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
官家摆摆手:“那些太医整天忙得见不到人。”
郁容默然,合着是抓不到苦力才找自己吗?
圣人忙又说着:“太医署的那些人,要么如魏卿一般所思所为,剑走偏锋,要么便是固执旧念,以至有些迂腐了。”摇摇头,“有些国医连草泽医也不如,诚然如是。”
郁容摸了摸鼻子,可不敢乱评价太医署那些德高望重的国医。
至于官营医药局一事,官家都说到这份上了,自个儿再几番推辞,谦虚过了度便是不识趣了。
反正,他其实主要做的,就是看病、验效医方、制药这些他一直在做的事,由于“自家人”的身份,大概还带监督医户、检查流通药物等用途吧?
听着简单,责任十分重大,但……大概能担得起这份责任?试一试也无妨。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郁容终究松口,正色庄容说了句:“臣侄愿隳肝沥胆,但不负陛下所望。”
圣人连连赞着:“好好好!不愧是朕的成安大夫。”
郁容顿觉周遭气温降低,本能地转头看向门口,果不然看到了木着脸的某男人:咳,估计又在计较官家一句“朕的成安大夫”的说法了……确实肉麻得很。
“容儿可需进食,晚膳业已备好……”
聂昕之的话没说完,圣人就直呼:“正正好,我说得口干舌燥,腹中也是空空,晚膳可有汤羹或者茗粥?”
郁容跟着站起身,不自觉地轻按着胃脘部:确实,说话说了一整个下午,也是个消耗体力的活啊!
一行三人便吃了粥,用罢晚膳,各自归房。
船舫微微摇荡,一摇一晃的,让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不觉就犯起了困。
忽而,郁容猛地睁开眼,低呼了一声。
聂昕之适时问出声:“容儿?”
郁容忙对他安抚一笑:“没什么,”顿了顿,有些纠结,“我就是在想,官家为啥子要去看匡家的工坊啊?”
一下午说了医改,说了官营医药局,可是……跟最初的话题有几毛钱的关系?
聂昕之垂目,语气淡淡:“匡家有钱。”
郁容觉得有些懵,不解其意。
聂昕之也不为难他昏昏欲睡转不动的大脑了,简短解释:“立官营医药局,耗资巨大。”
郁容顿时明白过来,一下子清醒了,有些惊悚:“匡大东家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啊。”
陡然想起了巨富沈万三的传说,匡英虽与其不一样,但还是不由得提起心。
怎么说也是老交情了,可不希望其“因富获罪”,落得个类似“老死边陲”的下场。
聂昕之抬手轻抚着他的面颊:“容儿稍安勿躁。”
平和的语调让心情起伏的某人瞬时冷静了。
郁容点点头:“兄长请继续说。”
聂昕之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官家的打算。
并不是说,匡家有钱就要霸占人家财产了。不过是思及对方是老牌的大药局,有意来个官营、民营的合作,若匡家鼎力支持官营医药局的造建与推广,朝廷这方也不会真让其吃亏,某些方面的待遇,比如南船北马的扩张,会给予优待。
总之,官家是“图谋”匡家的钱,但也是互惠互利,如果匡家不愿意,也不会强制如何,毕竟这天底下特有钱的,也不止一个匡家。
郁容松了口气。
遂有些不好意思,尽管不再那么畏惧官家了,但深受影视小说影响,天心难测的观念深入心中……也不算有错,如今这个官家本是特立独行的一位帝王。
“匡大东家会答应吗?”他转移话题道。
聂昕之道:“商人逐利,只求有利可图。”
郁容想了想:也是,这个时代可不同于现代,商家若能跟皇家沾上一丁点联系,哪怕捐个半数财产,说不准眼也不眨一下,毕竟有些东西是散尽家财也换不来的。
不过……
官家真的挺狡猾啊,真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打住大不敬的念头,郁容转而笑言:“兄长明明是个壕,官家怎么不问你要钱啊?”
聂昕之淡声道:“他租借了我一万亩的地。”
郁容瞪大眼:“这么多……诶,不对,兄长你这是越制了吧?”
聂昕之说明:“家父所遗赠。”
是哦。
郁容想起了,昭贤太子当年在世,特别得先帝宠爱,肯定积攒了很多身家。
比如他之前看过的王府账册,因为东西太多了,根本算不过来,以至于到现在对这男人身家的印象,只有一个大写的“壕”字。
不再纠结聂昕之的家产,郁容笑道:“除了地,还借了其他的吗?”
