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还不那么昏聩,即使自己有心熬日子等死,被身边一群有干劲有梦想的同伴架着,也曾正经八百地经营公司。后来,因为利益分配问题,有两位主要发起人离开,从此,老聂在一意孤行的路上越走越远。
随着明煊到来,慢慢的,陪着公司一块儿起步的那些元老们一个一个地离开。因此,云星才会沦落成聂铮接手前那样的尴尬局面。
聂铮接手公司后的这五年,对云星来说是重焕生机的五年,经营理念和艺人发展环境的改善,给云星重新聚集了一批有生力量,大笔资金的投入又让那些从云星走出去的行业泰斗不计前嫌地回头跟云星合作。
因此,这次的庆典格外热闹,甚至连最开始离开的几位导演和老戏骨也坐在了观众席上,晚会现场可谓巨星云集。
聂铮不上台,但也到了场。
在几位大腕的现场采访结束之后,童延跟两位同伴一起走上舞台,站在了聚光灯下。
聂铮很久没亲眼看过童延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了,分开的三年,就算他对童延保持关注,也是通过郑昭华的嘴和网络,眼下,现场目睹的感受更加直观。
童延站在台上,玉树临风,风采翩翩,完全把观众的视线驾驭得游刃有余。让过前辈和女士,他最后一个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童延。”
挨个亮相后,那位签约十五年的二线男星先开腔,话是对童延说的:“今天,你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童延微微笑,“怎么不一样?我造型师这个月的奖金就看您了。”
观众席上一片哄笑,掌声起。
新人小花笑着接话:“放心,你很帅。”
二线男星接着说:“但我是说精神面貌,你今天看起来很自信,意气风发。”
童延看似随意,举手投足每一个细节动作都得体,“谢谢。可能是因为我心里觉得踏实,每步都能踏出脚印的那种踏实。从五年前到现在,我在云星待得越久,归属感越强。”
二线作惊讶状,“你偷看过我三年前没拿出来的发言稿?”
场上又是一片哄笑。
童延也跟着笑:“我确定没有。”
新人小花说:“那就是巧合。作为云星的艺人,今天我们站在这儿,感受应该都一样,在逐梦的路上,背有依恃,所以内心安定。”
童延把话接过去,从容自如,“是,脚踏实地地追逐梦想,这就是云星的精神。祝福云星的下一个二十年更加辉煌,征途更加远大。”
二线正色,“云星娱乐二十年盛典现在开始,有请聂博俞先生、张钤先生,以及云星的部分优秀导演和演员。”
一大批重要人物上了舞台,童延功成身退,跟伙伴一同下来。观演厅里灯光璀璨,直让人眼花缭乱,可就像他在台上说的一样,他那颗心脏跳得不疾不徐,在胸膛里很安定。他就像是被什么洗炼过,可能是经历过低谷、感同身受地经历过从雪阳那样的波澜起伏的人生,他也生出了些放开自己的豁然之感。
刚才在台上,对着满座的表演行家,他半点紧张都没有,童延转头,朝聂铮落座的方向望过去,也可能像那位小花刚才说的一样,心有所依,所以平静。
晚会之后的酒会就是纯粹的庆祝和招待,媒体虽然也在受邀范围内,但手里的摄影机和照相机都放下了,酒宴的场面不再对公众公开。
聂铮这个幕后BOSS和几位大股东坐在一个相对显眼的位置,身边自然热闹。但跟人谈笑风生时,他分了点神,目光不露骨地追着童延。
童延一直忙着跟人招呼,穿梭在资历深浅不一的同行之间,似乎如鱼得水。跟人碰了一下杯,他再望过去的时候,童延刚走到影后凌珑面前。
童延笑容恰到好处,跟影后匆匆一个礼节性的拥抱,放在女星身后的手是虚扶着的。聂铮发现,虽然论咖位,童延现在仍只能算个三线,但风采放在巨星面前也丝毫不逊色。
不管境遇如何,童延终究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
孩子长大就有新的烦心事,这天,到场庆贺的,还有许多跟云星合作过的明星。
童延看到裴羿走到他面前时,有点意外,但没多少不耐,毕竟,他今天是东道,人家是客人。他笑着招呼,“裴羿老师。”权当裴羿没对他表白过,也权当他那一膝盖没顶上去过。
但裴羿很显然不领情,凑他近了些,“这些日子你去哪了?一个月没听见你的消息了,也联系不上你。”
这就不太好了,怎么就讲不明白呢?童延脚挪了半步,略微跟裴羿拉开距离,报了个地名,然后微微笑地说:“我对喜欢两个字,有了新的理解。”
关注他的人,自然知道他和聂铮的过往,应该也知道聂铮去了哪儿,他这就是只差明说自己已经有主,而从来没入过局的裴羿也再没入局的希望。
裴羿神色一滞,随后苦笑道:“原来我是晚了一步。”
童延根本不想留余地,“不是早晚的问题。”
隔着小半个宴会厅,聂铮终于发现,有个男人看他家孩子的眼神太痴迷。痴迷到什么程度,直到童延转身走远,这人还盯着背影看。而酒会上,对童延露出爱慕眼神的,这还不是唯一。
是的,他家孩子漂亮。童延今年二十三,相较十八岁时,艳冶也是男人那种英气勃发的艳冶,浑身上下的荷尔蒙气息几乎掩不住,男女通杀式的诱人。
聂铮可以站起来宣示主权,可他没有,无论如何,童延的正常社交他不能干涉。
但这一晚,他们格外激烈。
面对面,童延坐在聂铮身上,被男人箍在怀里。他一次一次被抛到巨浪之巅,那高处的风光几乎让人心脏受不住,他叫喊着讨饶,但很快,又被禁锢着抛送到更让人心跳失速的更高处。
接连着做了三次,聂铮才放过他。童延躺下休息时,骨头都快散了。
他只觉得男人今天势头不对,想到酒会上,在男人身边打晃的花草品相似乎都不错,开了个玩笑:“你别是被哪朵野花挑起了兴致,把力气撒到我身上了。”
小醋精,见不得稍微有点姿色的男女出现在聂铮身边一米以内。聂铮心里有些微妙的快活,于是也开了个玩笑,“野花这种植物,出现在你周围的几率似乎更大。”
童延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乐颠颠地翻身,“你醋了?”
