仗着她们都是一家人,便不急着先清大房的账单。
即便是先还了别人,倒也无可厚非,可到最后,大概率又是先去填补庄振国那个无底洞了。
她虽明确建议,但贺大嫂的脑筋永远是单程线,为人仗义大方,却也有点好面儿。。
她迟疑道:“这才刚借出去没多久,我就着急催帐,显得我不真心实意借她似的!”
无奈,陆仪霜只得进一步解释:“没有说你必须现在就要嘛!等她有钱的呗!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说‘一家人不着急,先紧着别人’这种话。”
“我又不傻,有钱还不收,那不成二百五了?”
她理所当然的态度,却让陆仪霜更加无法安心。
毕竟在她的视角来看,这就是一笔很可能收不回来的坏账。恐怕贺二嫂一求情,再卖几分颜面,这钱就得拖到遥遥无期了。
她最是清楚,二十块钱对于贺大嫂一家来说,绝非小数目,因此才苦口婆心地多番嘱咐。
反正大嫂心里有数就行,原小说里是贺二哥靠着木匠活儿一点点攒钱,直至来年夏天才把一百块依次还清。
但代价就是二房一贫如洗,分家时按理应该分出去的一家四口,仍在这老院子住了好几年,才攒完起新房的钱,彻底搬出去。
同样,被借钱的贺大嫂,也是等到了分家后,才收到来自二弟家的最后一笔欠款。
贺大嫂今日忙中偷闲,也算无事可做,在陆仪霜屋子里纳了一晌午的鞋垫,边唠嗑边教她。
晚饭后,安安捧着一碗鸡蛋羹小心翼翼跨过门槛,走到炕边。
“妈妈,吃!”
陆仪霜抻脖瞅了一眼,黄澄澄的嫩滑蛋羹上还淋了几滴香油。
某部经典的美食纪录片有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但依她看,即便是简单的食材也最适合返璞归真的做法。
一碗在后世无需太多工艺流程的鸡蛋羹,在如今物质稀缺的年代,尤其在她大病初愈之时,根本无法抵挡人类原始天性的口腹之欲,陆仪霜甚至恨不得立刻舀一勺大快朵颐。
她问道:“谁做的呀?”
安安背着手,摇头晃脑,“是二婶儿做的!”
庄四楠?
陆仪霜大为震惊。
自己不借她钱,她居然还会给自己做鸡蛋羹?
“真的吗?!”
不怪她怀疑,实在是贺二嫂的反角形象过于深入人心,睚眦必报几乎已是对方的代名词了。
看来,与人相处,还是要用心接触,而不是用眼去看,更不能道听途说了。
那说不定,庄振国被骗婚一事,也是她被原著一叶障目的误解呢?
毕竟坏事尚未发生,一切皆有可能。
但冲着这碗鸡蛋羹,哪怕最后真走到覆水难收的那一步,陆仪霜也断然无法狠心地坐视不理。
可笑的是,方才她还劝大嫂切勿太过顾忌颜面,这下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方恍然大悟,原来小丑是自己!
心软不会被神眷顾,但总会吃亏。
而吃亏也未必是福,但必然操心。
她苦笑着嘲讽自己,却不忘猛猛擓上一勺塞到嘴里,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愤懑之气。
人情虽无法抛却,但无可否认的是,这蛋羹蒸得恰到好处,少一分则生软塌成水,多一份则老成青色蜂窝状。
一碗均匀的金黄,脆弹润滑,点睛之笔的香油将略带咸淡的本味,提升到了更高层次的丰富口感。
陆仪霜美美享受,却突然听到安安开口:“妈妈,二婶儿还让我带话给你呢!”
她不甚在意,随口应了句:“什么话?”
“她说你故意生病给她看,她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一口鸡蛋羹差点儿没堵住食管呛死陆仪霜。
不是……到底是谁大人有大量啊?谁跟谁在计较啊?
嘴里的美食顿然不香了,不吃的剩下半碗是她陆仪霜的尊严!
“妈妈,你还吃吗?不吃我吃了。”
安安趴在炕边,眼神巴巴地盯着白瓷碗,好像下一秒口水就要从嘴角流出来。
陆仪霜连忙端起碗,几勺吃光,“吃吃吃,我当然吃了。妈妈生病呢!你可不能跟我用一副餐具。”
“哦……”
安安不死心地撅起嘴,焦躁地扭着小屁股,越看她吃越着急。
陆仪霜好笑地将手伸进炕柜,从超市里掏出几盒蜂蜜鸡蛋糕,数好个数递给他,“分给哥哥妹妹们,一人一块,不许多吃。”
“妈妈我爱你!”
嘴上说爱她的二儿子,捧着鸡蛋糕转身就跑,欢呼雀跃,可头也没回过一次。
孩大不由娘,算是看透了他们的馋嘴本性,陆仪霜倒也不玻璃心。
只是晚上和贺淮洲谈论此事时,仍觉得人类幼崽真是晴一时,阴一时,风吹雨打也妨碍不了他们的贪吃贪玩。
稚子顽皮,却难能可贵。
“我们不知何时被教导成要和自己较劲的状态——贪吃了就要减肥,贪玩了就要补课,好像快乐是大人的终身之敌。一生与之作对,一生不得心愉。”
话虽如此,但陆仪霜心明眼亮。生存往往要牺牲自由的本钱,所以大多数人都无法快乐地生存。
在经济越发达的社会下,二八法则凸显得越明显。不似现在,几乎一样的穷困,只有极少数人才不必担心丰衣足食。
借着照顾病患的名义,夫妻两人的床铺已经挪到一起。
贺淮洲侧身,专注的目光好似在描摹她面庞的每一寸肌肤。
他克制住想要触碰她的冲动,呢喃细语:“霜霜,我希望你能自在地做你认为快乐的事,但前提是要找到什么能让你感到快乐。”
陆仪霜微阖双眼,陷入沉思。
什么是她真正快乐的事呢?
当老师?似乎不是。
这可能只是她闲不住,想要谋求的一份正经工作。
画小人书?大概也不是。
那不过是她经历了生死一线之后,电光石火间迸发出的想法与责任。
思绪不断往回倒退,她忽然想起了陆家那一大木箱子的书记笔记。
是了。
那才是她的初心。
计算机是过去二十一世纪的遗憾,却也是七十年代眺望未来的希望。
她要重拾梦想,吹去曾经的死灰,将复燃的柴火加入刚烧着的锅炉中。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华国计算机历史的开端远可以比现在站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