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系统] 分节阅读 81

不是霍乱,这个时代,呕泻之证,严重性也是可大可小,拉肚子拉死人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谢东官闻言,胖脸一皱:“我吃了药啊,小郁大夫,这两天热过头了才呕泻……”

抱怨到一半,倏而便住嘴了。

郁容一愣,顺着他怂巴巴的目光看向门口,原来是聂昕之进来了,便是哑然失笑。

“不如,我给谢先生辩治一下?”

有聂昕之在的场合,谢东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弱弱地应:“那,那就麻烦小郁大夫了。”

遂是好一番“望闻问切”。

然后,郁容就松了口气,语带笑意:“谢先生确实是中暑,想是夜间避暑贪凉,中了阴暑。”

谢东官连忙点头:“就是这样,小郁大夫医术果然非同凡响,我哪可能染上温毒。”

郁容不刺激他,顺从着点了点头,又道:“谢先生手足厥逆且呕泻而利,是不是食用了生冷之物?”

“热的吃不下去。”

郁容劝了声:“尽量少吃生冷,暑热之际,多生秽气,清浊相干,则阴阳错乱,易感呕泻之证。”说罢,语气一转,“不若我为谢先生治疗一下?”

胖子客商当然不会拒绝,所患呕泻之证,尽管不严重,但也挺受罪的。

郁容这一回没再采用针刺之法,谢东官的中暑症状属于轻症,可用刮痧之法,效果十分显著。

就地取用陶瓷制品。

病人脱了衣服赤着膀子,让其或趴或躺,汤匙蘸着水,刮在其后背、颈项以及肘窝等部位,待得皮肤紫红,才停止“刮痧”。

郁容收手,累得气喘吁吁。

——好久没有这样虚弱过了,幸好,“虚损”状态只维持一个月,之后自行调养,即可慢慢恢复。

“可以了。”他说,“再吃一剂平胃散,明后天谢先生应该就能康复了。”

谢东官对郁容的态度一贯不错,听了便满嘴的感激,略带吹捧的说辞,听得人心里倍儿爽快。

郁容禁不住笑出声,决定好人不如做到底,将随身携带的一瓶清凉油,送给对方作清暑之用。

确定了胖子客商没什么大碍,转道去周昉祯的暂宿之地,没找到人,问了问守在院中的郎卫,才知对方被周防御叫走了。

“防御大人?”郁容不由得看向自家男人,“他们都姓周?莫非……”

聂昕之说:“周防御出自邹良周家。”

郁容恍然大悟,他记得周昉祯自我介绍时说是来自邹良,话说回来……

“邹良周家?听起来耳熟,”他略作回忆,遂轻呼了声,“想起来了,雁洲的铁官,就是邹良周家的。”

数年前,周姓铁官给了他一副帖子,曾言及如有所求,可找邹良周家寻求帮忙。

有聂昕之这个后台,郁容哪里用得着找别人帮忙,自是没多久便忘了帖子一事。

如今……

陡然发现,前前后后,认识的周姓人,居然是一个家族的,感觉挺微妙的。

“邹良周家是不是很厉害?”

聂昕之颔首:“累世大儒之家,邹良学院桃李满天下。”

郁容了然。

一路闲谈,没走太多的路,便到了营地。

所谓“营地”,即是“疫病防控中心”,除了聂昕之及其手下的逆鸧郎卫坐镇于此,所有前来救援的医者,都住在这里。

没费多少工夫,便到了周防御暂宿之地,果真看到了周昉祯。

数日不见,其人清减了一些。

想到自己做了好几晚的噩梦,郁容不免心生一丝担忧。

遂见,周昉祯亦步亦趋地跟在周防御身后,大概听到,其被训得狗血淋头。

面相非善类的青年,小鸡啄米似的,周防御说他一句,便点一下头。

迟疑了片刻,郁容终究没过去打扰这一对……伯侄?

不过……

郁容跟他家兄长咬耳朵:“听说,周兄本名叫小红。”

拿人家名字取笑不厚道,但真的有些忍不住——偷偷地,在心里不带恶意地笑,应该不算缺德吧?

周小红什么的,远不如周昉祯有气势。

很没营养的话题,聂昕之仍是认真地给出了回应,点头附和。

看他这样子,郁容轻咳了一声,觉得自己太无聊了。

男人当即有所反应:“药在哪?”

