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井家主看来,这益州府衙想打杀寻常百姓,可以随便找个借口。
但想要处置井家人,要选过皇家这一关!
杜慎行见井家攀上皇亲,便自上而下地目空一切,他笑着摇摇指正:“井东家,纵然陛下开恩,你也不能罔顾国法,带着这许多人手前来府衙,阻挡衙役们办差。”
“李大人,我阻碍衙役们办差了?”
井家主随手把黑锅一扔。
他阻碍了又如何?
只要井家足够强势,自有人替他辩解!
平时懒于公务,更懒得背锅的李郡守,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
他对着杜慎行横眉冷眼地解释道:“井东家只是来认领尸体,顺便替井公子讨回公道的,哪有阻碍衙役办差?倒是你杜郡丞,当初给井公子定的罪名引得井东家不服,发生何事都是你引起的!”
黑锅又甩到了杜慎行的头顶上。
然而,不等杜慎行开口反驳,义薄云天的陈郡尉,看到李郡守胳膊肘往外拐,竟同僚相欺,他实在忍不住了。
“郡守大人,你不会连井诗书私闯林家庄园,试图破坏杜郡丞提炼细盐一事的卷宗详情,你一眼没看吧?”
还真让陈郡尉说中了。
李郡守这些天唯一做的正事,就是给井家传口信,等着井家来收拾杜慎行和林羽。
至于井诗书究竟为何而死的宗卷?
他为了避免引起井家不满,直接把此案全权交给杜慎行处理,好坐实杜慎行以权谋私的罪名,又怎么会浪费与两位美人共赴云雨的宝贵时间,前去翻看呢?
“本官没看又如何?提炼细盐?陈郡尉你说错了吧,应该是提炼精盐。”
青江酒楼落水四万斤精盐一事,李郡守倒是知之甚多。
陈郡尉见李郡守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呆在府衙里搬弄是非,登时笑了。
“看来我陈家子弟以及手下士兵参与提炼细盐之事,还有已将万斤细盐连同提炼之法,送达京城的事,郡守大人也是置之未理,也对,反正这些功劳也没有你的份儿,既然郡守大人从一开始就没参与进来,还是作壁上观,不要不懂装懂,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以前陈郡尉这个大老粗,说起话来可不像如今这般,一套一套又一套的。
他是专门为了能和林先生,把话说到一处去,私下里硬着头皮,读了好几本让他看一眼就想栽瞌睡的古籍。
同样是大老粗出身的李郡守,听得一愣一愣的,硬是半晌没回过魂来。
“细盐到底是何物?”
“”
井家主嫌弃地瞥了一眼身处益州城权力中心,却对外界变故丝毫不知的李郡守,明白此人对自己没有任何用处。
别说掣肘杜慎行和陈郡尉,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个郡守之位,都会被人取代。
看清现状的井家主,没打算硬碰硬,顿时脸上露出悲痛之色,硬生生地挤出一滴眼泪。
“杜大人、陈大人,我是听人说起儿子之死,特意前来询问,是李大人一直暗示,杜大人你定的罪名有疑,这才想要为吾儿讨回公道。”
细盐对于朝廷来讲有多么重要,从事盐业的井家主,心里门儿清。
不论儿子的死因究竟为何,杜慎行扣上试图破坏提炼细盐一事,偏偏身为井家人,确实有这个作案动机。
大意了。
不应该只看在李郡守派人传口信的份儿上,认为府衙最高官员站在自己这边,便能肆无忌惮。
贸然前来,没有了解益州城如今的局势,这个哑巴亏,他今日是吃定了!
而李郡守没想到黑锅甩了一圈,最后像回旋镖一样,稳稳地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井东家,本官何时曾暗示过你?”
“对,是我口误,李大人一直都是明示。”
“”
李郡守刚想辩解,脖子一阵刺痛。
他看到井家主阴森的眼神,根本没把他的性命放在眼里,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出声为自己辩护。
只能任由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杜慎行看出李郡守的异样,放在以前,还会刀下夺人,维护郡守大人的威严。
如今嘛,一切都是李郡守自找的,自己软弱无能,也莫怪井家主骑在脖子上拉屎,反正骑的又不是他的脖子。
“既然是个误会,还请井东家把你的人安顿好,免得与官兵发生摩擦,产生更深的误会。”
杜慎行拱手一拜。
大家心知肚明,这是先礼后兵。
倘若井家主嘴上一套,做事一套,那么,今日带人冲闯府衙一事,就会成为井诗书之死一案的后篇。
“杜大人不必教我做事,我不像杜大人,年少轻狂不知轻重。”
井家主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外面的人挥了挥手。
“都散了吧!”
想从府衙入手,还儿子一个公道,看来是行不通的。
只能请辰王出手,打压杜慎行等官府方面的人员,他来处置林羽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低贱之人。
井家主确实爱子心切,但他争这一口气,不光是为了儿子的身后事,更是为了井家在剑南道的地位。
他不相信这世间还有比精盐更好的盐存在,因此,他需要让购买精盐的那些大户,看明白井家力量犹存,不让细盐冲击精盐在盐业交易中所占的份额。
精盐卖的确实比粗盐贵许多,但相较朝廷江南出产的,质量不及井家盐矿,但价位相同的精盐来看,细盐定然也是价高待沽。
还有杜慎行他们亲自承认,细盐多了一道耗费人工的提炼工序,井家主有信心,能够用自家的精盐对抗林羽与杜慎行提炼的细盐。
“杜大人,不要以为你升了官,马上还能立大功,就能让我井家对你的话听之任之,在这府衙之内,我敬你一分,出了这府衙,有些私事你官府也没法解决。”
井家主阴险冷笑,让杜慎行忽然感觉大事不妙。
井家主的意思,是退而求其次,不与他较量,而是去找林先生的麻烦!
他想告诉井家主不要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细盐一出,足以教会井家低调做人,可算日子,奏折还不到陛下跟前,他无法泄密。
这时,一口棺材自停尸房方向由八个壮汉抬了出来。
“老爷,公子的尸身收敛好了。”
八个壮汉停了下来,但肩上扛着的棺材,依旧稳稳地位于半空之中。
棺材一旦抬起便不可落地。
落地即埋葬之地。
杜慎行猛地想到什么,扭头朝门外看去。
只看到一辆双头马车和随行的几匹马,根本没有拉棺材的车辆。
“井东家这是想靠肩扛手抬,用人力将棺材抬回井家祖坟去?”
正值六月酷暑,靠脚力抬着棺材,从益州走回贡城井家祖坟去,要走十来天。
就算往棺材里放上冰,这一路上只怕尸体也会烂到发臭,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