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响, 一个瓷碗掉落在地上,吓了柚柚和温衍一跳。
刚才两个孩子低着头窃窃私语时,压根没有注意到, 恰好从厨房走出来的温奶奶, 已然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 眼角湿润。
温奶奶并不是故意偷听他们说话, 只是她能感觉到温衍对柚柚的到来并不抗拒, 并且刚才吃饭时,他的目光都灵动了起来,所以才会特地关注两个孩子。
对她而言, 柚柚就像是最后的希望。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从厨房里走出来时, 看见的,竟是温衍愿意主动开口说话了。
孩子们一直在嘀嘀咕咕的,她听得并不清楚,但依稀能听出一些关键词,比如“小叔”这两个字。
“小衍……”老太太颤抖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
她的步伐很慢, 生怕自己的动作大一些, 就会吓到孩子。
既惊讶,又欣喜。
温衍心虚地低下头。
温奶奶回过神,抄起一个鸡毛掸子,作势要去揍他,她的手抬得老高老高的,但是挥起鸡毛掸子时,却并没有使劲。
“你这个孩子、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脸上的皱纹都变得分明了一些, 可话音落下时,她的眼泪又顺着苍老的脸庞落下,“你、你让奶奶担心成这样!”
温衍害怕奶奶把身体给气出毛病来,连忙快步冲上前,扶住温奶奶。
柚柚也小跑着过来,轻轻拍拍她的背:“温奶奶,您别生气啦……”
小丫头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就像是含着一块糖,糖果融化开来,生活中的苦涩,就变成了甜。
温奶奶老泪纵横,又哭又笑的,坐下来顺了好久的气:“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衍转头看了看柚柚。
柚柚坚定地点点头,嘴角一咧,像是在给他勇气。
“我是假装的。”温衍神情愧疚,小声道,“我那天听见了,小叔和小婶要把我领回家去。”
温奶奶看着温衍,想说几句重话,但又拿这孩子没办法。
早在几个月前,温衍的父母刚刚去世时,她的确动过送走孩子的念头。
那会儿温衍的小叔和小婶来家里,两个人说自己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想把他领回家,当成自己的孩子养。他们俩都是国营单位的正式员工,小日子过得很好,更重要的是,他俩是年轻人,温奶奶认为他们若是能成为孩子的父母,必定会把孩子照顾得更好,所以便动心了。
可谁知道,就在那之后不久,温衍就“傻”了。
温衍装得特别像,由始至终,温奶奶和他的小叔小婶都没有质疑过什么,只当孩子是受到了父母双亡的打击,一时承受不住,才会变得不言不语。
他们决定耐心地等待他恢复的那一天。
可后来,他的情况更严重了,不和人说话、不与人进行目光上的交流,甚至连在学校里,都变得不太正常。
温衍的身体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的小叔小婶就自然没再提过过继的事,而温奶奶也不放心孩子,将他留在家里,悉心照顾。
想到自己这几个月以来受到的煎熬,温奶奶就恨不得揍他一顿,但是仔细一想,这孩子又有什么错?
“奶奶,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温衍说。
温奶奶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抬起手敲了敲温衍的脑门。
柚柚惊呼一声:“温奶奶,要敲傻啦!”
“敲傻了才好!”温奶奶没好气地瞪了孙子一眼,话音落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老奶奶笑了,柚柚也用手捂住嘴巴,“噗嗤”笑出声。
温衍的心头大石落下来,嘴角也不由牵起一抹腼腆的笑意。
“从明天开始,你就给我回学校念书去。”温奶奶用手一拍桌子,故作严肃道。
温衍又沉默了一阵,犹犹豫豫的。
温奶奶瞄了他一眼。
这哪是孩子该有的表情?孩子就应该像柚柚那样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才对。
“不会让小叔带走你。”老太太保证道,“你就踏踏实实地留在家里,跟着我生活。”
温衍的眸中闪过一抹惊喜的光芒,用力地点点头。
以后不用装傻,能去学校念书,而且还不用被过继到小叔家,简直是太振奋人心了。
原来,柚柚真是解难题大王!
