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系统] 分节阅读 82

周昉祯显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我学问不佳,这才弃儒从医。”

郁容默了默,道:“听闻周家是累世大儒之家。”

周昉祯点头:“家父正是邹良学院山长。”

厉害了……

然而,山长的儿子,文笔居然差到一定程度,也是奇了。郁容还以为,古代读过书的人,大多比自己有文化呢!

周昉祯说着,大概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顽劣不爱读书,”摇头,“书到用时方很少。”

郁容叹了口气,继续翻开着周昉祯的书稿,许久,忍不住摇头。

有理想是好事……

他就说,明明有个金九针防御的伯父,这人写书怎么请自己“过目”。

周昉祯期待地看向青年大夫。

迎着那隐含炙热的目光,郁容硬着头皮,开口道:“书中关于医术的描写,有些地方是不是涉及神鬼了?”

周昉祯“咦”了一声:“我都是根据真人真事写的。”

郁容直言:“那你遇到的肯定是骗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药是能包治百病。”

周昉祯叹了口气:“果然吗……我再改改吧?”

郁容微微笑,不再多嘴。其实,这个人的文笔虽然不好,故事写得还挺引人入胜的,如果不当成医学论著看的话。

如这般小插曲,倒是让忙碌到快窒息的人,偶尔放松了一把精神。

忙着忙着,六月过去,七月亦逝,转眼便至中秋。

第93章

时至秋分,暑气渐消,终于过了温病最高发的季节。

经过两个月的救治、防控,前后有上千医者的尽力施为,亦有逆鸧卫竭能把控局面,霍乱疫情彻底得以控制。

至中秋当日,整整一旬,总算没再出现第二例感染者了。

所有人紧绷的神经,到这时蓦地松弛了下来。

却不能完全懈怠。

霍乱之疫着实可怖,不容半点轻忽。

实际上,不说这一回大疫所投入的诸多人力、财力与物力,也不提在堰海与广笠两府引发的动荡、百姓所承受的损伤,仅仅是死亡数目,前后就达到了七八百人。

即使包括郁容在内的所有医者,已经做到了当前条件下,所能达到的尽善尽美的程度,可总有一些救治不及的重症者。

这些人多数,或年老体迈,或是本身肾心功能有恙——就像周昉祯的小厮阿鲁一样——呕泻之证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却由于引发了急性心衰、肾衰竭等并发症,等不得施救便猝尔亡死。

还有人疫病是治好了,却元气大伤,病愈之后调养不当,又染上厉害的伤寒,心情惧怕之下讳疾忌医,待得病情瞒不住了,遂是无力回天了。

郁容踩着一片荒涸的黄土,立于高处,眺望着小半里外人员忙碌的场景。

是逆鸧郎卫们在处理“新鲜”死去没多久的几具尸体。

都是之前感染了霍乱又被治好的人,譬如有一人自觉死里逃生了暴饮暴食引发猝死,又如一人明明得以治愈,却诚惶诚恐,某夜里偷着“逃跑”,结果紧张之下,摔了一跤跌死了……

真正因霍乱而死亡的,尸体早先便当即处理了。

深挖的土坑里,几具尸身燃火焚烧了起来。

郁容看到火焰之光,不经意地蹙眉。

不多久,鼻腔间冲入一股焦烟味。

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深,郁容蓦然撇开了视线,平复着心里隐约的作呕感。

这时,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焚烧是为防温毒未尽。”

郁容微微侧首,嘴角牵起轻浅的弧度:“我明白。”

不过是焚尸之举自然而然让人联想到了人祭的场景……

本能地犯恶心。

聂昕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乌云蔽日,想必雨水将至,回罢。”

郁容恹恹地应了声。

正待转身,倏而听到系统提示音,心里顿时一紧,急切地打开系统面板……

“容儿?”

郁容从怔忡中倏然回过神,冲男人轻轻一笑:“突然想到,马上就是中秋,大家辛苦了这么久,兄长可想好了犒劳之法?”

聂昕之颔首:“度支分拨了犒银,所有郎卫、医官,以及参与此次施救的散户,论功行赏。”顿了顿,又补充道,“得温病者每户,按人头亦有赈钱。”

郁容:“……”

他其实要说的不是这个……算了。

“挺不错的,不知我能得多少犒银?”

