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系统] 分节阅读 77

聂昕之带领几人忙于做防治措施时,郁容由周昉祯打下手,根据霍乱的不同病证,将药材清点了一遍,便开始配制药物。

村子里有不少人被感染了,须得尽快治疗。

“一家之中,一里之内,或阖境皆然。”

——医书里关于霍乱的描述,郁容不敢轻忘。

这还是伤寒之霍乱,而非情况更严重、后果更可怕的真霍乱。

如不想看到这一里之内,尸横遍野,必得争分夺秒。

治霍乱,当抓准病机,如遇胃闭,不问寒热,皆可以避瘟丹应对。再有一种效验极佳,针对寒证热证皆有良效的急救回生丹,用朱砂、薄荷等入药。

当然,霍乱不是那么好治的,一个方子、一种药就能应对所有病证……不过是痴人说梦。

且,现在人手不足,制备成药一时来不及。

郁容便主要参照天朝医家最常用的手法,综合寒热,以姜附救急,温中固脱,连苓清热养阴,桃仁、红花解毒杀菌,蚕矢汤针对转筋……将不同方剂的药物配好,再根据病人具体辩证,调整起来快捷又方便。

一整宿的,几人忙得轱辘转。

天没亮,聂昕之再度离开了。

郁容尽管有些许不放心,但也不可能阻止什么,别的不说,如不尽快调集药材,靠着系统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便将消暑的、将热的,种种药物,俱数备了一份,让男人随身带好。

——其实聂昕之行事还是极靠谱的,但现在情况特殊,郁容昨天又被吓到了,这才有些……紧张兮兮的。

紧张归紧张,该做的事必须得做。

这头男人走了,小客店的两位病患情况稳着了,郁容便带上药箱,继续去村里挨次给人看诊。

周昉祯和阿难守在小客店以防万一。

那胆小的谢东官,也不知怎么想的,昨晚被聂昕之支使着干活,背后还在念叨着要跑,一大早聂昕之走了,却没真偷着跑了。

颠颠的,跟着郁容前后,特别积极主动,帮忙打下手。

“不好了。”

郁容刚从村子出来,正要回小客店,就见胖子客商迎过来。

“许多官兵来了。”

郁容倒是淡定:“那不正好吗?”

说明当地官府没有不作为……更甚者,官兵兴许是聂昕之带来的?

谢东官“哎呀”一声:“好什么好呀,他们将那黑心掌柜和他儿子拉出去了,说要砍脑袋啊!”

郁容闻言一惊:“怎么会?”

当年白鹫镇伤寒之疫,县官也不过是隐瞒疫情,至少采取了隔离措施,个别闹事者闹得厉害,才砍了脑袋,还不至于……不问情由,直接将好转中的病人给杀了。

“还有咱们,”胖子客商焦虑地抓起了头发,“照领头的官兵说法,是一个也跑不掉的!小郁大夫,不如……咱们赶紧走这边偷着跑吧?“

郁容微微摇头。

谢东官急得跺脚:“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

郁容默默看向小客店的方向,只道:“他们过来了。”

想跑也跑不了了。

第87章

官兵是真官兵,不是寻常百姓口唤“官兵”实则多为衙役,甚至不过是典吏手下的帮汉。

武弁甲胄,携械带刀,黑压压的好几十人,由着一名七品校尉领头,行动之时井然有序。

因着聂昕之的缘故,与不少逆鸧郎卫有些交情的郁容,乍然看到这些官兵,见其令行禁止、纪律严明的样子,不由感到些许亲切……转而,想到谢东官的话,心里不由生出疑虑。

疑虑没多久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更深的疑惑。

校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直说:“跟我们走。”

态度平平淡淡的,谈不上和气可亲,但也没有抖什么威风,表现得盛气凌人的。

郁容有些犹豫,问道:“去哪里?”

