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系统] 分节阅读 83

,不像其面相给人感觉的那样阴鸷。

但不错归不错,大抵是出身不一般,对谢东官这样市侩气十足的行商,明显有些看不上的。

现在,居然一口一个“谢大东家”……现实啊!

不知道是不是郁容表露出的异样太过明显了,周昉祯不自在地掩嘴轻咳,语气微弱:“小郁大夫可知‘东林西谢’?”

郁容摇头。他只晓得“南帝北丐”……哪里不对?

“我也没听过。”

郁容:“……”

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歧义,周昉祯连忙解释:“现在知道了,在堰海最出名的两大商户即‘东林西谢’,谢大东家就是‘西谢’的当家。”

“原来谢先生这么厉害?”

郁容十分惊讶,回忆了一把谢东官的种种作为,实在难以相信。

其实他挺喜欢那位胖子客商的,只是,对比一下颇有几分光风霁月之感的匡大东家,谢东官表面看起来也太……小家子气了。

别的不提,作为地方豪富,他身边不跟个什么小厮也就罢了,使用的代步工具,老马老得仿佛只剩最后一口气,马车又小又破,着实不符合“东林西谢”这一听就不明觉厉高大上的名头啊!

撇开表象,郁容觉得谢东官其人,看似狡诈但心存仁善,胆小怕事同时不乏义勇之气,人品没得说。

周昉祯点头道:“人不可貌相,我之前倒是着相了。”

郁容闻言忍俊不禁。

突然觉得,这一趟出门,尽管遭遇了种种不好的事、恶心至极的人,但能于萍水相逢之间,结识这位心志高远的山长之子,以及内外不符、言行不一的胖子客商……不啻为一桩奇缘妙事。

“那便说定了。”说罢了谢东官,周昉祯将话题转移回到了私人刻书一事上,“小郁大夫你慢慢琢磨,待回到新安府,届时我必将登门拜访,顺道取书稿。”

郁容哑然了半晌,暗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必不负周兄之美意。”

反正,照系统的任务,他迟早得迈出这一步,文笔这东西,总能慢慢练出来。连周兄这么差的文笔,都敢出书并有立言之志,他又如何畏手畏脚?再不济,还有他家文采斐然的兄长,寻求帮忙也是可以的。

谈妥了刻书一事,周昉祯没急着离开,坐在旁边捂着嘴,一副沉思之态。

郁容收拾完了手上的活,偏头就看到对方这副样子,不由好笑,问:“周兄还有疑虑?”

周昉祯回过神,语气犹豫:“既是私人刻书,是否得用别号?”

郁容一下子被提醒了,发表文章的话,用自己的名字确实挺不好意思的感觉,用“别号”就跟在现代网络上披马甲一样,写得不好也没那么羞耻感。

周昉祯继续道:“我本名为红,外族家复姓东方,原想别号取二者……”

刚觉得渴了的郁容,拿起茶盏喝了口清茶,水还没咽下去,猛地被呛到了。

周昉祯关切地问:“小郁大夫可是身体不适?乍见秋凉,易外感寒邪……”

咳了好几声,郁容总算平复了过来,忙道:“只是不小心呛了水,”遂是面色复杂,“周兄打算取号……”难以启齿,“东方红?”

周昉祯当即转移了注意力,叹息了一声:“怕是不宜。”

确实不适合,太“出戏”了有没有。郁容暗道,口中不解:“如何不宜?”

周昉祯含蓄说明:“红见东方,”自顾自摇头,“不妥不妥。”

郁容稍作思索。

红见东方……指代太阳?或者,破晓?

想到聂家子弟取名从日字,好像确实有点不妥当。

其实在旻国民间,取名或用词,不像前朝那样动辄犯忌讳什么的,不过个别用词,还是得注意。

譬如东方红,意义非同寻常,确实不宜做别号。

郁容撇开脸,忍不住偷笑。

“……便告辞了。”

诶?

周兄怎么突然就要走了?他还想知道对方到底准备取什么别号呢?

郁容压下嘴角,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天赋技能为神出鬼没的男人,不知何时进屋了。

周昉祯和谢东官有一个极为相像的特质,便是对聂昕之都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郁容心知这一点,也不为难他,起身相送:“周兄慢走。”

周昉祯拱手:“还请小郁大夫留步。”

“此人如何又寻你?”聂昕之语气十分平常。

这男人小心眼又犯了。郁容腹诽,也不刻意隐瞒:“他在筹划刻书一事,征询我的建议罢了。”

聂昕之颔首,没再追问。

郁容便又想起别号一事,忍不住笑开。

“笑甚?”