……
柚柚解决了温衍的难题之后没两天,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京市大学。
往宿舍楼走时,孟金玉说道:“妈妈早上已经把服装店的店面租下来了,再过几天,咱们家的小店就要开张了。”
柚柚捧场地拍拍小手,眨了眨眼睛,说道:“妈妈,现在是中午,宁兰姐姐会不会在睡觉?”
孟金玉哭笑不得。
她和齐家人谈好了租金是真的,服装店很快就要开业也是真的,但选择这会儿告诉柚柚,却是希望转移孩子的注意力。
她担心,孩子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毕竟马俊杰是宁兰的第一个对象,她这么重感情的人,真的忍心撕破他的假面具吗?
柚柚来了好几趟,每回一见到宿管阿姨,就要甜甜地打招呼,人家早就已经熟悉她了,这会儿都没让母女俩登记,直接放行。
“宁兰姐姐——”柚柚在宿舍门外轻声喊着。
宁兰来开了门。
她的状况越来越糟糕了,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连扯起嘴角笑一笑,对她而言都是很难办到的事。
“金玉姐,要不然,就算了吧。”宁兰说。
柚柚露出失望的神色,刚想要问为什么,就见妈妈冲着自己轻轻摇摇头。
她乖巧地闭上嘴巴,没有说让宁兰姐姐为难的话。
“我也猜到了,你应该不想让他难堪。”孟金玉说道,“不过这件事总要解决的,我去和他好好谈一谈,劝他不要再纠缠下去了。你考上京市大学不容易,这些年学习刻苦,考出好成绩,理应被分配到好的单位去,总不能让他给毁了吧?”
“金玉姐……”宁兰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孟金玉和几年前在凤林村时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半俯下身道:“你信不信我?”
宁兰怎么可能信不过孟金玉!
是孟金玉让她相信自己能赚到钱、能买上轮椅、能考上大学,能去京市闯出一片天。
认识她之后,自己的人生,才终于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相信你。”宁兰温声细语道。
“那就对了。”孟金玉笑了笑,“这事就交给我解决吧。”
孟金玉没有再久留,直接带着柚柚,离开宁兰的宿舍楼。
宁兰坐在轮椅上,双手握着两边的把手。
走廊上的微风,将母女俩说的话传到她的耳畔。
“妈妈,宁兰姐姐为什么不愿意去呀?我觉得她不应该轻易放过坏人。”
“不过,咱们昨天就说过啦。就算宁兰姐姐不勇敢,也不能怪她,应该责怪的,是难看的坏蛋叔叔。”
孟金玉揉了揉柚柚的头发:“柚柚说得真好,宁兰不愿意跨出这一步,一定有她自己的难处,我们能帮得上的,就尽量帮一帮。而且,还要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支持着她,直到她走出眼下的境地,因为,她没有做错什么。我们都知道她没有错的,对不对?”
柚柚似懂非懂,轻轻点头。
孟金玉不着急,孩子还小,但懂得思考,慢慢地,她就明白了。
很多人都会说,为什么受伤害的偏是你,不是别人?是不是因为你太懦弱、太无知、太愚蠢、又或者是太开放,太容易被骗?
但实际上,受害者根本就不该从自己身上找受伤的原因。
明明千错万错的是马俊杰,旁观者怎么忍心将所有的责任推到宁兰身上,居高临下地摇摇头,感叹她不够勇敢?
这是孟金玉心里想的,也是她想要教会柚柚的。
只是她不知道,此时仍在宿舍楼的宁兰,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宁兰听着那声音渐行渐远,低下头,又缓缓地抬起头,在心底悄悄下定决心。
……
京市电视台的办公室里,马俊杰黯然地坐在工位上,低着头,奋笔疾书。
“俊杰,你怎么了?”
“心情再差,也得吃饭啊。你最近既不吃饭,又不休息,每天下班之后宁愿待在单位都不愿意回去,这样下去要是把身体熬坏了,该怎么办?”
马俊杰苦涩地摇摇头:“好好的对象,说掰就掰了,几年的感情,说不心痛是骗人的。”
几个同事闻言,纷纷摇摇头,劝说起来。
就连经过的科室主任都停下了脚步,望着他叹了一口气。
马俊杰见好就收,没有再说话,继续低下头工作。
“请问马俊杰同志在吗?”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同事们转头看向办公室外。
马俊杰见是孟金玉,站了起来:“你是那个金玉姐?”