校尉毫不客气地回:“无可奉告。”

郁容默了默,一时无法分辨现在是什么情况,便没再多嘴,被几名官兵“护送”回了小客店,或者说是出村子——小客店所处的方位,正是在村外驿路旁。

郁容二人跟着五六名官兵往小客店走去,校尉则领着剩余的几十号人手,直朝村子急速前行。

便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

一个小兵见了,呵斥道:“看什么,走快点。”

郁容回过头,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他和谢东官被“送”到了小客店门前,看到了周昉祯与阿难,掌柜的与其染病的儿子却是不见人影。

小客店前后,包括驿路两侧,是乌泱泱一水的整整截截的军士。

气氛肃严,阵势浩大。

郁容见了一愣,越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正这时,小客店忽而起了阵阵浓烟,蹭地一下,火势如舌,瞬间燃着了屋顶上的茅草。

“这是……”郁容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官兵们将郁容二人赶到与周昉祯一块后,四方守着人,不再理会他们。

周昉祯面色略显苍白:“他们把掌柜他们杀了,然后放了这把火。”

郁容闻言脸色骤变,没想到谢东官并没有虚夸:“……为什么?”

周昉祯勉强维持镇静:“说是染了疫病,必死无疑,为了不让传给了更多的人,所以就地处决,火烧这房子也是消除毒源。”

郁容是少有地气急:“荒谬。掌柜的病情我已经稳住了……”

不等他说完,周昉祯截断了话语,道:“我说了,他们不信,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郁容不经意地蹙起眉头,盯着起火的小客店:“这群官兵到底要做什么?”

着实……太胆大妄为了!

关键是,如果对感染了霍乱的病人,皆是杀了了事,怕不是真要引起民乱了吧?

周昉祯摇头,面色难看:“不清楚。而且……”语气顿了顿,压低了嗓音,“咱们怕也危险了。”

郁容不由得怔忡,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便在这时,另一边传来闹哄哄的躁动声。

几人循声转头,只见,村上二三十户人家,无论男女老幼,约莫百几十人,被之前那位校尉领着的军士们,往这边驱赶。

郁容眼力好,这一眼就认出好些个面熟的村民,皆是刚刚他看过诊的,有不少患呕泻之证的。

——因着发病时间短,尚且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霍乱,只能经辩证,根据寒热征象,先行用解寒证或热证的药物稳定病情,得留心观察后续。

为了以防万一,聂昕之连夜进行了安排,经由当地的里长组织,对疑似病人进行了隔离。

现在……

郁容狠狠地皱起眉:“太乱来了。”

尽管那些疑似病人不一定全是霍乱感染者,但毋庸置疑的是,照目前态势,几乎可以确定当中是有真正感染者的。

就算霍乱弧菌主要通过水与食物传播,可这样将人群集中在一起的行为,通过与感染者的生活接触,也有相当大的可能出现小范围续发性感染的情况。

忍不住就想往那边走去。

不想,郁容刚迈出一步,便是“锵”地一声,守在旁边的两名小兵,一左一右抽出了佩刀,金戈交错,挡着了他的去路。

刀锋近在眼前,散发着森然的寒芒。

郁容平复着心跳,少时,温声说道:“我是大夫,那边……”

“退后!”小兵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

郁容默了,遂感觉到衣服被人悄悄拽了拽,便顺着力道,往后退了一步。

待小兵们收回刀,周昉祯悄声开了口:“感觉很不妙。”

郁容没应声。情况明显不妙,哪里用得着感觉。

周昉祯继续低语:“话说,你那哥哥不是逆鸧卫吗,没留个什么信物……”

郁容骤然想到了什么,借着袖子掩饰,拿出一块鱼契,对小兵说:“我乃圣人钦赐的九品……”略是迟疑,仍旧说出了有些羞耻的称号,“‘妙手成安郎’,还请通融,想拜见一下那位校尉大人。”

原本漠视郁容一行人的小兵,见到暗褐色的鱼契,神色陡地变了,没再说什么,微微低头,抱了个拳,转身去找领头的校尉去了。

“……妙手成安郎?”周昉祯小声道,“你居然是医官?真的假的?”

郁容对他的说法有些无语,谁还敢冒充官员……突兀地想起自己遇到过的假郎卫,默默地收回腹诽之言。

“虚衔而已。”

周昉祯有些疑虑:“不是五品才有鱼契吗?”

