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系统] 分节阅读 164

到龙脑树林时,趁着人手多,便就地析出了不少龙脑香,再从城中药材商人那收集一些,应付千余患者的用药勉勉强强够用了。

有了“寻药组”连夜上山采收的药材,“后勤组”的所有人顿时忙得脚不沾地。

想到此次疫病的传染源是旱獭,与天朝东北大鼠疫时一样,郁容就不得不随时绷紧神经。

一方面反复提醒“情报组”的郎卫,注意所有咳嗽之人,但凡出现咳证的,不作二想,直接采取个体隔离手段。

尽管这个命令听着太不“人道”,但为了全城军民的安危着想,郁容不得不强迫自己硬下心肠。

反正没患肺鼠疫的,隔离一段时日自会放其自由,若万一有肺鼠疫患者……

哪怕是百分百的死亡率,他也不会轻言放弃,竭力救治,尽足人事,能挽回一条人命便是一条。

还好。

到目前为止,出现咳证的没有鼠疫患者,不过是普通的风寒。

郁容没因此疏忽,该治疗的治疗,毕竟体质弱的人更容易受邪毒侵体,有必要提前杜绝更多人感染病菌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他切切拜托“后勤组”,尽可能地多制作些口罩与手套。

万一真的出现了肺鼠疫,好歹能及时给大家提供更周全的防护。

也省得临时需要这些物什,却是赶制不及。

同时,作为疫情反馈机制的主要构成,“情报组”的责任同样不轻。

郎卫们不但深入疫区,以身涉险,还得抽出几路人手,以仙门镇为起点,像东、西、北三个方向辐射,逐一排查每一个村落、小镇,乃至散户。

一旦发现疑似感染者,即刻上报,配合着“保卫组”将人带至隔离区。

慎之又慎。

不过是为了将疫情控制在仙门镇方圆三十里内,无论如何绝不能将疫病传入旻国内地。

幸而,西南地势险恶,不宜人居,多是散落的村镇,不像乾江两岸的住户,往往挤在一起聚居。

总算没让疫情扩散得太远。

除了官兵、郎卫的鼎力抗疫,仙门镇的居民,很多人也自发帮起了忙。

比如,巧手的妇人帮忙缝制口罩;

药农们上山采挖“寻药组”找不到的优质药材;

没染病的汉子们则做起了劳力活。

郁容一开始挺意外的。

只道西南民风剽悍,不承想大家的精气神也是强勇有力。

遂是意志振发。

大家都在全力以赴,他岂能只因顾忌着鼠疫的恶名,便如何畏手畏脚?

房间逼仄,打扫得却极干净。

阳光透过窗户栅格照入,光线通明,人便待在这窄小的空间,也不觉得憋闷。

角落里,破陶盆里余烬尚温。

燃起的烟,飘散在空气中,透着丝丝硫磺的味道,是辟温丹烧过的气息。

郁容坐在床侧,给躺在草席上的病患切着脉。

患者是个魁伟大汉,可惜病衰得极严重,整个人虚弱而萎靡不振。

“大、大人……”汉子眼露期冀,“小人的病是不是好了些?”

郁容没急着回答,脉诊结束,细细又观察了其面、眼与唇,半晌问了声:“可还觉得热渴得很?”

汉子撑着一股劲儿,急忙回话:“平常不热,就是中午和半夜烧得有些狠。”

郁容微微点头,转头与助手郎卫道:“原本的方子稍作改动,减去柴胡与葛根,换用大干生地,其余照旧,加五钱的元参。”

郎卫点头应下了。

郁容遂又看向患者,面露浅浅的笑意:“曹老哥,你的病情已由至危转至轻症了,只要病情继续稳住,一旦结核消除,便基本康复。”

姓曹的大汉喜极而泣。

郁容见了忙道:“还请曹老哥自持,莫要大喜大悲,伤了心肺。”

说得轻松,事实却是过了好半天,曹汉子才勉强找回了些许冷静。

听了年轻医官的言语,他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是感激之情:“让大人看笑话了,小人……太高兴了。”