孟金玉走进办公室,对他说道:“出来一下,我想和你谈一谈。”
马俊杰的心头“咯噔”一声,深知这人是来给宁兰出头的。
自从和宁兰闹掰之后,他最担心的,是影响领导对自己的印象,其次担心的,是孟金玉会来为宁兰出头。
这些日子,马俊杰装出心碎的模样,已然让同事和领导们同情自己的遭遇,自然不能让孟金玉毁了这一切。
这样一想,马俊杰决定先发制人。
他气愤地瞪着孟金玉,说道:“你还好意思来找我?金玉姐,如果不是你在宁兰面前说了那些话,她至于铁了心和我一刀两断吗?”
“是你劝宁兰,说她长得比我好,在校的学习成绩优异,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对象。”
“你说在学校这么多年,她没有吃亏,利用我为她做牛做马已经足够了,现在分开,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你的心可真毒啊,自己离婚了,就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吗?”
马俊杰这番话就像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的,把同事们和领导都听懵了。
他的语气很激烈,一开口,额头上都爆了青筋,双眼红得像是能滴血,因这动静,甚至还吸引来其他科室的同事们。
大家里三圈外三圈这么围着,一脸震惊地听着马俊杰说的话。
没想到,他和他对象分开,竟是被人挑拨!
与大家的吃瓜表情以及马俊杰气急败坏的神情相比,孟金玉要平静许多。
柚柚叹为观止,抬起头小小声对孟金玉说道:“妈妈,这就是贼喊捉贼吗?”
孟金玉冷眼看着他做戏,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道:“说完了?说完就轮到我了。”
马俊杰捂着头,痛苦道:“出去!我不想听!”
可是,孟金玉已经开口:“在这段感情中,宁兰对你没有任何亏欠。可是你,居然百般威胁,甚至说要去她将来的单位闹,闹得她被辞退,闹得她在京市没有立足之地!”
大家的眼神又变得狐疑。
马俊杰说道:“一个在大街上摆摊的个体户,最大的本事,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吧?”
“你知道和宁兰分开之后,我是怎么过日子的吗?我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觉得痛苦,心头像是被刀绞着一样,连饭都吃不下。”
“这些天,我瘦了好几斤,生活中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因为我知道,只要停下工作,我就会想念她。”
“这么多同事,都能为我作证!可你呢,你说我威胁宁兰,说我跟她闹,又有什么证据?”
马俊杰话音落下,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他猜测,经过这次之后,自己的事业,是彻底不会因为宁兰而受到影响了。
过去他们认为他是个痴情靠谱的好男人,以后,还是一样。
他在单位会如鱼得水,再过几年,等到混成了小领导的位置,可以找一个身体健全的漂亮姑娘结婚。
至于宁兰,他还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他在她身上付出了这么多心血,现在她说抽身就抽身,不就是拿他当傻子耍吗?
他还是会去闹,让她丢掉工作,让她滚回江城去!
马俊杰的眸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激动的模样:“你要是拿不出证据,就马上离开这里!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永远!”
科室主任看不下去了,严肃地对孟金玉和柚柚说:“请你们离开。”
孟金玉怒极反笑。
还真以为她治不了无赖了?
然而,就在孟金玉打算捋起袖子和马俊杰好好算账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我有证据。”
孟金玉与柚柚回头,看见宁兰。
她们一脸惊讶,紧接着,蹙起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舒展开。
马俊杰一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宁兰怎么来了?而且,她是由宿管阿姨推着来的,难道那宿管平时在学校里屁事没有?
电视台的领导和同事们之前从未见过宁兰,但是,看着这轮椅,立马就猜到对方是谁了。
宁兰坐在轮椅上,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但看着马俊杰的眼神,却仿佛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她来这一趟,本来是不想让自己的事给孟金玉添麻烦,她想与他好好谈一谈,两个人好聚好散。
可没想到,他居然说了那一番不要脸的话。
宁兰转头,看向刚才开口主持公道的科室主任,“您是马俊杰的领导吗?”