“不低于百钱。”

好吧,聊胜于无。想想这一回耗费的财物,郁容觉得朝廷还有余钱发奖金和补贴,真的很不错了。

是夜。

郁容趴在桌前奋笔疾书。

“在写甚么?”

感觉到身后的温热,郁容暂且搁下手中之笔,指了指墨汁未干的纸面:“兄长且看。”

白纸黑字,书写的是“常见传染病预防与控制”。

聂昕之看了几眼,忽而将折子拿到手中,细细观阅,眼神渐渐凝重。

“还没写完。”郁容温声道,“等我将诸类方子也写下,折子便交由兄长,具体怎么做且随你。”

半晌,聂昕之将折子交还:“让容儿劳累了。”

郁容失笑着摇头:“算不得劳累,我所做的不过是誊抄而已。”

下午那会儿,系统发布了此次任务的奖励……尽管他记得,自己自始至终未有接受什么跟霍乱有关的任务。

再说奖励,这回跟以往略有不同,全是关于传染病的东西。

略作思索了一番,他大概明白了系统奖励的用意,这样的东西搁置在储物格里,实在是暴殄天物了,便干脆作个誊写人,将能写的东西全都抄了下来。

“这些是诸多……海外医家,历经数代,总结出来的。”

这样的“说明”堪称画蛇添足,其实经不住推敲。

聂昕之没有探究之意,不管他家容儿是什么说法,俱数听信。

郁容当然知道自己浑身是“破绽百出”,却丝毫没有什么担忧,

有些事他想做而不能做,或是无法做得到,只好交予他家位高权重的兄长了……这男人的能耐与手段,是十分的放心。

“这上面很多的疾病是旻国没有的,”想了想,郁容继续说道,“像这次的霍乱,应该是从南蕃传入的……”不由蹙了蹙眉,“日后兄长如再去那边,可得留心些了。”

聂昕之应了一声。

“到底是我旻国的医家厉害,”郁容轻叹,“总算,这回霍乱疫情彻底终结了。”

陡然发现自己的语气过于肯定了,一不小心就说破了嘴——就算已经没有了温病者,事实上关于疫情的警戒尚未撤销。

瞄了瞄男人,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兄长自去忙,我再继续写……”

“夜深。”聂昕之握着了他的手,将折子合上,“且歇息罢。”

郁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含笑点头:“也好。”

系统奖励的资料太多庞杂,整理誊抄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完成的。

语音甫落,身体就被人抱起了。

郁容对此习以为常。

不过……

聂昕之嗓音沉静:“你连日未有休息好。”

郁容勾着男人的脖子凑近,小小声道:“我现在不困。”

聂昕之面不改色。

感觉到钳制在腰身的力道骤然加重了,郁容几分愉悦地笑了。

然而……

“莫顽皮。”

郁容:“……”

怎么就是顽皮了?

这家伙,没听过“饱暖思yín • yù”吗!

当然,倒不全是因为饱暖,不过是,下午从系统处得来的消息,让他的心完全安定了。

一旦松懈,精神的疲倦便汹涌而来。

忽然就想发泄一下。

“兄长……不想念吗?”

问完了这一句,郁容就感觉到衣服被扒了,然后一袭薄衾盖在了自己身上。

“……”

聂昕之没有同时躺倒,仍坐在床沿,见到被窝里的青年冲他瞪眼,忽地伸出手,掌心覆在那双微微张大的桃花眼上。

“睡罢。”

郁容莫名有些挫败,便嘀咕道:“莫非兄长累了?”沉吟了片刻,“也是,这些天事太多。要不,明天我做点药膳,调理……”

话没说完,被衾猛然被人掀开了。

“兄……唔!”

不论跟什么人说话,开口前都得过过脑子。

郁容疲乏地靠躺在榻上,似模似样地翻着书,心里却在深刻地作着反省。

“难受?”

有了人肉靠垫,郁容不由得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语气犯着懒:“我才发现你挺小心眼的。”

明明,他说的药膳又不光指补肾。

再说补肾又怎么了,肾乃先天之本,虚了累了,理当补一补。

用得着……可劲儿地折腾吗?

当然了,是很爽没错,但,需索也得讲究适度,一旦过了头,感官上是快活了,身体却有些吃不消了!

