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系统] 分节阅读 171

管什么样的生活,总不免有一点小不如意。

但,除了这点点的小不如意,郁容过得充实而快乐。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至少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世事难料。

眼睛看不见,终归有些不便。

脚踏空的瞬间,郁容连忙护好头部,暗想着这回肯定得吃个大亏了。

哪知……

失重感维持了接近一分钟。

心情经由最初的惊慌、忧惧,到最后是几分纠结。

不过是从二楼摔到一楼,用得着花这么久的工夫吗?

下一刻,他不由怀疑耳朵出现了问题。

“有刺客——”

“客”字余音未尽,郁容感觉到自己重重落回了地面。

一声闷响。

丝毫没被摔痛,因为……

压到了一个温热结实的……别人的身体上了?

便是手忙脚乱。

“对、对不起!”

喊着“刺客”的人当即改口唤,语气急促:“主子!!”

周遭是一阵嘈杂。

场面好似有些混乱。

郁容茫然四顾,然而什么也没法看见,感觉到抵着手掌心的、属于另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胸膛,顿时烧热了耳根,连连道着歉,想赶紧起身。

却是倏然被禁锢了行动。

这时,下巴被一只手轻轻掐着,被迫抬起。

四肢挣了挣,没挣开束缚自己的力量。

郁容觉察到情况有些诡异,犹豫了一下下,决定干脆不乱动了。

静观其变。

就是,还坐在别人身上,非常地不好意思。

被他压到,如今又当成“肉垫”的,很明显了,是个男人。

男人轻抬着他的下巴,足足有一分钟,没其余的动作,也不吱声。

郁容感觉得到,一道目光有如实质的,聚焦在自己的脸庞上。

被这样死死盯着看,心里不自觉便是忽上忽下。

头皮莫名发麻。

他嘴唇微动,忍不住想张口说话。

便在同一时间,刚刚出声的人——好像顾忌着什么没靠得太近——压着嗓音复又开口了,语气恭谨:“主子您的腿……”

郁容只觉下巴上力道一松。

奇离古怪的男人终于吭了声:“退下。”

少刻的迟滞,遂是另一人应着“是”。

郁容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失明后分外灵敏的听觉,告诉他:距离斜前方两米处,除了一开始就出声的那个人,还有两三人,五六米开外围了有一圈起码几十人。

好大的阵仗!

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

这些年每天听书,也听过一些什么灵异啊穿越的故事。

显而易见。

他要么遭遇了灵异现场,要么就是一摔摔穿越了,要么……

大概是在做梦。

神思不属间,男人的手又碰起了他的下巴。

带茧的手指“触感”粗糙,顺着下巴缓缓游移,划过侧颈,顺着耳根,停留在眉尾痣的地方。

一下一下摩挲着。

郁容木着脸,这一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反应有些迟钝——

这不知名的、好似来头很大的家伙,是在吃他豆腐吗?

转而想起自己还压坐在人家身上,心里顿时没了质问的底气。

想着要起身。

便在这时,男人出声了,他问:“你是谁?”

郁容陡然注意到对方说的不是普通话,带着江淮官话的口音,又有些区别,听着别扭,好在字眼简单,不至于听不懂。

也没空纠结什么方言口音的了。

他快速回忆了一遍,这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变故,仍旧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谨慎起见,不敢乱说话,便是小心翼翼:“我叫郁容,葱葱郁郁的郁,笑容的容……”顿了顿,试探着反问,“你呢?”

男人没答话。

其手指一直抚摸在那一颗眉尾痣上。

郁容:“……”

暗暗纠结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开口,刻意放缓了语调:“你……能麻烦您放开我吗?不好意思一直压在……啊!”

郁容下意识地轻呼出声。

因为那人忽然将他打横抱起了。

便是又囧又尴尬。

“我可以自己走的,您……不用这样麻烦您的。”

男人语气淡淡:“院中有山石、湖泊,你既看不见,如何自己走?”