科室主任从马俊杰口中了解到的宁兰,是一个有主意,甚至有几分强势的女同志。可谁知道,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眼中含着泪,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怯生生的。
主任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说道:“是。”
“刚才他要证据。”宁兰小声说,“我有证据。”
说完,她将自己的右边衣袖轻轻撩起。
白皙的手臂上,布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淤青。
而后,她又将裙子往上提了一些,已经开始肌肉萎缩的小腿显得格外纤细,同时,上面的伤痕,也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我说要分开,他不同意。他抓着我的手,我喊疼,他就用力掐我的手臂。他还把我从轮椅上拽下来,狠狠地打我,用脚踢我的腿,骂我是个残废。”
说到这里,宁兰闭上眼睛,那段回忆太可怕了,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孟金玉没想到马俊杰竟敢动手打人,她立马将宁兰的裙子拉好,转身就直接朝着他扇了一个重重的巴掌。
马俊杰被打懵了:“我、我道歉了……”
当时他太冲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你居然动手打女同志,太过分了!”主任的脸色沉了下来,厉声呵斥。
宁兰又将自己的挎包打开,拿出一沓信:“这些是他在处对象的时候,给我写的信。”
几个同事都知道自己被马俊杰蒙蔽,气得接过信,直接念了起来。
“宁兰,感谢遇到你,但你也应该感谢遇到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对象?其他男同志看见你残废的腿,一定早就逃跑了。但我愿意为你留下来,与你相知相惜,白头到老。”
“宁兰,你的胆子太小了。连跟老师、同学说话都这么小声,将来怎么参加工作?我不想数落你,虽然你让我很失望……”
“前些日,又有几个女同学对我示好,我说我有对象,而对象是你,她们百般不解。宁兰,就算所有人都反对,我也要与你在一起。只要你听话,当一个乖巧的女孩,不优秀也无妨。”
听着这些信的内容,宁兰难堪地低下头。
就是这些信,让她变得愈发自卑,可当时的她却像是着了魔一般,因自己的“不优秀”,而对他言听计从,甚至心存感激。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些信,居然出自那个向来憨厚老实的马俊杰之手!
他还是人吗?
“别念了,别念了!”马俊杰恼羞成怒,飞扑上前就要抢走信。
柚柚见状,眼疾手快地伸出腿。
“砰”一声,马俊杰狠狠摔在地上。
柚柚捂住嘴,不小心偷笑起来。
这本领还是跟姐姐学的呢,真好使!
“主任,这信我们还要拿回去的。”孟金玉说道,“拿回京市大学,交到校长办公室。”
马俊杰摔得浑身酸痛,整张脸都扭曲变形,听见孟金玉的话之后,他顾不上疼痛,爬到宁兰的脚边:“不、不要!”
孟金玉说道:“你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还是京市大学的大学生,这样的栋梁之才,干什么不好,非得揪着一个女同志使劲折磨!这件事,绝不能这么算了,我要请校长重新评估你是否够格拿走那张毕业证书!”
“我……”主任沉默许久,才出声,“我愿意作证。”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一道道声音响起,此起彼伏的,还有几个电视台的女同志走到宁兰面前,温声安慰。
马俊杰还想去拽宁兰,向她求饶,可突然之间,一个女同志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把你的脏手拿开!”
他疼得缩回手,下一秒,一只小脚丫重重地踩了上来,是柚柚。
柚柚有样学样,气呼呼道:“脏手!”
马俊杰疼得惊呼,一阵阵恐惧袭来。
他本来想让宁兰没法再在京市立足,可现在看来,要滚回老家的,似乎成了自己……
宁兰本来硬忍着的眼泪,终于悄然落下。
柚柚软声道:“宁兰姐姐不哭、不哭。”
……
没过多久,马俊杰被电视台辞退,同时,京市大学取消了他的学籍,吊销他的学位证书。
马俊杰自然不甘心,还想要去找宁兰的麻烦,但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只是在京市大学门口转了几圈,就被公安同志带走了。
顾智民来到审讯室,亲自审讯了他。
马俊杰没想到,区区一个宁兰,竟能让市公安局的局长出动。
他当场就怂了,在被扣留的那一段时间,每天都哭着求饶,发誓再也不敢接近宁兰。
这件事尘埃落定,宁兰选择重新考研。
她要读研究生,甚至再往上念,将来往更大的领域发展,留校做科研工作。
孟金玉还有些遗憾,现在是八二年底,太可惜了,马俊杰这回的事来不及赶上八三年的“严打”。
否则,光是牢饭都能让他吃得够呛。
……
齐莹莹家的店面之前一直是出租给别人的,每一回把店面租出去,都得重新装扮一番,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因此,这次孟金玉说要装修店面,齐家人立马给她介绍了相熟的装修师傅。
只是谁能想到,孟金玉说的“装修”,是真要将这小店改头换面!