聂昕之语气平和:“是我之过。”

郁容闻言忍俊不禁:“兄长还真是从善如流。”

这男人,想跟他闹……也闹不起来。虽然,自己原也不是爱闹的性子。

聂昕之表示他更加从善如流:“我炖了石斛杞子汤,可需再放甚么?”

郁容故意问:“是你喝,我喝?”

聂昕之淡然回答:“同用。”

郁容问清楚汤里具体放的东西,便道:“石斛滋阴,杞子壮阳,这二者搭配挺合适的。可以再放两片人参饮片,滋补身体,也好回复这几天损耗的元气,加些甘草,益气又能和中药性……就够了。”

无需放太多药材,原也不是生病,二十郎当的身强体壮,若在寻常时,弄什么药膳滋阴补阳的根本就没必要。

确实是大家前段时间累过头了,昨晚……咳,闹得有些过了火。该补的得补,无需忌讳。

分喝了一盅药膳,又小睡了半天。

感觉到缓过劲了的郁容,没再窝在房里浪费大好光阴。

霍乱之疫,他知道没事了,却不可能对一众人断言。就算温病者们俱数痊愈了,杂七杂八的各种要忙的事还不少。

照目前态势,计划一众国医再留候半个月,确定再无一名感染者,才能放心解除警戒。

无论聂昕之,还是郁容,跟大家一样,暂且不能离开。

聂昕之带着逆鸧卫主持大局不必提。

郁容白天或继续制备避瘟丹,或给温病者挨次“复诊”,到了晚上,又得整理、誊抄系统的资料……还有正常的夜生活,不可或缺。

“你想要自己开书坊?”

听到郁容惊讶的问话,周昉祯忙解释:“不是开书坊,是私人刻书,也能请书坊印制、售卖。”

郁容了然,转而想起什么,问:“不是有书坊刻书吗?私人刻书挺麻烦的吧。”

周昉祯面有难色。

“我说的不对?”郁容见他神色古怪,不确定道,“再说,你们周家的书院,应该有合作的书坊?”

周昉祯叹了声:“书坊拒绝刻印我的书。”

郁容愣了愣,陡地想起这人的文笔……咳!

所以,“投稿出版”一道走不通,决心“自费出书”了?

真是……

“周兄好志向。”

“惭愧。”周昉祯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话锋忽而一转,“为此,我有个不情之请。”

郁容有些意外:“我能帮上什么吗?”

周昉祯郑重点头:“我想请小郁大夫写几篇文章。”

诶?

周昉祯念念叨叨地解释起,他所谓的“私人刻书”具体意思。

郁容听了,十分惊奇。

其构想不就是旻朝版的学术期刊吗?

这家伙,看着有些不靠谱,思想还真挺奔放的。

“……小郁大夫以为如何?”

“不错是不错,”郁容纠结,“我的文章却是难登大雅之堂。”

“小郁大夫何必妄自菲薄……”

见郁容意动,周昉祯当即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

说起了这“学术期刊”的意义,又高度赞美了郁容的医术,相信他发表了文章,一定会如何如何……

恨不得拍着胸脯表示一万个没问题。

郁容听着听着,倒是起了意念:“如此,我且试一试?”

正好,他一直惦记着要写救逆产的小论文,之所以到现在没付诸实施,不过是……

担心没有书坊愿意接受他的“投稿”咳!

第94章

等了解到更多的,关于周昉祯私人刻书的计划后,郁容又觉得不确定了。

尽管是“学术期刊”这种旻朝尚未出现过的“高大上”形式,按当前之情势,一开始大概只有他们俩写的文章。

那么问题来了。

以他俩的文笔,写出来的东西……会有人看吗?

就算是私人刻书,也得讲究利润吧,万一发行了没人买,不就纯粹是倒贴钱,又费心费力做白工的行为?

想到这些现实问题,郁容忍不住泼起了冷水:“周兄的设想无可挑剔,只是……”犹疑了一下下,到底说出口了,“素闻私人刻书耗资颇巨。”

就差直问这人有没有钱了。

周昉祯成竹在胸:“书资一事,自有谢大东家应援。”

“谢大东家?”郁容不确定地问,“是……谢先生?”

周昉祯扯起嘴角:“正是,谢大东家善心可嘉,表示会大援私人刻书一事。”

郁容默了。

这家伙还真是……

说起来,周昉祯的性格,其实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