聂昕之平静回答:“五十年的年俸。”
郁容迷糊了:“什么意思?兄长你还没到三十岁呢……总不能提前打个五十年年俸的白条吧?”
聂昕之居然点了头。
郁容瞬时囧了,良久,清了清嗓子:“官家不容易,做子侄的得多体谅体谅。”
聂昕之微微颔首,附和着他的说法。
郁容盈盈笑语:“放心吧兄长,你要没钱了,我来养你。”
聂昕之静默了少许,遂道:“好。”
瞅着男人写满了认真的面容,郁容不自觉地失笑了。
笑着笑着,便在船舫摇晃中陷入了熟睡。
走水路,从凤栖谷到雁洲,不过一夜一天的功夫。
赶上了中秋,又答应官家领其参观工坊,郁容去往西琴的行程不得不后延了两日。
工坊还在造建,建在青帘与雁洲城中间的一片荒地,靠着南河,交通相当便捷。
这个时候一切没步上正轨,参观也参观不出个所以然。
郁容偷瞄着官家一脸笑意的模样,想不出这人在喜悦个什么,除非……是看到匡家比他想象得更有钱,所以兴奋了起来麽?
算了。
官家一年到头都是这么个笑脸,比他这个真正爱笑的人更爱笑,想从其面上窥视什么想法,根本是痴人说梦。
参观结束,郁容对圣人的心思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对方便要回京了,口中不忘嘱咐自家大侄子及其“贤婿”,长长的一通话大抵是:别整天在外浪了,他老人家一个人在禁中会牵挂,忙完了就早点回家罢。
聂昕之还是老样子,面瘫着一张脸不知有没有在听。
郁容只好替代他家默不吭声的兄长,连连应答,与官家说了好一通。
你来我往,搞得个生离死别似的。
郁容默默吐槽了一通,目送着圣人的车马骨碌骨碌地消失在官道上。
“容儿。”
“嗯?”
“我们明日也启程罢。”
郁容一时没反应过来:“启程?去哪?”
“西琴。”
“哎?”不对,说好的他一个人去呢?
聂昕之像是察觉到他的心思,当即补充说明:“官家密令,着我去西琴一探。”
郁容:“……”
听着跟借口似的,不过,既然说了是圣人密令,他也不好多嘴询问。
“也好。”郁容微微一笑,“有兄长同路,这一路我也便心安了,不怕突然冒出个山大王……”
倏而意识到这个话题小有危险,连忙打住。
咳了一声,郁容转而说:“那我们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罢,来回得有两三个月,肯定要备齐物资,衣服啊干粮……
“这些还好,有些药物必不能少,听说西琴的山林,有些地方比南蕃还险恶……”
絮絮叨叨。
两人顺着官道并肩而行,话语声渐渐地飘远了。
第177章
自雁洲往西琴,八月十七一大早启程,有熟悉路途的阿难引路,其间遭遇了雨水耽搁有五六天的功夫,终于赶在一个月后,恰恰在周昉祯成亲前,郁容与聂昕之,带着一队乔装成客商的郎卫,抵达了白泥山。
南地多山,尤其进了西南道,至西琴是千峰百嶂、连绵起伏的一片大山。
光是白泥山,纵横就有上百里之远。
也亏得那寨子是坐落在山之东北坡的,说起来算是西琴与旻国交界之地,归于“三不管”的地带,因而路途比深入西琴境内,要近上了太多,否则山道难行,还不知得花上几个月才能找到地方。
羊肠鸟道。
郁容站在咫尺宽的山路边,往前一步是爬满苔痕的石坡。
坡下,溪涧道道、交错穿流,南岸是长长的石埠,妇人们踩着溪水,分散在石埠间,一边举着棒槌捶打着衣服,一边在有说有笑,扬着嗓门,大声聊着天。
视线上移,竹石、土木结构的屋子,大大小小,散落在山麓间。
“那便是乌云寨?”
小厮阿难忙应着声:“正是、正是。”
郁容不自觉地伸长脖子,往石坡下探头看去,腰身忽被人揽着。
“小心。”聂昕之浅声嘱咐,“山陡坡滑。”
郁容仰脸对他微微笑,转头与阿难说着话:“我们是不走错路了?怎么觉着走底下越过水涧就到了?”
阿难摇头:“从东北向进乌云寨,这条路最安全。”他说明道,“别看寨子就在两三里跟前,绕过去起码得走上十几里才能到。”
就是所谓的“望山跑死马”咯?