装修师傅从来没有干过这样高难度的活儿,但也不敢糊弄孟金玉,凡事都按照她的要求来,精益求精。
不过成本还是得尽量压低的。
而与此同时,柚柚通过了跳级考试。
她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六年级的小学生!
一想到弟弟还没跳呢,自己就先跳了,柚柚就直乐。
不过,弟弟还没跳级,是人家在准备全国数学竞赛,她现在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呀?
柚柚要跳级的消息一传来,班级里的同学们都懵了。
虽然直到现在,她还是不跟他们说话,但越是这样,大家就越觉得怪可惜的。
还没跟拍过电影的小演员成为朋友呢,她怎么就要离开这个班级了?
真没想到,小演员不单是会演戏,连学习成绩都这么好。
柚柚要离开五年二班之前,彭汪本来是打算给她开一个送别会的。
不过她把手一摆:“不用送别了,就在楼上呀。”
彭汪原本准备好的一腔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又下不来的。
“孟柚柚同学,等去了六年级之后,你得好好学习,为咱们班争光!”他抬起手,想要搭住柚柚的肩膀。
但柚柚很快就往后退了一步。
她并不知道彭老师有什么问题,但妈妈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得和他保持好距离。
望着柚柚这副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彭汪的眉头拧了起来。
“彭老师,这是同学们的作业簿。”语文课代表走过来说道。
彭汪笑着点点头,对她说道:“非常好。”
柚柚站在原地,看了彭老师一会儿,背着书包上六年级教室去了。
……
原本这跳级考试并不是在这会儿参加的,得等到学期末考试之后,再由学校老师统一安排。
但孟金玉不安心,总觉得这彭汪怪怪的,恨不得柚柚尽早离开他的班级。
温奶奶恰好去学校给温衍办复学手续,听她说了一嘴之后,就主动提出帮忙。
温奶奶和学校里的校长有交情,让柚柚参加跳级考试并不算走后门,毕竟孩子是靠自己的实力考上去的。
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柚柚顺利升上六年级,还和温衍成了同班同学,别提有多高兴了。
更值得高兴的是,别看温衍装小傻子的时候跟真的似的,在学校里,他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可活泼了。
柚柚跟在他屁股后头,很快就融入到这个集体中。
于是从现在开始,她又有朋友啦!
如今每天放学,三个孩子都一起走,再加上他们已经远离了彭汪,孟金玉也就松了一口气,可以好好把心思放到店铺装修上去。
她想要尽量在十二月底之前开张,到时候多进一些冬装,趁着过年大家都得添购新衣这一波,赚个开门红。
但是,如果彭汪真能做出那种禽兽一般的事,那么即便柚柚升上六年级,他还是有可能会对其他孩子下手。
因此,在顾智民带着顾祈来家里时,她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彭汪?是哪两个字?”顾智民问。
孟金玉有空的时候会跟着孩子们一起看书写字,如今已经能写一手漂亮的字,她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彭汪的名字,说道:“这个人当初为什么从其他学校调到柚柚的学校里来,可以查一查吗?还有,他的家庭背景……”
“好,我会去办的。”顾智民说,“你放心。”
孟金玉不由笑着点点头。
“阿姨,柚柚呢?”顾祈在边上等了一会儿,百无聊赖。
“柚柚还没回来吗?”孟金玉奇怪道,“可能是跟朋友出去玩了,小祈要不要去外面找一找?”