郁容愣了愣。

有些意外。

毕竟,他的眼睛不注意看,许多人第一时间根本发现不了他失明的事实。

这个人真是敏锐。

不过……

虽然觉得该心领对方的好意吧,郁容禁不住纠结:

那个,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吧,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抱着自己走路?

关键是,自己突然出现的方式明明蹊跷得很,对方居然一点也不追究吗?

懵。

懵懵懂懂间,郁容发现自己被抱到一个房间,安置在一个长长的像是踏板的东西上面。

然后,那男人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郁容:“……”

默默地坐了片刻,他有些按捺不住,起身,慢慢、慢慢地在房间走了一圈,手上动作小心,挨次将家具物什给摸索了一遍。

像是……

他没失明前,曾去过的一些园林啊故居,那种古式的房屋与布局。

摸着、摸着,终于摸到了门。

下一刻门忽地被人从外面打开,郁容一个没防备,心脏吓得急跳了好几下。

“想离开?”

问话的是那个不知名的男人。

郁容不知该怎么回答,转而想,不管这是哪,既然不在自己家里,他确实该离开,便忙点着头:“劳驾……”

脚下忽地腾空,一言不合便又被人抱起了。

郁容有些汗。

男人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将他抱回房里。

眼睛看不见的人,五感被锻炼得尤为敏锐。

郁容这时察觉到了不对,犹疑地问:“你的腿……是我压的吧,”他愧疚不已,“对不起。”

男人这回回应了他的问题,语气平静:“本就如此,与你无关。”

郁容微微张大眼,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

原来这个人是……

瘸子?

一瞬便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事实证明,他想得有些多。

男人将他安放回疑似踏板的地方,便是一阵窸窸窣窣,他的脚腕忽而一阵冰凉。

咔嚓,是锁链的声响。

郁容怔了怔。

许久。

待到男人不声不响地又离开了房间,他后知后觉地探出手,摸索到脚腕上的……镣铐?

这是……被囚禁了?

心情顿时紧张起来。

也是啊,对这家人来说,突然又诡异出现的自己实在可疑,说不准怀疑自己居心不轨,“先下手为强”,锁了自己也是理之当然。

理解归理解,郁容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自从眼睛看不见了,一个人长期处在黑暗中,慢慢养成了爱脑补的习惯。

脑补人口买卖啊,活体器官移植什么的……

吓得自己浑身冒出冷汗。

这时一道“滋啦滋啦”的声音,像是坏掉的电视机启动时发出的噪音,将他自可怕的脑洞里拯救了出来。

郁容瞬时惊醒。

断断续续的机械音,简短说明了他现如今的处境。

大体就是,由于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的缘由,他在摔下楼时穿越了,穿越的同时系统绑定了他。

本来系统作为辅助工具,设计出来的初衷是为穿越者能在异世界生存下去的。

不巧的是,他在穿越过程中遭遇了什么乱流,肉身与灵魂面临着湮灭为灰尘的危机。

出于保护宿主性命的优先条例,系统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好歹挽回了他一条小命。

然后系统就坏掉了。

郁容:“……”

真是丧气!还不如不通知他这一声呢!

很快又振作起来。

不管系统怎么“坑”,救了他一命理该感激的。

可惜……

这被救下的一条小命不知能保多久。

郁容想到古代人好像对神神鬼鬼的东西,或是敬畏或是忌惮,一时忧虑起自己的处境。

这一身现代装扮,加之出现的方式太奇诡了……别说拿链子锁了,就算被当成妖怪烧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郁容不由得忧郁了。

忧郁的情绪持续不到两天,发现自个儿的“待遇”颇是不错,吃好的、喝好的,穿的也是顶级的布料,除了脚上多了一条锁链,简直是贵宾级的享受,便……学起了鸵鸟。

没法,面对陌生的时代,他一个瞎子根本不知如何自处。

虽然不知这家人接下来怎么对待自己,到底给了他一点适应的缓冲。

然而要活下去,做鸵鸟不是明智的选择。

郁容靠着廊檐下的栏杆,秋天的太阳光晒在身上,边吹着和缓的微风,颇有几许悠闲惬意。

整个人昏昏欲睡的。

大概是有过九死一生的经历,遭遇过各种不太好的事情,他现在心宽得堪比太平洋大了,咳。

郁容忍着打呵欠的冲动,努力振奋起精神。

不能真把自个儿当猪养啊!

