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去管杯盘狼藉的餐桌,进入卧室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任眼泪将床单濡湿。
这一刻,她的悲伤逆流成河。
表面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的她,实际上最害怕离别。
秦玉的离开也似乎没有伤筋动骨,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痛太过折磨人。
养条狗养了八年突然走失都会难过很久吧,更何况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人曾数次说过,会永远陪着她、保护她的人。
她不敢随便和人做朋友、不敢答应秦彻,不是她矫情,实在是内心的恐惧让她不敢随意迈出那一步。
只是秦家私生子的秦玉都会用一座老房子买断八年的相濡以沫,作为秦家下一任家主的秦彻,和她的身份相差更远,真的让她望而怯步。
当她感受到秦彻的真诚,想要和他靠近了,却又是一次离别。
她想要他留下来,一直在她身边。
没有他的梧桐,好像旷野之中唯一的一朵小雏菊,孤单、寒冷、一切随风。
秦彻,快点回来,我等你。
秦彻狠下心走了,他的心里也非常难受。
别离,是对天下所有有情人最痛苦的折磨。
和秦彻同乘一架专机的,是秦玉。
秦彻走入机舱,与秦玉的视线在半空相遇。
秦玉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没有给机会,目光在机舱中缓缓掠过两次后,坐在他的专属位置上。
作为秦家未来的掌权人,他的座位也是固定的,和秦家老宅餐桌的位置一样,别人谁也不能碰,否则就等同于触犯家法,是要受到惩戒的。
飞机起飞了,秦彻阖着眼睛假寐,脑子却在高速旋转。
晩上还有场好戏要看,得养精蓄锐。
他的专位是个宽敞的隔间,设施齐全,连椅套都比外边的普座高级很多。
秦玉有些事想要和他说说,而且今天是他父亲的婚礼,他想为父亲做点什么,以扭转他在父亲心中废物的印象,便寻了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坐秦家的专机,当他看到隔间里边的豪华之后,某些已经决定沉寂的东西又开始蠢蠢欲动。
秦彻的眼睛阖着,好像是睡着了,实际上秦玉的脚步接近时他就感觉到了,懒得理人而已。
秦玉静静的看了秦彻一会儿,豪华单间、矜贵疏冷的气质,就是睡着了都有着让人不敢随意冒犯的凌厉,哪一样都不是他可以比及的。
他很自卑。
他没有打扰秦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一刻,或者说离开梧家以后的每一刻,他都是孤单无助的。
如果,如果他没有离开......
他打开手机相册,找到一张照片放大,入神的看了好久。
那是梧桐站在高中校园里以手遮住额头欣赏夕阳时,他偷拍的。
那时的梧桐在他心里,是仅有的,是独一无二的。
当时也没太在意,拍过就忘了,不想当时的不在意,却成了如今他所拥有的有关梧桐的唯一的东西。
在老宅养伤的那几天,他痛定思痛,决定什么都不争了,就安心的做个废物二少爷,反正钱够花,他好好念大学,以后或是读研或是找份好工作,安定下来以后,他再把梧桐找回来。
梧桐的心那么软,一定舍不得他伤心难过,就是为了奶奶,她也不会的。
然后他们就像之前那八年一样,买个小院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洗菜,她煲汤,过普通百姓的日子。
可事实证明是他想太多。
梧桐已经不是他想找就可以找回来的。
错就是错,不是所有的错都可以得到救赎。
而他,犯的错太大了,大到离谱。以至于如今他想好好的说声对不起,梧桐都嫌弃的不肯听。
他成功回到秦家,却失去与他相依为命过的梧桐,他究竟得到的更多,还是失去的更多呢?
四个多小时以后,飞机在秦家私人机场降落。
打开舱门,秦彻出现在舷梯顶端。
他俯视着脚下的土地,犹如睨睥天下的王者。
连下飞机这种小事,秦玉都必须排在秦彻之后。
等候着的人迅速站成整齐的两列,喊出整齐划一的口号,“恭迎大少爷回家。”
秦彻漠然点点头,优雅的迈动双腿一步步走下舷梯,一辆黑色库里南掐着精准的时间停在他身边,待他坐上去后,无声的融入夜色。
秦越泽在没有通知任何秦家人的前提下,擅自广发请柬,将全京都的上流都请了过来,婚礼地点就定在秦家老宅自建的礼堂之中。
秦震再不愿意,为了脸面,也还是任由秦越泽把老宅弄的披红挂彩、到处红彤彤一片,喜气洋洋。
长子再婚,他无法不出席。
可即使出席,他也觉得老脸无光。
以秦家今时地位,长子新妇的来路,想必各家都查的清清楚楚,他是否出席都注定这脸是丢定了。
夜色湛蓝,随处可见的彩灯将夜晚打扮的绚烂多姿。
已经来了不少宾客,佣人们端着各色茶点来往穿梭,将秦家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宾客们。
来宾中不乏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士,不同味道的香水和脂粉的味道互相混杂,有点乱。
秦彻不喜欢这种混乱的味道,更不喜欢与搔首弄姿的名媛们周旋,索性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手帕掩住口鼻,目不斜视的直朝主厅走过去。
高大的身躯犹如行走的苍松翠柏,挺秀颀长、尊贵不容亲近。
路过的佣人无一例外的都会停下来,恭敬的鞠躬说一声,“大少爷。”
衣光云鬓,筹斛交错,豪无人性。
可在这片豪华之中,没有任何人或物能够掩盖秦彻那一身的矜贵不凡。
秦玉看着被众人当作神一样膜拜的秦彻,嫉妒之心疯狂四起。
他忽然想明白了,他想要的并不是什么钱或秦姓,而是唯有秦彻才有资格拥有的那种被所有人敬仰的尊荣。
那是一道不可一世的风华,足以令他永生卑微。
而秦彻,他就是扎根于天上的神明,足以令他永生仰望。
以他的出身和能力,即便穷此一生,也无法达到秦彻的高度。
然而,他不甘心,不甘心!
秦彻已经拥有那么多,不仅用光芒掩盖了他的存在,还要连梧桐也抢走,怎么可以?
“爷爷,爸妈,伯父,这位是新娘子?很风流,伯父好眼光。”秦彻衣冠楚楚的出现在大厅之中,含笑打着招呼,目光不经意的在王美丽的身上打了个转。
他用了一个很微妙的词:风流。
有点文化的人都知道,风流二字很多时候是个贬义词。
在这种场合下,用风流二字形容准新娘,比贬义还要贬上三分。
秦震太阳穴上的青筋紧紧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