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系统] 分节阅读 103

旁的郎卫:“剩余那些,无法确定来历?”

郎卫微微摇头:“除却不能言语者,余下几人,若非家中本无亲人,便是……”顿了顿,道,“可能为父母鬻卖。”

在旻朝,略卖人口是死罪,那些父母当然不愿冒着杀头的风险,领回被自己卖掉的儿女。

郁容愣了愣,遂是沉默,他忘了除却人贩子,还有那个别丧尽天良的父母。

郎卫话锋一转,似若安慰:“若当真无亲属认领,自有去处妥善安置这些人。”

郁容勉强勾了勾嘴角。

郎卫又道:“指挥使大人已将常鄱一带所有涉及鬻口的官吏捉拿归案,定于花朝节于南街市口当众行刑,届时小郁大夫尽可前去观刑。”

原本兴致不高的郁容闻言囧了囧。

兄长这什么毛病,在花朝节这么个喜庆日子砍人脑袋。

果断拒绝了郎卫的“好意”,他对观刑没一点儿兴趣,哪怕被杀的都是罪大恶极之辈……怕做噩梦。

转而敛起纷杂的思绪,悲天悯人不如落实到正务之上,他还是继续制这合骨丸罢。

合骨丸,专治伤骨,有正骨顺气之效。

之前一个月里,郁容兼用正骨推拿手法、针灸和方剂疗法,对那一些折伤者进行了施治。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么短的时间不太可能让伤者一下子就治愈了,想要痊愈彻底是为水磨工夫的事。

但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直久待此地,眼看他们的亲人要接他们返乡,作为“主治大夫”之一,郁容秉持着负责的态度,便想着不如制备足够份量的伤药,让伤患们带回家用。

合骨丸是他从系统药典里,选用的最适合此类折伤的方剂,既可口服,亦可化开作膏状敷贴,内外兼用则双管齐下,能加速伤势的恢复。

只需制备这一种丸剂,相对比较省事省时。

所需药材共有十味,帮忙的郎卫们特别利索地将药材碾碎成粉末,过筛混匀。

君药骨碎补,原名为猴姜,对疗伤折、补骨碎有奇效,故唤骨碎补;伍用续断,顾名思义,此药长于续接筋骨,兼具调节血脉的效果;再有接骨木,亦主治骨节之病,同作续骨接筋之用,也能活血止痛。

臣药甜瓜子、土鳖虫等,皆有治跌仆损伤,散淤消肿之能。

郁容借着掩饰,以聂昕之的名义,搬出一箱子的ru香和没药。

这两味几乎适用于所有治伤止痛的方子,虽说其身价昂贵,但这些折伤者着实可怜,看在任何一名医者眼里,难免心有戚戚,自是不至于舍不得用药。

便取ru香与没药烊化,拌入混匀的药粉,以水泛丸,冷却干燥后打光,即成色黑褐的合骨丸。

合骨丸可直接口服,亦可以黄酒糊丸再食用。用作外敷时,同样用酒化开,取生姜汁液调和,以纸花子摊药,涂抹在伤痛之处。

治了伤、制好药,接下来的事情全数交由逆鸧卫处理,郁容是无权也无心无力插手。

春序正中二月十二,美景良辰花朝时。

刚给那些无家可归的被拐者复查结束,年轻大夫独自离开小院,顺着桃花怒放的街道,慢步朝临时住处走去。

街头,来来往往许多人,热闹的堪比正月初时。

这一段时间总显心事重重的郁容,听着欢声笑语,感受这久违的人声,渐渐就放开了心怀。

看到人潮往某一个方向涌去。

郁容感到莫名,便顺着人流走了一段距离,忽而察觉到那边是南街市口……

脚步猛地顿住了。

对看人杀头敬谢不敏,郁容当机立断地转身,脚步尚未迈开,便听一声“容儿”在身后响起。

“兄长?”郁容略是讶异,“你没在监刑?”

聂昕之说明:“有贺景即可。”

贺景是一开始负责调查常鄱鬻口一案的六品都头。

郁容暗想:也是,尽管这一回鬻口案牵涉了不少官吏,但以地方胥吏为多,七品以上的反倒没多少参与者,自是用不着聂昕之这样身份的人亲自监刑。

不再多问,他对男人微微一笑:“回去?”

聂昕之摇头。

郁容没多想,以为这人尚有公务要忙:“那你先……”

聂昕之忽朝他伸出一只手:“容儿随我来。”

“去哪?”