郁容连忙说明:“没什么,就是嗓子痒,不用吃药的,”他这咳嗽,也是使用系统救助之后的“后遗症”,吃药没用,“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聂昕之直道:“回去歇憩。”

郁容笑着点头。

回去即上了聂昕之的床,大白天的一时睡不着,辗转反侧,郁容无聊之极,又被禁止看书什么的,最后只好盯着忙于公务的男人看。

发呆了片刻,忽而意识到一件事。

“聂家皆以日取名?”

聂昕之分神应了声。

“怪不得,”郁容嘀咕了起来,“兄长名普,字昕之,二公子叫聂暄,差点忘了赵是……含日的字,会不会不够用?”

聂昕之淡声道:“聂氏历代皆子嗣单薄。”

倏而想起了,英王所说的,聂家人多短命,小孩不容易长成,长成了的也往往寿短。

郁容阖上了嘴,下一刻就想到,聂昕之也是聂家人,对方还比自己大九岁,心里莫名慌乱了一把……

“怎了?”

落入到熟悉的怀抱,郁容也不在意大夏天热不热的,贴近了过去,遂抬目细细打量着这男人的面容。

半晌,他笑着摇头:“没事。”

真是想太多。人之一生,原就是无数意外与巧合构成的,早早便忧虑寿命什么的,杞人忧天。

“旻国的旻也从日字,莫非是凤翔于旻苍的意思?”郁容转移话题。

聂昕之应道:“然。”

郁容感慨:“你们家真喜欢‘日’这个字。”

便猛地想起……英王唤官家为“晓明”。

莫非,官家全名聂晓明?不对,官家的名应该是一个字,所以……

“晓明”到底是表字,或者小名?

不想还好,一想到这个问题,心里就像有猫在挠抓。

然而……

到底是帝王,不好直问其名讳,便是问聂昕之,对方也是他的长辈。

“容儿哪里不适?”

郁容忧郁地回了句“没有不适”。

也没说谎,不过是好奇心无法满足,被想问而不能问的问题憋得难受……罢了。

关键是,这“想问而不能问的问题”,怕永远是没人能给他解答的一个“问题”了。

第92章

一时睡不着觉的郁容,注定没法继续睡这个觉了。

他放置在家的成药制备工具,终于被经过雁洲的郎卫带到了这里。

有了那一套装备,制作避瘟丹什么的,效率就能大大提高了。

经常进出疫区的郎卫,加之诸多医者,包括那些不确定是不是感染者的疑似病人,拢共有好几千人,哪怕每人只分上一两枚,需得制备的丹药数量也多得离谱……以传统手工方式,速度慢,成药数量低,着实供不应求。

“你在做什么?”

听到这几分熟悉的嗓音,忙碌中的郁容头也没回:“准备制药。”

周昉祯顿时来了兴致:“这些……怎么用的?要我帮忙吗?”

熄了锅炉的火,郁容总算有空抬头,看到青年面容略带几分苍白,精神气却还不错,不由得心里稍安,听到他的问题,原想一口拒绝,转而注意到对方目光明亮、眼露期冀的模样,默了下,颔首道:“不如帮我清洗一下器皿?”

缺乏帮手确实不方便,别看这儿人多,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主要是,这一回制药为临时之举,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有空暇打下手的。

