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位沈大人,可真难缠,一批奴隶而已,居然这么大费周章。
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搞这么一出,明显是想对付他。
江澄想的不免多了一些,是不是梁宏搞的鬼,不然茅坪这么多人,怎么偏偏盯上他了?
还是退款孝敬梁宏的钱少了,所以来敲打他?
聪明人,心眼多,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偏偏想的很复杂。
沈青云等着他回答,盯着他看,“江老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哎哟,看我这臭毛病,一不小心心思就飞了,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刚才本官的话,江老爷可想好了?”
“大人哪里的话,卖身契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所有的字据都是过了衙门那边的,手续齐全,印章不缺,做生意嘛,要安分守法,才能做的长远,鄙人不才,能把江家经营好,靠的就是本分二字。”
沈青云体会到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
也见识到了,越是缺什么,就越是强调什么。
江澄一脸谄媚样,“沈大人能来,是我江某人的荣幸,来,里面请。”
沈青云身边跟着二十几个人,这些人并不多,起码跟江府的护院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而阿亮和阿贵也在其中,两人互相对视了个眼神,其中深意,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江府,不愧是茅坪的大户人家,面积大,奴仆多,仔细看府里的林园,雕梁画柱,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在百跃这种地方,还能有这样讲究的,一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看来江家还是有些底蕴的。
江澄对着下人怒斥,“还愣着干什么,过客上门,拿出好茶,好好招待。”
下人战战兢兢,“老爷,小的这就去泡茶。”
沈青云冷眼旁观,这位江老爷还真的把看人下菜表现的淋漓尽致,上一秒对着自己谄媚逢迎,下一秒对着下人奴仆颐指气使。
不一会儿,下人端着茶来了。
“沈大人,这茶是茶中上品,味道极好,细细品味,别有一番滋味。”江澄殷切给他递茶。
沈青云接了,但并没有喝,这是江府的地盘,又是江府送来的茶。
他又不缺心眼,哪敢随意喝。
“大人,是茶不合口味吗?要不草民让下人再拿些其他品种的来?”
“不必了。”沈青云抬手打断他,开口道:“江老爷,本官来这里的目的你应该知道,虚礼那一套就不必了,先办正事。”
江澄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肯拿奴隶的卖身契。
要说没鬼,鬼都不相信!
江澄愁眉苦脸,费了一番功夫讨好,就是想把这事过了,可这年轻知州大人,软硬不吃,这可要如何是好?
“沈大人你难得来一趟,江府上下都高兴,尤其是我那小闺女,早就听说沈大人才名,说是有礼物要给大人,也不知道女孩子家家能拿出什么像样的礼物。”
江澄对着下人骂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小姐叫出来,她这次有机会见到沈大人,多难得的机会,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了。”
“不必……”
“要的要的。”
江澄生怕被阻止,索性起身亲自去接闺女了,就把沈青云晾在大厅,让下人好生伺候着。
不一会儿,戴着面纱的江小姐就出现了。
江小姐长得怎么样看不清楚,那双眼睛很干净,怯怯的,似乎很害怕。
江澄催促道:“你不是经常念叨沈大人,如今沈大人就在面前,还不快去见礼。”
沈青云冷下脸,“江老爷,办正事你把闺女领过来做什么,江姑娘我有要事跟你父亲商量,还请您回避。”
江小姐似乎被吓到了,眼泪往下掉,楚楚可怜。
“沈大人请见谅,你写的诗词草民小闺女喜欢,没有其他意思,您不要误会。”
沈青云懒得跟他废话,“行了,之前说的话还记得吧,本官来这次来,是为了看那些奴隶的卖身契。”
梁宏大笑道:“区区奴隶卖身契,哪里用得着大人专门跑一趟,跟下官吩咐一声,端送到你面前。”
“其他的不必多说,江老爷,还请拿出来吧。”
江澄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很快下人就把字据送上来了。
沈青云看了眼一直呆在一旁的江小姐,无声地流泪,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这个时代,女子名节大过天,江澄让闺女见他这个外男,其实已经把闺女推出去了。
大户人家,小妾成群,除了儿子和个别受宠的女儿,其他闺女都是牺牲品。
被送人,嫁出去联姻,利用价值被榨得一干二净。
沈青云叹了口气,对江小姐道:“可有笔墨纸砚?”
江小姐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忙不迭点头。
“有。”
很快丫鬟把笔墨纸砚拿过来了,这个过程中,沈青云一直没有离开,就在大厅里。
这样能把伤害降低到最低。
沈青云写下一首诗,“江小姐要是看厌烦了,可以丢弃。”
江澄大喜,催促道:“还不快谢谢沈大人。”
江小姐俯身行礼,“谢过沈大人。”
“江小姐还请回避一下。”沈青云开口。
江小姐看向江老爷,江老爷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江小姐大松一口气,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
沈青云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卖身契上,随意翻看了几张,不得不说,造假的还挺像那么回事,不过,假的就是假的,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端倪。
沈青云假装没看出问题,好奇道:“这些字据没问题,我听说江家又买了一批奴隶,这批人的字据在哪?”
江澄顿时警觉,这位大爷不是在衙门里住着吗,昨晚才捉住的奴隶,知道的人并不多,他怎么会突然提起?
江澄恭敬道:“大人应该弄错了所有奴隶的卖身契都在这。”
沈青云没吭声,直直盯着他。
江澄沉默了下,开口道:“大人,你为何这么关心这些奴隶?”