聂昕之只道:“去了便知。”

第122章

聂昕之带着郁容出了小城,纵马驰骋了近两刻钟的时间,在临近常鄱与新安府交界处,倏然停下了。

郁容微有茫然,环顾了一圈……

四方荒远,渺无人烟。

“兄长?”

着实不解,看这男人神神秘秘的,还以为要去的是什么特别的地方。

聂昕之浅声说明:“及至花朝,自当赏红踏青。”

郁容:“……”

搞半天,跑这荒郊野外的连个鬼影都看不到的地方,请他踏青?

聂昕之继续道:“既见峰峦,碧水堪赏,容儿何至悒郁不欢?”

郁容囧了囧,合着这是给他喂鸡汤呢?

其实谈不上什么悒郁不欢的,只是整日面对那些遭罪的可怜人,难免有些负面情绪罢了。

现如今鬻口案定落,要犯被砍了头,从犯也受了严重的刑罚,绝大多数被拐骗的人俱已归家,心里自然而然也即释然了许多。

定心打量起周遭景致,果如男人之言,远是青山近有水,又逢风和日丽,春色确实不错。

郁容不由得轻笑:“如此,兄长可有什么安排?”

总不能真就两个人在野地里,面面相顾傻站着看风景、互相灌鸡汤罢?

聂昕之将目光投向连绵起伏的山峦:“宁泰寺。”

郁容对宁泰寺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但不妨碍他理解男人的言下之意。

“山上有寺庙吗?”想了想,他微微点了头,道,“也好,花朝节拈香祈福正适合。”

不过……

郁容顺着他家兄长的视线看过去:“这边没什么人的感觉。”

聂昕之简短解释了一句:“从此登山,是为小道。”

郁容恍悟,小路素来难走,没人很正常。

时辰接近中午了,既决定了要爬山,便不宜再墨迹。

两人穿的正好是方便行动的衣鞋,登山什么的不太妨事。

但到底比不得现代的运动装,走的又是小道,没到山腰就没了路,上有交柯的树枝,地面是纵横交错的荆棘,就听“撕拉”一声,有人的衣服被刮破了。

郁容不得不暂停下脚步了,俯首,默默地将绊在杂枝间的衣袂牵起,视野里遂出现了另一人的手,抢先一步替他理好了衣衫。

聂昕之表示:“背容儿上山何如?”

郁容瞥了男人一眼:“背就算了,目前我还有力气,”语气陡地一换,“就是有个问题想确认一下。”

聂昕之颔首,等待着对方的询问。

郁容扬起嘴角:“兄长真的认识去宁泰寺的路?”

小道小道,再怎么难走,前提也是得有个“道”吧?

扫视了四周,郁容几乎可以确定,至少他们目前走的“道”是没人走过的,往上看去,密密严严的全是树木与荆棘,往下来时之路还是他俩开辟出来的。

聂昕之可疑地沉默了。

见状,郁容觉得无需这人的答案了,顿时几分无语。

过了一小会儿,聂昕之才出声,语气淡定得很:“但遇阻道,辟路清道即可,容儿安心。”

这话听着挺霸气的。郁容闻言失笑:“我没什么好不安心的,怕就怕登到山巅,咱俩的衣服成了乞丐装。”

诶,不对。

他瞄了瞄男人的衣装,不知是什么布料制作的,介于戎装与布衣之间的感觉,居然一点儿没有被刮破。

好吧!

郁容也懒得追究对方识不识得路的问题,山已经爬到快一半了,不如一鼓作气爬到顶,反正时辰尚早,这山又比大恶山高不到百米的样子,登山本身也是一种乐趣嘛……

真真的是乐趣。

郁容一手搭着聂昕之的手臂,仰头看向陡直竖起的山岩——

彻底没了路。

重点却不在于有没有路去山巅,而是……

郁容将视线调转,望向隔着一个山坳的对面那个山头,明显能看到一条蜿蜒细窄的小路从山脚通往山巅,隔着这好一段的距离,仍能清楚地看到,那片山上上下下游人颇多。

“兄长真会带路。”半晌,郁容含笑着开口。

小道不好走没甚么,甚至没了路,手动开道也无所谓,爬到接近山顶的时候,却发现爬错了山……真是好样的!

聂昕之默不吭声。

郁容继续笑吟吟地说:“但遇阻道,辟路清道即可,”复述了一遍男人适才的话语,他指了指上面偌大的山岩,“兄长要劈……”

话没说完,便是身体腾空,惊得他差点呼出声。

“兄长!”