周昉祯也不在意被支使着“打杂”,撩起袖子,兴致勃勃地忙活起来。

一段时日没用制药工具,郁容花了不少的时间在清理、消毒上。

其后,正式开始制备起药丸。

尽管一时人手不足,好在为了方便用药,调集过来的药材一直有专人在处理。

铡轧、切碎等等,无需郁容再做这一套琐细的工作了。

直接取处理好的药材,诸如可治呕泻的藿香,杀温消菌的雄黄,清热解毒的苍术、麦冬等,总共十多味的药材进行精细加工,研为末。

捣碎的生姜滤出汁液。

按照一比三的比例,将生姜汁与药末搅拌,炼蜜成丸。

再飞净朱砂为衣,即成避瘟丹。

这一类避瘟丹,多用于表征为热证的霍乱——热证病人的数量最多——根据具体的症状、轻重程度不同等,配合着薄荷汤,陈皮汤,或者淡姜汤什么的,服食用下。

另有,以甘草、苍术、细心以及降香,加入些许石膏,同样是碾细药末,混合红枣肉,炼制梧桐子大小的避瘟丹。

此类避瘟丹,是作防治疫病、杀毒驱邪之用,用的时候直接焚烧熏烟即可。

配合石灰、雄黄消毒之法,很好地实现了对霍乱的防控。

有专用的粉药机,有一次性最高能轧制几千粒药丸的轧丸机,几种适用不同情况的避瘟丹,源源不断地被制备出来。

待得逆鸧卫,按照聂昕之的吩咐,调来了数量可观的冰片——这种须得经过水汽蒸馏提取的药材,比之一般的植物药材要稀少得多——郁容便尝试着制备“效验异常”的急救回生丹。

先行用蒸馏法炼制薄荷,分解出薄荷油,提取薄荷醇,混入能活络经血、消菌清毒的冰片。再有朱砂止呕吐,粉甘草解毒治泻的同时又有调和之效,可中和薄荷与冰片的气味。

只需这四味,即可制备同时适用寒热证的急救回生丹。

急救回生丹不仅兼治寒热,其最大的优点在于“急效”。

哪怕是霍乱重症者,一口气服用足够的数量,一般即能脱离危急险境。

不过,关于急救回生丹的药效,郁容是从书籍记载中所得知的。

这药丸是他第一次制备,也是第一次投入使用,所以效果如何,有待事实验证。

“太厉害了。”

周昉祯人还没到门口,声音老远的就传入了院子里。

一边琢磨着药方,一边手上还在忙活不停配着药的郁容,循声便看了过去。

只见青年,行动急切,面上是克制不住的激动。

郁容有些莫名:“周兄如何这般……”

“那人明明没救了,脉象也已经不明显了,吃了急救回生丹,居然真活了。”难掩激切的心情,周昉祯一边说,一边来回走动,“我一定得将这件病例写入书中。”

他念念叨叨的,与其说是跟郁容说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郁容消化了对方传达的讯息,遂是惊喜:“急救回生丹真的那么有效?”

周昉祯应道:“何止有效,堪称是有起死回生之能。”

起死回生什么的,郁容觉得肯定是夸张了,大概是正好对症了。

便问起了那位感染者的情况。

周昉祯细细地作了解答。

听罢,郁容若有所思:“看起来,急救回生丹对脱证效果奇佳,在回阳救逆上不如急救回阳汤。”

或者说,久病至奄奄一息之人,配合使用急救回生丹与急救回阳汤,或有一定的把握挽回性命。

周昉祯点头,复又说了句:“这件事一定得记入书里,急救回生丹真的太神奇了……”

郁容闻言疑惑:“周兄在著书?”他听到过好几次,这人说要将什么什么写到书中。

周昉祯矜持地颔首:“我意欲走医之一道,但……”他咳了声,略有尴尬,“对药物不通,如是行医,恐怕shā • rén不自知。”

郁容失笑。

周昉祯继续道:“素闻,医者以仁心立德,以良术立功,敦行著说、阐述学问是为立言。”

郁容觉得他说得挺好,便点了点头附和。

周昉祯神色庄严、表情肃穆:“‘三不朽’圣人亦难至,区区汲汲但求立行成德,立言为功。”

郁容眨了眨眼,想了想,总结一下这人的意思,就是,他医术不行,所以想写一本流芳百世的医学著作?

倒是……

很伟大的志向。

想想自己,每天写个五百字恨不得以头抢地,计划要写的“小论文”连影子都没有,郁容不由得对周昉祯心生一股敬意,同时被挑起了好奇心。

“周兄的书,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周昉祯迟疑了一下,说明:“尚未成书。”

“这样吗……”

周昉祯又道:“小郁大夫如想看,我可以去拿手稿。”

郁容不好意思:“不必麻烦……”

周昉祯插话:“不麻烦。”顿了顿,道,“我也是有私心,著写之时有些疑虑,想请教一下小郁大夫。”

突然意识到这位是纸上谈医的“医家”,他要写的是医学论著,郁容顿时生出一丝担心,也不跟对方客气了,点头应好——不知这人具体写的是什么类型的书,万一是教学类的……庸医shā • rén不自知,庸医写的书怕会教出更多庸医。

没多久这边忙完了,那头,周昉祯拿着他的书稿回来了。

尚未细看,单就那厚厚一大摞的稿纸,郁容便自愧不如,遂是几许新奇地翻阅起来……

一言难尽。

郁容的心情十分复杂,不提书稿内容,他以为写了这么多字、看着也特别有学问的周昉祯,文笔一定很好。

没想到,比自己还不如。

如果说他的文笔,按照系统评价最好的在丙中,周昉祯的怕只有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