“本官治下,人口流动,来龙去脉,都是需要弄清楚。”
“大人真是青天父母官,劳心劳力,百跃百姓有福了。”拍了马屁之后,江澄跟他诉说委屈,“大人,您也知道,江家做买卖,需要周旋的各个环节很多,除了要打点好还得事无巨细捋清楚,鸡毛蒜皮的事一大堆,不像大人您,动动嘴,底下一群人争着做。”
这话讽刺意味太明显了。
梁宏观察沈青云的表情,见他脸色都没变下,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青云冷笑道:“你们江家要是这些小事都捋不清楚,何谈做大生意,不如趁早关门算了。”
江老爷面子挂不住,周围还有很多下人,看到他在官老爷面前这么低声下气,将来还怎么治下。
“回禀大人,事不凑巧,路上遇到了海难,他们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船上的东西一样没保住,何谈卖身契!”
“没了卖身契,那些人就不是奴隶,也就不能买卖了,江老爷应该懂大周的律法。”
江澄气的不行,看向梁宏,“梁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呀。”
梁宏冲着沈青云方向拱手抱拳,大声道:“沈大人说的在理。”
沈青云顺着他的话说:“既然如此,那批奴隶就该归官府安排。”
江澄自然不愿意,这是他的地盘,大不了鱼死网破,就在他准备对沈青云动手时,外面突然传来江府下人惊恐的声音。
“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江澄呵斥,“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下人这才看到除了自家老爷,还有客人在,可眼前的事由不得耽误。
“老爷,码头上的船全部被人抢了,还有一伙兄弟被抓了,说是我们抢了他们的船帮,要找我们讨个公道。”
梁宏怒喝,“跟他们废什么话,难道那些人是海盗吗?”
“不不不,他们不是海盗,是正经商人,来桂口做生意。”
“老爷不好了。”
又一个下人从外跑了进来。
江澄恨不能晕过去算了,“又出了什么事?”
“他他他、他们把府里围了。”
“什么?”
话音刚落,几个下人倒在地上,痛苦哀嚎,打倒他们的是一伙人,他们各个手持武器,凶神恶煞,凡是阻拦的,都被他们控制住了。
江家的护院不少,都是经过训练的,可面对眼前这群人,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这些人哪里是什么商人,明明就是军人。
江澄再傻,也品出了一点意思,好巧不巧,这些人讨公道是在沈大人上门的时候。
要说这批人跟沈大人没有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姓沈的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要对江家出手?
为首的汉子,手持大刀,态度嚣张:“姓江的,把我们的兄弟交出来,不然,这事没完。”
江澄慌乱不已,跑到梁宏面前,急切道:“梁大人,他们太放肆了,拿茅坪当什么,居然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私闯民宅,他们这不是冲我,是冲您来的。”
梁宏不傻,要事还没明发生了什么,那就白长了岁数。
他稳定心神,来到沈青云面前,故意道:“沈大人,这是江家和船帮之间的恩怨,我们身为朝廷命官,不好掺合进去,不如先回衙门,卖身契这事后面再说,到时候下官一定让江家给个交代。”
沈青云冷笑,都到这个时候了,梁宏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得不说,心理素质还挺强的。
只是他们料错了一点,他作为百跃的知州,算是百跃最高的官,根本不用顾忌旁人的目光以及揣测,只要能把这群害群之马拔除,何必在乎其他的。
沈青云给了他们一个眼神,示意可以动手了。
接受到命令,同甘帮的人,一把刀架在了江澄的脖子上,与此同时,另一把刀,架在了梁宏脖子上。
两人眼里都是惊恐,不约而同看向了沈青云。
尤其是梁宏,怎么都没料到他会动手,一直以来,主动权不是在自己手里吗,什么时候轮得到姓沈的放肆了!
可在死面前,没多少人能淡定,梁宏发现身边的人无法救自己,生出一股恐惧感。
梁宏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在自己的地盘,居然会被人拿刀架脖子。
沈青云还是端坐的姿态,手里端着一杯茶,轻轻吹气,悠闲地品着。
“沈大人,我可是朝廷命官,你这是何意?”
“梁宏,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一天早晚会来到,你以为跑逃得掉吗?”
梁宏不肯承认,讨好道:“大人,是不是下官没让人去百跃,所以你生气了,要不这样行不行,我和他们说清楚,让他们去百跃,要不您先让人把刀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沈青云没管梁宏,而是盯着江澄,“那些根本不是什么奴隶,而是你从海上劫来的,你把人都卖去哪里了?”
江澄否认,“沈大人明鉴,江家是正经的商人,那些是真的奴隶,我们行的也是正经的买卖。”
沈青云耐心耗尽,“不肯说也行,押回百跃,阿曲那些小子审人有些手段,既能让人生不如死,又让人死不了,江老爷到时候可以好好感受一下。”
“梁大人,救我,咱们是一条船上的。”
梁宏自身难保,刀口挨这皮肤,只要动一下就会割伤。
沈青云站起来,道:“人都已经抓到了,只要好好审,那些臭老鼠屎都能揪出来。”
沈青云看向梁宏,道:“回百跃,这一路上好好想想,别到时候遭罪又怪我没提前提醒你。”
梁宏暴怒,“你敢!”
“对付你,我有什么不敢!”
沈青云嘲讽看着他,说出他的心里话,“你以为我动不了你是吗,这是茅坪,是你的天下,你在这里就是土皇帝,而我沈青云,不过是仗着那点官架子耍威风,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难道不是吗,沈青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我没跟你们同流合污,所以你要对我下手,排除异己,党同伐异,这就是你们这些最常用的手段。”
沈青云摇头,“死到临头了,你还是没悔悟,看来抓你一点都不冤。”
梁宏哈哈大笑,“沈青云,你别太嚣张,这里可是百跃,真以为你们这点人就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