郁容解释道:“御笔亲封。”

怎么说呢,九品是最小的官,何况还是只拿薪酬、没有权的虚衔。不过他这个成安郎,与普通的九品官又不一样,按照聂昕之的说法,因为是圣人御封的,特赐了鱼契,所以一般的低品级小官,多少得顾忌一下,起码在面上,会保持着客客气气的态度。

这才有了拿鱼契,表明身份的举动。不是郁容摆场子,或者插手想多管闲事,实在是……

担心那一群的村民,其中有几人的病情不稳,可能受不住这一番折腾。

再则,想到被无缘无故砍了脑袋的客店掌柜及其子,他不免担心这些官兵,同样会对那几名生病的、尚且不确定是否感染了疫病的村民下手。

并非他把官兵们想得太坏了,看得出来,这些人是奉命行事的。

但……

眼前这一切,真的非常不对劲

眼下有人感染了真霍乱,事关时疫,郁容无法不在意。

没一会儿,七品校尉来了,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钦赐九品成安郎?”

郁容冲他行了个礼,下意识地扯出一抹微笑,正要开口回话,就听对方又问:“鱼契在哪?”

犹豫了一下下,到底还是将鱼契交给了对方。

那校尉将鱼契翻来覆去地查看着。

郁容心定得很,只当校尉在核查鱼契的真假……御赐之物,何需担心真假。

“来人,”校尉突然发难,“将这个胆大包天敢冒充官员的贼人押下去!”

郁容一脸懵忡,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莫非,御赐的鱼契居然是假货?

“还有这几个同党,一起带走,将他们单独关押,听候质审!”

郁容无暇再分析、推断什么,当即出声:“校尉大人,我确实是圣人钦赐的……”

“拉下去!!”

校尉一声令下,小兵们雷厉风行,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捉了他的胳膊,推推搡搡要拖他走。

郁容只觉各种混乱,百口莫辩,见那七品校尉根本不听他辩解,也就不争辩了。

为了让自己少受一点罪,他干脆顺从地跟着小兵们走了。

虽然这样挺怂的,可他一个人,还牵连到了周昉祯几个,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能“好汉不吃眼前亏”了。

反正又不是立马上断头台,便先看看具体情况,见机再行事。

跌跌撞撞的,被小兵们连拖带拉,几个倒霉透顶的家伙,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很奇怪的,村子不像村子,小镇不是小镇的地方。

被丢进一间没有窗户,密闭的土屋里,关了起来。

与土屋不太搭的铁皮门哄然阖上。

一头雾水的郁容傻愣愣地站着,耳畔是铁链哗啦声,铁皮门被人从外面锁了就拒绝,鼻腔涌入一股霉馊味,逼仄狭窄的空间又黑又暗,让人感到十分压抑。

在官兵面前装鹌鹑的胖子客商这时嚷嚷出声了:“小郁大夫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冒充官员!现在好啦,我们死定了。”

周昉祯斥了一声:“蠢!一看就是那个校尉故意找借口抓小郁大夫。”

郁容觉得周昉祯说得对,但问题是……

“为什么?”

被骂“蠢”的谢东官接过话:“难道,是怕小郁大夫坏了他们的事?”

郁容默然了片刻,叹了声:“我就是个大夫。”

他现在满心忧虑的是霍乱疫情……能坏谁的什么事?

“现在怎么办?”周昉祯直接问起了关键问题。

郁容思虑了半晌,只能……

“兄长之前说了,不出十二个时辰便会联络我。”

好像,只能很没用地等他家男人营救了。

谢东官夸张地呼了口气:“对呀,你那哥哥好厉害的。”

周昉祯泼了冷水:“小客店被烧了,村民也不知道赶去了哪里,万一他找不到我们……”顿了顿,“你们是没看见,那些官兵说砍人脑袋,那是二话不说拿刀就劈上去了。”

郁容一时无言,心里有些无力。

谢东官害怕道:“那我们怎么办?逃吗?”

周昉祯语气沉重:“逃什么,就我们几个,连只鸡都杀不死的无用之辈,何况这没门没窗的,怎么逃?”

胖子客商闻言崩溃:“那你说我们怎么做?”

周昉祯沉吟了半晌,忽而问:“小郁大夫你有办法吗?”

郁容静默,少时,不确定地开口:“走屋顶?”

周昉祯立刻附和:“这主意不错,屋顶总不可能是铁皮的吧?”

郁容:“……”

这里什么垫脚的东西都没有,他们根本触不到屋顶。

再者,就算把屋顶掀开来了……

出去了又如何?

外面简直就是军营驻扎地,官兵们重重把守,想逃……插翅难飞。

可是,再难也不能坐以待毙。

现在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周昉祯说得对,不知道那些人要做什么,他们必须得要做些自救的措施。

一边听着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