郁容一五一十说道:“周兄原想取别号为东方红。”

聂昕之直言:“不妥。”

郁容对这人的反应略感意外:“嗯?”

聂昕之说明:“犯了官家名讳。”

官家名讳……诶,等等。

郁容试探:“日出东方?”

咳,忍不住想接下一句“唯我不败”。

聂昕之委婉道:“毕昴相躔,东方既白。”

那就是破晓……破晓之明。

官家果真叫晓明啊!

郁容倏然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担心被好奇心憋死了——话锋遂是一转,奇怪道:“不是有许多人名字含……明吗?”

聂昕之耐心解释:“单是一字,无妨。”顿了顿,“姓名为父母之赐,便有重合,官家亦不会追究。自取别号,需得顾忌。”

郁容了然,决定不再探究这个问题,转移话题:“你说,我要是取别号,该取什么?”

聂昕之几乎不假思索道:“晏儿。”

原不过是随口一说的郁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他惊疑地看向自家兄长,语气不确定:“兄长你说什么?”

聂昕之理所当然道:“容姿晏晏,晏亦从日,极适宜容儿之别称。”

郁容默了,感情取名废会传染啊?

燕儿,我还猫儿呢!

“如何?”

郁容瞪着男人,这家伙一点儿没觉得这名字古怪吗?

“不如何,勺子、兄长!”

聂昕之沉默了。

郁容决心放弃思考什么别号,清理完了自己的工作台,便盘算起下一步制备的成药。

一刻钟后。

男人的嗓音响起:“匙儿?”

郁容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别号。”聂昕之提醒。

郁容黑线,这家伙,感觉这半天还在想这个问题啊?

不过……

这男人到底对“×儿”这种称呼有多执着?太雷了!

“什么意思?”还是憋不住好奇,郁容问了声。

聂昕之道:“盛汤之匙。”

“……”

无语了一小会儿,郁容猛地笑出声:“你是勺子我是匙?”

也不知有没有明白郁容言外之意,聂昕之神色淡淡,点了下头。

郁容乐不可支,念念有词:“勺子?匙儿?”

扑哧——

勺子(傻子),匙儿(痴儿),餐具(惨具)成双,还真是……

挺配的。

第95章

勺子匙儿什么的不过是玩笑。

至少郁容是当他家冷面兄长在说冷笑话,哪怕随便选个药材,比如刘寄奴、徐长卿什么的当别号,也不要叫燕儿匙儿的。

“兄长怎地这时过来了?”

警戒尚未撤除的疫区,说起来范围挺广的,别看他们每晚睡在一张床上,白天各有各的事,经常忙得碰不到头。

聂昕之说:“此次大疫,容儿厥功甚伟,因得敕封正八品‘保宜郎’。”

郁容惊讶极了:“不会吧?”

聂昕之语气肯定:“官告正待下发,不日将抵至。”

郁容对官职这一块不甚精通:“这个保宜郎也是医散官?”

聂昕之轻抚着青年大夫的眉头:“无需多虑,受了即是。”

郁容纠结:“但是我没有做什么……”他整理的有关霍乱防治的资料这一回起到不小的作用,却是自家人晓得自己事,不敢居功,便语气一转,“防御大人他们才是劳苦又功高吧?”

“此次大疫事关重大,一应郎卫、医官及医户,皆计功行赏。”聂昕之说,“容儿应得,不必妄自菲薄。”

听他这样说,郁容也不多想了,转而问:“那这个保宜郎跟成安郎一样是荣誉称号是吧?除了领月俸,如果没有朝廷调令,平常就不需要做什么的?”

这里没什么“荣誉称号”的说法,不过字面之意却是明白得很,聂昕之自然听懂了,沉吟了片刻,提醒道:“数遭大疫,官家对医事或别有思量。”

“你的意思是,”郁容推测,“我这个成安……不对,保宜郎日后得承担什么职责?”