听阿难的说法,郁容便也定了心。
不过是十几里路,便是路不好走,得爬高上低的,以一群大男人的脚力,差不多就半个时辰左右的事。
一个月的路都赶了,不急于这一时。
说到这,郁容倏而想起往常每一回出门,乱七八糟地遭遇各种事,不免暗自庆幸,这一趟除了有几天天气实在不宜赶路,在驿路客店停驻了一小段时日,真真没遇到任何懊糟的人或事。
一路上也不是没遇到生病者。
他看到皆顺手给救治了,多是换季感冒,或者饮食不当以至肠胃不适,基本上扎个针,开上一剂药便没大碍了。
思及此,郁容不经意地弯起嘴角。
适逢秋高气爽,旅途漫长,偶尔虽觉得累,但是见识到不同的风俗民情,和旻国的好山好水,此次出行真得太舒心啦!
兴致一高,便顺手扯了一根长在斜坡土石缝间的小草,他含笑开口,问向贴着自己“黏黏糊糊”的男人:“知道这是什么草不?”
走南闯北,据说跑完了旻国内外几乎所有地方的男人,见多识广是理之当然的事。
聂昕之没甚么犹豫,答道:“苓草,俗称蕺菜。”
郁容眨眨眼,正欲张嘴出言,却听对方补充说明:“药食兼用,医家称其臭猪巢。”
“臭猪巢?扑——”
郁容破功,笑得欢快极了:“谁起的名字啊,这么有才,我之前以为叫猪鼻孔就够恶搞了。”
聂昕之眉目半垂,静静地注视着笑点极低的某人自顾自地傻乐着。
乐够了,郁容晃荡着手里的草茎:“我师父称这为鱼腥草,据说很多人拿它凉拌着吃,我尝过两口,实在不习惯这味道。”
虽说吃不惯,但也不觉得有多难闻,给这鱼腥草取名臭猪巢的,到底有多嫌弃它的气味啊?
不过他记得天朝本草类古籍中,确有不少类似“臭菜”、“臭草”的叫法……看来不少医家,都不喜欢其味。
“兄长呢,吃过没?”
聂昕之语气淡淡:“尝行军缺粮,便以苓草果腹。”
郁容闻言,心有戚戚:“真是太艰苦了。是你十几岁跟北戎打仗那时?”
聂昕之平静地“嗯”了声。
“怎么会缺粮?”
问题一出口,郁容就觉得自己这话太傻了。
聂昕之没嫌弃他傻,有问必答:“急行先锋军,引路者迷了路。”
满心正在酝酿的感慨啊心疼,一霎时化作了泡影。
郁容囧了囧,禁不住再问:“谁引路的?”
没被拖下去杖责几十大板麽?
聂昕之答着话:“骠骑大将军。”
郁容扬扬眉:“听起来很厉害啊。”
不知这迷路的大将军如今干啥去了,告老还乡没?
聂昕之应了声,简短作着说明:“赵是其父。”
“原来是……”郁容忽地张大双目,“烛隐兄他爹?你表叔?”
聂昕之颔首。
郁容默了。
想到跳脱、有时候让人一言难尽的烛隐兄,其父是这样的人,感觉好像没什么好意外的。
聂昕之评价:“骠骑大将军戎马一生,骁勇善战。”
郁容忍不住接了下一句:“就是不识途。”
聂昕之没有反驳,竟微微点了头。
好罢,人有长短,没必要大惊小怪。郁容暗道,目光不经意飘过路畔紫色小花,顺手摘了一朵,笑盈盈地送到男人跟前:“兄长辛苦了,送你一朵鲜花,以示容爱戴之情。”
聂昕之抽空一只手,接过了紫色小花,说了声:“紫菀。”
郁容故作夸张,扬起嗓门:“答对了,给聂普选手加一分。”
聂昕之没吭声了。
郁容边留意着脚下,小心走在山路间,眼珠子不安分,边兴趣盎然地打量着满山的草木。
说西南药材资源丰富,果真不假,在他眼中这漫山遍野的,全是药材。
当然了,真正珍贵稀罕的也不多,诸如野蒿、蒲公英、苍耳之类的,多是山间野地常见的药材。
也有一些是乾江两岸见不到的,西南独有的草药,比如……
郁容忽而顿步,探着身,胳膊越过一堆碎石块,摘了一朵与紫菀乍看之下略有相似,明显同属于菊科的浅色紫花。
“聂普选手,请问这又是什么花?”
“聂普选手”这一回没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