说罢,撑着身体便要跪谢,其嘴中喃喃重复“谢谢大人”。

郁容果断阻止了其拜谢的举动,心中是几分叹息、几许感触。

这曹老哥的心情,他其实颇有些许同感的。

短短数日,最早感染的数十患者中,有二十七人因着病情急速恶化,救治不及,便猝亡了。

另有十八位下焦至危症者,无论用什么药,都不见起效,目前余息虽尚存,接下来病情发展到如何地步……

谁都说不准。

贡献度不足,郁容也没法子为哪怕其中一人,兑换到有效急救药。

同在这十八人中的曹汉子,其病症竟然有了明显的好转。

不仅本人欣喜若狂,作为主治大夫,兼本次大疫的主事医官,郁容同样喜出望外,好容易才克制着不让激动的心情流露出来。

有曹汉子这一前例在,意味着往后再遇到类似病患,至少多了一份有效救治的经验。

敛起纷杂的心绪,郁容温声安抚:“曹老哥且安心疗养,我黄昏时再来看你。”

汉子自无异议。

年轻医官稍作收拾,便与之告辞,离开了小房间,走到院子门口,经过“消毒室”作了全身仔细的消毒,换上干净的布衣,这才离开隔离区。

时至孟冬。

西南道的气候条件温暖,大清早的吹着风,也不过只感到丝丝凉意。

郁容漫步走在萧条的街道上,心情是这些日子里少有的不错。

尽管,确认的鼠疫患者达到一千三百人,同时隔离的疑似病例也有近千人;

但,除却至危症者,轻症、重症哪怕是危症的,按照郁容集天朝名医家之长,拟定的外治手法与内治方剂,到目前为止,大多数人不算有明显好转,至少病情暂且稳定了尚不见恶化。

而如今,曹汉子病情的好转,意味着在至危症治疗方面有了突破。

不敢说以后每一例感染者都能救回,只要能做到最大限度地降低伤亡人数,作为主事医官,他的内心多少能得到一丝安慰。

然而,好心情没能持续一小会儿。

郁容倏而听到南城门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心脏便是倏然一紧。

两名“保镖”郎卫,立马贴近其人,沉声出言:“公子,街上不安全,我等即刻护送你至安全之地。”

郁容定定神,扫视着街上路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不自觉地担起心:“城中百姓……”

郎卫直言:“自有我等将士护全。”

郁容无意识地加快脚步,目光则不受控制投往南城门的方向,轻声问:“这是敌人在攻城吗?”

郎卫静默少刻,终究没有隐瞒:“两方连日僵持,再待上数日,援兵即能赶至,那一群乌合之众许是有所觉察,不敢再熬下去,狗急跳墙了。”

郁容默然。

这些天,疲于应对鼠疫疫情,他根本无暇去想兵临城下的来犯之敌,也不否认可能有两三分刻意忽略,故而对具体的军情不甚了解。

回到落脚的大院,年轻大夫到底忍不住了:“我想去城楼上看看,不知……”

话没说完,便看到郎卫们面有为难之色。

想想自己去了也做不了什么,总不能拿着武器上阵杀敌吧,哪怕是敌人,他大概是下不了杀手的,反倒平白拖累了其他人。

郁容暗叹了声,不等郎卫们回复,话锋一转:“算了,我还是不……”

“某某想去就去,何必顾忌良多?”

一道变态变态的嗓音倏然插入,截断了年轻大夫想说的话语。

郁容怔了怔,下一刻循声看过去,惊喜地唤道:“小叔,你终于醒了?”

聂旦听罢,立马鼓了鼓脸,语气沮丧:“某某也太固执了,一口一个小叔的,把我都喊老了。”

郁容抿着嘴轻笑,一时连仙门镇外的战事也给忘了。

真是,太好了。

小叔他终于醒了,哪怕一直坚信这人不会有事,这段时日糟糕的事情接连不断,郁容有时难免会产生一些自我怀疑。

假死之人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能真正安心。

如今,看这家伙生龙活虎的姿态,想必那“不明邪毒”已然被吞噬得干净,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某某想去城楼?走,我带你。”

郁容赶紧摇头:“不了,我……”

一句话尚没说完,就被人揽着腰身,不由自主地“飞奔”起来。

郁容瞬间黑线。

果然是神经病改不了……咳。

聂旦的步速极快,让某现代人忍不住怀疑,是否真有轻功这般不科学的存在。

以镇为名的城,占地当然也没多大了。

郁容被迫吃了一嘴的风,大概过了一两刻钟,便被聂旦带到了南城楼下。

经过这一段日子,镇守城楼的将士们都认得这位年轻医官的脸,因而并没有人阻拦他上城楼。

在场还有一些逆鸧郎卫,聂旦直接将郁容交到他们跟前,说了句:“护好他。”

郁容头晕晕的,好容易才站稳,闻声便是心里一紧,急声唤:“小叔!”