便继续思考着接下来如何在异世界生存的问题。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再多的主意,先得解开脚上的锁链,得了行动自由再说。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这家人……

准确地说,这家好像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被自己压倒的男人,其余人皆是小厮、仆役或者护卫什么的。

那男人太奇怪了。

第一面见了,就拿铁链锁了他的自由。

原以为要怎么对付自己,结果……

什么情况也没有。

甚至就是被锁了脚,他还能从屋里走到门口,吹吹风、晒个太阳没问题。

三不五时的,多是在夜里,男人突然就出现了。

一句话也不说,将他抱在怀里——抗议啊挣扎没用,直接被镇压——然后便抚摸着他的脸,从下巴到额头,不错过每一处皮肤。

搞得郁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掉了满地。

他算是弄明白了。

自己这是遇到变态神经病了。

怎么办呢?逃……

是逃不掉的。

他不清楚男人是干什么的,凭着感觉,分析下人的态度,大概推断得出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存在。

提着精神戒备了好一段时间,发现对方就是摸摸自己的脸,慢慢便是连戒备……也戒备不起来了。

虽然是个变态吧,但对方终归没真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除了……

郁容回屋,坐在榻上,手掌摸索在束缚着脚踝的铁链上。

铁链戴久了,肤表磨得发疼,好像有些破皮。

他默默地揉着作痛的地方,心里骤然是一阵委屈。

可是,外祖父离世后,他连可以倾诉委屈的对象也没有了,亲朋好友什么的绝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脚踝忽而落入到另一个人的手掌间。

郁容吓得什么情绪都没了。

平复着砰砰跳的心脏,不用说来人又是那变态神经病。

神出鬼没的,明明是瘸子,走路悄没声地,让失明后五感极为敏锐的他,往往也觉察不到存在。

男人一如既往,充分发扬“沉默是金”的精神,一声不吭,一手托着那只脚,另一只手手指轻抚在锁链常摩擦的部位。

郁容也跟着默然,和哑巴说什么都没劲儿。

至于说让对方别“动手动脚”……被摸啊摸的,摸习惯了囧。

思及此,他忍不住又纠结:难不成自己得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了?

脚腕上清凉油润的触感,让浮想联翩的郁容回了神。

是……男人在给他擦药?

他立时注意到了,铁链被解除了,当即心里一喜,转而又恹恹了。

想必,待擦完了药,变态神经病的家伙又得给他锁上。

不料这回却是猜错了。

男人给他上完了药,不但从此没再锁过他,甚至连行动范围也扩大到整个院子了。

只要不离开院子,他随意去哪里,不仅无人阻拦,有时候走的路不对,还会有人及时在一旁提醒。

便莫名其妙的,郁容就在这地方住了好几个月。

中间试探提过两回离开的事,男人没有表态,第二日他就发觉本已警戒森严的院落,护院之人增加了一倍不止。

只好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心思。

主要得考虑实际,他这副对异世界两眼“真”抹黑的状态,就算逃出去了,接下来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个啥也不懂的瞎子,一无所长,如何在一个陌生世界活下去?

他倒是长于医术,自觉寻常的疾病也能救治,前提得有人敢找瞎子看病啊?

何况,视力障碍影响了行动,哪怕有人敢找他看病,没有帮手协助也是不成的。

每每想到这两难的境地,郁容便对那变态神经病的男人,不由自主心生了一股感激之情。

不管其行为如何诡谲古怪,没有对方,自己怕早早便被饿死了吧?

现在不仅没饿死,整日好吃好喝,尽拿各种好东西补身,他本来一吹风就可能生病的体质……居然渐渐被调理好了。

郁容对男人的态度不免更纠结了。

真担心这样纠结下去,自个儿迟早也被传染神经病了。

转眼间半年即逝。

郁容不知不觉便习惯了现如今的生活,人身自由尽管被局限在一座大院里,但他本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