此时,柚柚和温衍一起坐在他家门口的石阶上说话。
“我跳级了,你也不用装傻了,真是太棒啦。”
“也没有这么棒,小叔已经好几个月没来我家了。但是,如果他听说我已经重新开始上学,说不定还会来的……到时候,也不知道奶奶会不会又想把我送走。”
“他很难缠吗?”柚柚惊讶地问。
“很难缠。” 温衍想了想,还怕柚柚听不明白,打了个比方,“比毛线还难缠。”
见温衍垂头丧气的,柚柚嘴角一扬,乐呵呵道:“没事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我们一起想办法,把他们赶走。”
温衍忍不住笑道:“柚柚,你还会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柚柚把下巴一抬,骄傲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五岁的时候就会说了!”
落日余晖之下,两个孩子说说笑笑,可开心了。
顾祈远远地看见这一幕,轻轻叹了一口气。
柚柚怎么有新朋友了?
“顾祈哥哥!”柚柚一见到顾祈,立马蹦了起来,大力招手。
顾祈走过来,瞥了温衍一眼:“你是谁?”
“我是柚柚最好的朋友!”温衍说道。
怎么还抢朋友呢?
顾祈皱皱眉:“我也是。”
“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柚柚夹在中间,识相地说。
想了想,她又认真地介绍:“这不单是我的好朋友,还是我的顾祈哥哥呢!”
顾祈一听,心里头没这么堵得慌了。
他不单是好朋友,还是哥哥!
赢了!
“顾祈哥哥!”温衍很上道,跟着柚柚一块儿喊。
顾祈的眉心又皱了皱。
他只想要软糯乖巧的妹妹,不想要粗声粗气的弟弟。
“顾祈哥哥!我们一起去那边玩吧!”温衍说。
顾祈板着脸考虑一番。
虽然,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弟弟,并不软萌,也不可爱。
但是多了个小弟,好像也不赖。
“我们去买糖果吃,好不好?”柚柚笑吟吟道。
“我有钱。”温衍转身跑回家,拿出五毛钱,“我们买糖葫芦吃。”
顾祈是最大的孩子,怎么能允许自己被他们俩比下去,立马回头去找顾智民。
“爸,给我点钱。”他摊开手,“我要请客。”
最后,三个孩子揣着钱,开开心心地出门去。
柚柚和温衍住的小院外面没有杂货铺,仨人就多走了几步,一起去找。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杂货铺,店里的老板看了看他们穿得都像模像样的,估计身边带了钱,立马献宝一般把拿出一些糖果:“买糖吃不?”
柚柚扫了一眼糖果,目光又转了转。
老板笑眯眯道:“不喜欢吃糖啊?那这个巧克力怎么样?巧克力很甜的,放在嘴巴里,自己就融化了。”
柚柚还是不感兴趣。
“老板,这个铅笔盒多少钱?”温衍注意到柚柚的目光一直盯着一个铅笔盒看,问道。
这是个粉色的铅笔盒,和学校里其他同学用的都不一样。
老板把铅笔盒拿出来:“小丫头,你喜欢这个?这个得一块五呢,你有没有?”
顾祈一听,立马说道:“我给柚柚买!”
温衍也说:“我有我有!”
两个人嚷嚷了半天,把兜里的钱拿出来,凑在一起,石化了。
温衍有五毛,顾祈有八毛,就算加在一起,也买不了。
可是柚柚这么喜欢……
他俩得想办法,要不然回家拿吧?
可谁知道,柚柚已经跳过这个步骤,开始讲价了。
“老板,可以便宜一点吗?”她第一次讲价,笑容软软的,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
“这——看你这么可爱——”老板想了想,“便宜一点,一块三吧,不能更便宜了。”
“我有!”
“我有!”
顾祈和温衍又是异口同声,两个人争先恐后,把钱一凑,嘀咕着要给柚柚买礼物。
然而,柚柚又跳过了这个步骤。
小丫头从自己兜里拿出钱,数了数,递给老板,欢欢喜喜地接过了铅笔盒。
妈妈说了,平时得把零花钱攒起来。
这样一来,柚柚想要买什么,就能自己买啦。
新笔盒真好看,柚柚要赶紧回家,把自己的笔全都装进去。
她笑容满面的,“哒哒哒”跑得飞快,差点忘记身后的两个好朋友。
不对,其实确实已经忘记了。
后头顾祈和温衍快步追上柚柚的步伐,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心里头还有些纳闷。
“你说,为什么柚柚自己有钱,但我要买东西,还得回家跟爸爸要?”