聂旦回头冲他笑了笑:“我去找点乐子,某某乖乖待在城楼上等我回来哦。”

找什么……乐子?!

郁容就看到某神经病三两下奔上城楼,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好似……

直接跳下去了?

吓得他当即顾不得犹豫,急忙忙地跟着登上城楼。

“公子小心。”

郎卫的好声提醒,让郁容勉强镇定了心神,迟疑了少刻,便往城墙头靠近些许。

视野之内,血色交错着血色。

“血色”是洋洋一片穿着红衣皮弁的逆鸧郎卫。

数不尽的死伤者,鲜血洒落,流聚成河。

郁容瞄了一眼,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根本什么也顾不得,闭着眼睛连忙转过身。

阵阵呕意,袭上心头。

眼前不是在演电影,是真实上演的一场厮杀!

便在这时,从另一个方向陡然又响起一阵喊杀声。

郎卫惊喜道:“是指挥使大人。”

郁容陡地回过神。

对兄长牵挂甚重、以至这些日子连夜失眠的他,瞬时压下了恶心感,当机立断转过身,几乎是趴到了城墙头,卒然就在泱泱血色间捕捉到了男人的身影。

在同一时间,聂昕之仿佛心有灵犀般,倏而仰起头,目光直直投向了郁容所在的位置。

说着是城上城下,其实两人相距颇有一段距离,不过勉强能看到彼此的身形罢了。

看不清对方的面容,郁容却莫名觉察到兄长的视线,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时心喜。

他一直担心深入西琴腹地的兄长,会跟聂旦一样遭遇到鼠疫病菌,如今看到对方好好的,怎么能不欢喜?

一时心忧。

这男人莫忘了自个儿还在战场上吗?这样不走心,小心刀剑无眼。

思及此,郁容果断离开了城楼。

一方面他看不下去城墙外的厮杀,不,现在应该说是逆鸧卫援兵单方面屠杀的场面。

当然,他非常明白将士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保家卫国,但……心理承受力实在不行,无法直面shā • rén。

只能自欺欺人,眼不看为净。

另一方面,郁容可不想站在城墙头当靶子。

最关键的是,他怕兄长光顾得盯着自己看,误了正事事小,万一被人得空袭击……

打住!

丧气不吉利的念头,最好连想也不要想。

心思浮动。

下了城楼的郁容,惦记着兄长,一时就守在了距离南城门不远的城墙根下。

尽管怂到无法亲自上战场,但一想到聂昕之就在城门的另一侧,与敌人生死搏杀,他就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离开。

渐渐的,喊杀声小了,越来越弱。

初升的太阳在不知不觉时,业已西斜。

郁容一直紧盯着城门,恍恍惚惚的,脑子里一会儿思绪纷杂,一会儿又是迷蒙一片,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倏地,偌大的城门吱呀吱呀地发出响声。

郁容不自觉地张大双目。

轰然打开的城门口,男人踏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出现了,本就绛红的皮弁沾染了点点血色。

一瞬间想到“修罗”两个字。

郁容旋即失笑摇头。

修罗什么的,人设过于冷酷霸气了,与他家勺子兄长不怎么相符。

“容儿。”

久违的,熟悉的,亲昵的称呼,让郁容情不自禁地会心笑开了。

这一刻连男人满身让他不适的血腥气,尽皆忽视了。

“兄长。”他跟着轻轻地唤了声。

聂昕之眉目低垂,缓缓抬起一只手,在年轻大夫的眉目间慢慢地抚了抚。

郁容不由得地闭了闭眼睛。

下一瞬,流连在眉梢处的温热感陡然消失。

同时听到一声急呼:“指挥使大人!!”

郁容猛地睁开双眼,正正好看到男人倒下的一幕,心脏顿时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然而也顾不得什么疼痛不疼痛的。

他下意识地叫着“兄长”,身体本能甚者快过了大脑的反应速度,当即单膝跪地,吃力,好在够及时,托着了男人倒下的身躯。

第183章

受伤了?生病了?

甚者说不准,是感染了疫病?

郁容猛地吸了一口气,一瞬摒弃掉多余的杂念,当机立断,紧急给没了意识的男人检查了起来。

众郎卫则迅速作好警备。

才结束一场战事,乱局未稳,难免有浑水摸鱼、借机生事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