聂昕之应了一声,见他斟酌的样子,安抚道:“官家重实务,容儿且勿忧虑酌酬奥援之事。”

郁容语气释然:“反正我有兄长嘛,何需参与什么党援。”

以后的事以后说,这成安郎也当了这么久,现在升官了,不可能抗旨说不要敕封,顾虑这个那个的着实没必要。况且,他接触过的医官们,多是“学术派”或者“实干家”,作风都挺不错,与这些人打交道,没什么好畏惧的。

聂昕之微微点头。

郁容表示:“谁要找我麻烦,我就仗兄长之势狐假虎威。”

聂昕之听了,竟是附和道:“然。”

郁容不由得哑然失笑。

静静地注视着某人的笑脸,聂昕之忽而伸手在其弯起的嘴角边轻抚了抚。

四目相对。

郁容笑意更深:“兄长今天挺闲的?”

“升官”之事,等到官告抵达,自然就知晓了,何需特地跑这一趟通知?

男人刚毅的面容上尽是肃严之色:“王府经营有书坊。”

一下子忽视了在自己唇角摩挲个不停的手指,郁容有些不解:“有书坊又如何?”

聂昕之说明:“容儿有立言之心,自可行方便之门。”

眨了眨眼,郁容琢磨了少刻,渐渐意会到这人的心思,无语之下便是好笑:“我能立什么言?”眼珠一转,又道,“而且,我已经应了周兄的请求,暂时不必劳烦兄长的。”

聂昕之淡声道:“周小红其人长于论道,疏于敦行,刻书一事有失帖妥。”

听到“周小红”这个名字,郁容愈发开怀不已,半晌,含笑摇头:“背后不言人之短,兄长有失君子之风了。”当然了,这男人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我也觉得刻书不易,不过周兄一看就筹备了良久,践行一下倒也无妨。”

他知道对方所在意的,绝非周昉祯的刻书大业能否成功,遂是语气一转:“安心,如真有所需,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聂昕之闻声,不再言语了。

嘴角,属于另一个人的指尖仍在彰显着存在感。

郁容心里一动,一向卫生习惯良好的他,突地偏了下脸,嘴唇微启,轻咬了下对方的手指头。

便是熟悉的“天旋地转”。

“兄长稍待!炭炉里还在熬着药汁……”

微风徐徐,穿过窗棂,轻拂着帐帷,簌簌地响。

忽闻闷雷一声,又见沥沥秋雨。

滴答滴答的,这一场雨水断断续续持续了小半个月。

霜降陡见天寒。

这一遭霍乱大疫,有惊也有险地过去了。诸多国医,以及来自各地的医者,陆陆续续的,俱数撤离了疫区。

和白鹫镇伤寒之疫一样,只留几位医官“轮值”,在当地的医户协助下,驻守疫区,确定再无什么后患。

郁容现为八品保宜郎,在这时自当担起医官之职责,便在这“轮值”人员当中。

站在道边,他目送着周防御一行离开,跟他们一起走的,还有周昉祯。

——才知道,那家伙由于想从医,跟家里意见不合,闹了矛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怪不得,会被脾性不大好的周防御喷个狗血淋头,郁容刚刚知晓时,也十分的无语。

车马声渐远。

郁容转身,慢悠悠地往回走,边走边翻着书卷,第一页没看完,手中倏地一空。

抬目,不出意外是他家兄长。

聂昕之语气淡淡:“伤眼。”

郁容笑了笑:“就是随手一翻。”语带喜意,“这是防御大人新编纂的《医学要略》,没想到他会送我。”

聂昕之表示:“容儿灵秀聪敏,周防御自当看重。”

郁容被夸得不好意思:“兄长说话怎么这么肉麻,”果断转移话题,“这回疫情太紧张了,都没来得及跟防御大人私下叙话……也不知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聂昕之安抚:“其在去岁曾休养半年有余,应是无碍。”

郁容便安心了:“也是,防御大人可是医中国手。”

历经大疫的小镇,残余几许荒凉的意味。

“为什么周防御是魏大人的叔父,又是周兄的伯父?”

“周防御曾受周家养育之恩。”

“我说呢……”

问完一个问题,郁容又有新的问题:“那,周兄想从医,有防御大人前例,他家为什么不同意?”

“周防御出生在魏氏,为杏林之家。”

郁容恍然大悟:“周家却是累世大儒之家……是不是有些看不起医家?”

“不至于看不上。”聂昕之解释,“儒士求济天下,医者济人,为其退而求次之道。”

从事“次”之一道的郁容,一时无言以对。

两人沿街漫步走着,交谈声渐渐飘远。

“砰”的一声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