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慎行手中的笔悬停在白纸上空。
几经犹豫,他还是没有再落笔。
“杜夏!”
“郡丞大人有何吩咐?”
自家老爷升了官,杜夏腰板挺得更直了,还特意改了称呼,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老爷成了府衙的第二位掌事人。
换作以前的话,杜慎行绝对不会让杜夏做事如此张扬。
这不符合长辈一贯教导的处事守则。
但现在。
杜慎行不打算循规蹈矩了。
他要效仿林先生,打破旧的规则,重塑属于自己的一切。
“去找一些能说会道的人,把昨晚的事挑着重点编成话本在城里传播开来,必须让所有益州城的人知晓,井诗书与容汹的恶毒,还有林先生推动漕运新规的事。”
“大人是担心被郡守大人料中,井家真的上京城去告御状?”
面对杜夏的担心,杜慎行摇了摇头。
非也。
他未雨绸缪要防备的,不是井家,而是别人。
以前他不愿意在官场上争斗,更不愿意拉帮结派。
可益州有李郡守这个长官,实在是限制了林先生奇思妙想的发挥。
“我不知道先生日后能走到哪一步,但我愿意陪他打造一个全新的益州,成为他日后登高的助力。”
要走的第一步。
就是把与他们思想不一致的李郡守,取而代之。
杜夏似懂非懂地领命离去。
杜慎行拿起写好的奏折看了片刻,还是放弃了画蛇添足的想法。
“陛下在各地设的皇家信差,可不仅仅是送信,他们许多人还归监察司发俸银,相信以陛下慧眼识珠的高见,一定能够理解先生的处境不易。”
咚。
盖上官印封漆。
杜慎行叫来府衙的信差。
“加急奏折,送去皇家信差的驿站。”
“是!郡丞大人!”
信差拿到奏折,跑得比马还快。
除了反感杜慎行升官的李郡守以外,府衙上下更喜欢务实能干的杜郡丞。
哪怕杜郡丞管理严格,却能带他们建功立业,不光能增长俸银,还有希望升迁。
比起平时爱当甩手掌柜,遇事就找人背锅或是推诿责任的李郡守,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信差刚走,闻讯赶来的手下还有衙役们,纷纷围着杜慎行道贺升迁之喜。
气氛正热烈时,有个新来的衙役笑着提议。
“郡丞大人,这么大的喜事,下了差是不是要请我们去喝一杯?”
刚才还喜笑颜开的众人,马上噤声,无奈地看了一眼不懂上官心思的小衙役。
谁不知道杜大人根本不好这一口,日常除了带着大家办差就是办差。
让杜大人请大家吃府衙的堂食没问题,出去喝酒?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好,今日我要休息,择日不忙时,下了差,我请大家前去青江酒楼喝一杯。”
哪怕是请客吃饭这样的闲谈,杜慎行依旧说得一本正经。
好似是件天大的事情一样。
“”
众人错愕地打量着杜慎行片刻,又抬头看了一眼穿破云层,露出红光的太阳,全都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
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
杜大人怎么突然转性了呢?
杜慎行看他们的反应,知道自己的转变引起了大家的怀疑,只能再次确认。
“你们还去不去?”
他不擅长吃喝玩乐,主要是为了团结下属。
但大家对他只是表面客气的话,也可以利用别的手段,让整个府衙,除李郡丞以外,上下一心。
众人见他来真的,忙不迭地回应。
“去!郡丞大人请客,必须得去!”
“那可是青江酒楼,多少人想预订都排不到位子,大人你要提前安排才行。”
杜慎行不太了解青江酒楼炙手可热的程度,但他很听劝。
听着大家出主意,要选择怎样的时机去捡漏抢到退订包厢的桌牌,他好奇地听着大家说完。
这才说道:“大家不必担心桌位的问题,我与青江酒楼的江东家相熟,只要日子定下来,他能把专门给江家人用的包厢让出来给我用。”
人脉就是拿来用的。
此时的杜慎行,想到以前走的弯路,决定等会儿去给家中的长辈们写封家书。
告知升迁一事,以及,他想继续升迁的事。
一院之隔。
正在给井家主写信的李郡守,听到府衙人来人往地向杜慎行道贺,手里的毛笔险些被他捏断。
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府衙却没有人问一问他对此知不知情。
更没有人和他提一句去青江酒楼的事,完全将他排挤在外,他只不过是以前不爱呆在府衙当差,结果人人都当他这个郡守大人不存在。
杜慎行这是要把他架空了!
“一个个的都想拍杜慎行的马屁,想着等他提携?”
本官让你们白等!
李郡守扫了一眼自己刚写的书信,那是他绞尽脑汁才为林羽编好的故事,只是把杜慎行当成了维护林羽的帮凶。
如今嘛。
“我要让井家怀疑,是二人联手所为,井公子的姐姐可是辰王侧妃,只要吹一吹枕边风,找人上个折子参一本杜慎行徇私枉法,益州郡丞又要换个人当当了。”
从商郡丞到崔郡丞再到杜郡丞。
郡丞一年能换三次,唯有他这个郡守屹立不倒!
看谁还敢小瞧他!
打定主意要扳倒杜慎行的李郡守,下笔毫不留情。
誓要用杜慎行最擅长的笔杆子,把人写死。
嗒嗒嗒。
“吁”
林羽将马勒停在庄子门口,看向远处山坡上搬运竹子的仆人们。
雨后的空气清新怡人,其中淡淡的血腥味显得更加刺鼻。
他深吸几口气,再缓缓吐出,对着站在门口的新管家招呼着:“在后山坡上种一些香气种的花草,祛祛晦气。”
“好的老爷。”
新管家二十来岁,正是做事麻利的年纪。
不一会儿就带人去山沟沟里挖了几大簇飘香的野花野草,种满了山坡。
林羽亲自下厨煮了一锅鸡丝面,端着两个面碗出来,看到满眼摇曳夺目的花草,心情终于舒畅了许多。
“师父,吃面。”
一声召唤,不知藏身何处的药老,在半空留下一个残影,稳稳当当地坐到了林羽的对面,埋头风云残卷地吃了起来。
比起饥饿的师父,经历了两场血腥对战的林羽,其实并没胃口。
他慢慢挑着面条往嘴里送,脑中复盘着战果。
这一拳打开了,牢牢地与益州的官商抱成了团。
容家善后的事不需要他操心,但井家就算失去了辰王这个倚仗,也绝不会放过他和杜慎行。
遇到有共同理想的能交心成好友,遇到有共同利益的能结盟成伙伴。
可像井家这样势必会对立的,只能靠拳头硬来对付。
别看他表面上凡事像是运筹帷幄似的,实则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