“我也是,我得跟奶奶要……”
最后,顾祈和温衍得出一个结论。
柚柚虽然是他们三个里头最小的,但是,她可太有生活智慧了!
……
江城的气候并没有京市这么寒冷干燥,但毕竟要入冬了,街上的人都换上了厚实的衣服。
自从孟金玉离开江城之后,沈瑜青总觉得做事没之前这么有干劲了,无数次想要学着她的样子,出门去闯一闯。
但沈瑜青的对象不同意。
他说自己的父亲走得早,母亲一个人不容易,绝不能丢下她,独自跑到外面去。
除非带着他老母亲一起走。
沈瑜青这些日子经常为这事和对象起争执,吵到最后,又觉得没劲。
“沈主任,我听说你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要去干什么啊?”春雨服装厂里,一个职工问道。
沈瑜青说道:“我要去京市,国外一个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会在几天后来到京市,办一场服装秀。”
“服装秀?”对方疑惑道,“那是什么?”
“就跟艺术团差不多,设计师让模特穿上自己设计的服装,进行展示。”沈瑜青说。
对方仍旧听不懂,一会儿问什么是模特,一会儿又问为什么要展示。
沈瑜青解释了半天,愈发怀念当初和孟金玉共事的时候。
“不过沈主任,这回你去京市,是不是要去见见孟副主任?”虽然孟金玉已经离开单位许久,但单位职工仍旧习惯这么喊,“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京市这么冷,要是还和以前那样摆摊,一定怪辛苦的……”
沈瑜青也不知道孟金玉最近在做什么。
但她有一种预感,这一回去了京市,孟金玉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和以往一样。
沈瑜青期待着出发去京市,而另一边,苏景景跟着阮金国上婆家吃饭。
苏景景和阮金国的工作都忙,尤其是阮金国开始创业之后,就时常不着家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难得他可以提早回家,苏景景本来还想着两个人好好庆祝一番,可谁知道,被婆婆喊了过来。
这会儿,陈丽萍准备了一桌子好菜。
“金国,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菜。你都很长时间没回家吃饭了,瘦了。”她说。
阮震立睨了老伴一眼,轻咳一声:“景景也瘦了,最近团里的任务很重吧?多吃点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你妈特地给你做的。”
阮金国给苏景景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又夹了一块,丢自己嘴里。
他忙活了一天,饿得前胸贴后背,吃得特别急。
陈丽萍笑眯眯道:“胃口这么好啊?”
“真香。”阮金国扒拉一大口饭。
陈丽萍叹了一口气,意有所指道:“景景,要是你的胃口也这么好,该有多好啊……”
苏景景愣了一下。
这几年,她婆婆虽然一直催生,但都是在背地里催阮金国,从来没有当面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会是这层意思吗?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误会了……
“景景,你们俩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陈丽萍说到一半,顿了顿。
阮金国的嘴巴里塞满了饭,抬起头:“是我有问题!”
“吃你的饭去。”陈丽萍笑着瞪了儿子一眼,又冲着儿媳妇说道,“你们俩都老大不小了,景景,要不你还是再去医院……”
“啪”一声,阮金国把碗筷放了下来。
他拉起苏景景的手:“走,穿鞋去。”
“啊?”苏景景抬起头。
“走啊。”阮金国温声道。
陈丽萍急了,连忙说道:“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很有胃口的,这就不吃了?”
“又没胃口了呗。”阮金国甩下这话,就牵着苏景景往外走,等她穿好了鞋,说道,“咱们下馆子吃饭去,百货大楼边上开了间馆子,做的是麻辣味儿的菜,特别香!”
陈丽萍还在后面喊:“我做了这么多菜,你们走了,谁吃啊?景景别吃这么多辣椒,对身体不好,到时候肚子就更加没动静……”
“闭嘴吧你!”阮震立气愤地瞪了陈丽萍一眼,“人都走远了!”
身后,陈丽萍喋喋不休,起初还是抱怨着的,后来又开始大声让他俩回来,还说发誓再也不提怀孕的事了。
可阮金国才懒得搭理她,和苏景景十指紧扣,找好吃的麻辣菜馆儿去了。
恶婆婆,要扼杀在摇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