聂昕之像抗麻袋一样将人扛起,如履平地,脚下如飞地朝山下直奔。

郁容忍不住加大声音:“兄长快停下,我的衣服……”

“撕拉”的又一声,袍角直接被撕成布条。

聂昕之倏然止步,略是迟疑,终是将人放了下来。

郁容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半晌,抬目盯着他家兄长看,默默不语。

聂昕之面色不改,是一贯的高深莫测没有表情,嘴上非常诚恳地道歉:“是我之过,自会赔偿容儿这一身衣物。”

是衣服的事吗?

郁容好气又好笑,越发觉得他家兄长是个坑货。算了……

“下山罢。”

跟这男人计较也计较不起来。

好在,有来时辟开的路,下山倒是挺麻利的。

不过说好的去烧香,眼看太阳还好,两人也没更变主意,总算找到了宁泰寺所在的山头。

尽管刚刚闹了一通乌龙,好好的一身衣服差点变成了乞丐装,空气纯净、草木味清新,这样一顿乱爬山,倒真的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被坑了一把的郁容心情其实是轻快的。

“那是……谁在点火?”

郁容不自觉地眯眼,望着不远的林间,火烟气越来越大:“太危险了,万一起火了怎么办?”

虽是入了春,但山间有许多去冬的枯藤野蔓还没抽绿,遇火挺容易燃着的。

聂昕之同样注视着火燃起的方向,少时,他猛地将郁容打横抱起。

郁容霎时黑线了:兄长又在玩什么?

“兄……”

“噤声。”聂昕之抱着他家容儿直往火光相反的方向疾跑,语气冷静如故,“有大片胡蜂飞来。”

郁容还一脸懵忡,没反应过来:胡蜂?哪来的胡蜂?

第123章

胡蜂啊,用鲜活的泡酒,治疗风湿病挺好。

念头甫一闪而过,郁容就觉得,隐约间似乎真的听到了,一阵一阵的胡蜂嗡鸣声。

神色瞬时一凛。

他急忙出声:“兄长放我下来自己跑。”

这样总比一人抱着另一个人跑起来更快。

聂昕之没有应答,双手却动了动,将人抱得更紧,以自己的臂膀与手掌,密密严严地防护着怀中人露在外面的脸部皮肉。

听着若远若近的嗡嗡声,郁容不敢有大动静,免得反倒耽搁了“逃跑”的时间,脑筋转了圈,干脆主动调整“姿势”,将头埋在男人颈下,双臂紧紧地“挂”其身上,尽量避免干扰到对方的视线与行动。

聂昕之体能极佳、臂力过人,便是抱着一个成年男人,奔跑在茂密山林间,还得不时越过沟壑、跳开碎岩,依然身轻如燕,如履平地。

耳畔风声呼呼,郁容也无心计较自己的衣袍角被树枝刮破的事了,只凝神屏气地细细辩听,判断有没有胡蜂追上来。

胡蜂者,马蜂也,真要是遭遇到大片的蜂群,哪怕仅被一两只蛰伤,都极为遭罪,一个不凑巧兴许还可能引发生命危险。

尤其在数年前有过蜂蛰伤的经验,郁容一想起那种痛不欲生到呼吸困难的感受,仍有几分心有余悸。

可不想再受一回苦了,无论是他自己,或者他家兄长。

大约是聂昕之察觉得及早,狂奔了一刻钟多的功夫,便彻底听不到蜂鸣声。

跃过一道小溪涧,男人抱着怀中人顺着水流往下,又疾行了好一会儿,遇到一片平坦的山地,这才放心地将人放了下来。

双脚甫一着地,尚未站得太稳,郁容即忙着询问道:“兄长没被胡蜂蛰到吧?”

聂昕之微微摇头。

郁容顿时安心了,一阵山风忽来,吹得长发遮挡着视线,默默地伸手捋起散开的发丝……在适才的“逃命”间,一不留神,被一根树枝勾着了发巾,一下子扯散了发髻。

衣袂破损,散发凌乱,稍加想象,可知现在的他有多么的“行为艺术”。

聂昕之见年轻大夫用手耙梳着头发,主动表示:“我来。”

老夫老夫的,郁容也不跟他客气,寻了草皮席地而坐——反正都是乞丐装了,沾点草叶灰尘什么的也无所畏惧——让他家兄长帮忙束发。

穿越过来两年多,他有时候还是拿这一头长发没辙,没个梳子镜子什么的,根本扎不好发髻。

头皮上是轻微的拉扯,温热的手指穿梭在发丝间,莫名让人感到一种熨帖……刚刚又经历了一番紧张的“生死逃亡”,越发有一种安然适意的意味。

郁容不自觉地扬起微笑,目光投向先前冒火烟的方位:“刚才是有人在烧蜂巢吗?”

聂昕之回:“应是如此。”

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