胳膊搭上男人胸膛时很是无力,他哑着嗓子笑了声,“还野花呐,我连家花都快伺候不起了。”
聂铮注视他片刻,“你是在向我qiú • huān?”
童延一怔,这话真没毛病,被榨干的男人,自然生不出外心。他急忙张嘴,“我……”
但也只说出一个字,后面的话全都被男人浊重的气息封死在唇间。聂铮强势地再次覆上他的身体,“满足你。”
他们在S城待三天,次日就是最后一天。聂铮得出去见一个朋友,童延则去了郑昭华那。
郑昭华给了他一本册子,童延接过来一看,是电影剧本,封面上有两个大字,归途。
这部戏他是听说过的,严导执导,摄影师正是他昨天接待过的华韵。《归途》的拍摄计划在庆典上就公开了,这部戏据说筹备已久,演员还没定。他跟那两位一起走了趟红毯,外边有人传这戏有他的份,居然不是传说,这饼真归他了?
郑昭华说:“回去好好看,这片子光写剧本就用了一年,不过你也别紧张,等你身体好了再开拍。”
童延顿时咂摸出点别的意思,“档期随我?不是,别是特意给我留的吧?”
郑昭华说:“你看看剧本就知道了,量身定制,加油!”
从一年多以前就开始准备,是谁授意自然不用说,童延愣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郑昭华很苦恼,“你问我干嘛?问你家里那位去啊。”
童延浑浑噩噩接了个饼,浑浑噩噩回家,没想到聂铮比他回得更早。
他到家时,聂铮正在院子里伺弄花草,对着一片红艳艳的野花,特别精心。
男人就活像是回来一趟不容易,临走都得安抚安抚这些小东西似的,旁边其他种类的花草,聂铮本人可没管,偏宠得十分坦然。
童延顿时忘了自己要问的话,心里有些泛酸,半真半假地笑着说:“你才喜欢野花吧,其他的都没见你这么经心,就这几株野的百合你特别偏爱,这花要是能成精,我都得往边上站了吧。”
在这儿养就算了,那边海岛上还养着一大片。
“野生的百合?”聂铮微怔,“你会认?”
童延得意地说:“当然。”就不提是柳依姐姐告诉他的。
聂铮:“……”这是他的对兰啊。
2011年春末,这些对兰无端落在他的院子里,花苞那脆弱又艳丽的红色,直让他想到几乎同时出现的某个人。
他一向不喜欢太艳丽的东西,至少当时他是这么以为的,但不知是揣着什么样的心思,他还是把这些对兰养下来了。
起初,他真没投注多少心神关注,对兰该是养在盆里的,可那一株对兰植在石蒜地被从中,竟然像野草一样的疯涨,生命力不合常理地顽强。
竟然,能蔓延到他目光所在的每一处。竟然能让他聊以慰藉,那天各一方的三年。
野生百合,你说是就是吧,此前种种,不值一提。
聂铮起身,拍去手上的泥土,微笑着说:“百合不好吗?百年好合。”
童延倒也没醋精到跟花较真的程度,立刻就高兴了,“这倒是个好彩头。”
花团锦簇啊,对着这一院子的花团锦簇,童延心情十分明媚,他就是这样一个俗人,喜欢明艳绚丽的盛景。
放到眼下,就好像寓意他们之间的炽热,永远鼎盛,永不衰竭。
可生命终有衰竭才符合自然规律。
这一晚,他们再次回到那个热带国度,刚一到岛上,聂铮的电话响了。
童延就眼见着聂铮猝然色变,这一通电话,聂铮只是听人说,甚至没都没插一个字,等那边说完,男人脸色冷肃且灰败,只回复了一句话,“我这就过来。”
童延心知不妙,“发生了什么事?”
聂铮抬手抚上他的脸,眼光似乎找不准一个可以停留的位置,“老爷子不行了,我现在就得过去,你先回屋休息。”
童延大惊:“什么?——”
赵老爷子不行了?
第77章良人
窗外是一片浓厚而混沌的黑暗。
原本围在病床边的人大都被请出去,除了监测仪间隙着发出嘀声,房间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仪器屏幕孱弱起伏的线条冰冷流过,清楚而残酷地记录一个生命最后的跳动。床上老人曾经坚毅的面容已经瘦得脱了形,脸色是寻不到一丝血色的灰白,可眼睛直直盯着聂铮,嘴唇动了几下,没发出任何声音。
聂铮俯身,把耳朵凑到老人面前,“没事,您慢慢说。”这个抚养他长大的人,终于到了跟他告别的这一刻。对于自己至亲的人,就算是早有准备,这一刻到来时,还是觉得突然。
老人像是要把全部的力气都投注到这句话里,字字艰难,“我……我要食言了……”
聂铮的心脏像是正从血肉剥离,那是活得最透彻的人都无法透彻排遣的悲怆,而此时,他极力维持的清明又像是被什么抽了一鞭子似的。把他单独留到最后,老人留给他的,竟然还是这样一句话。
他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居然也害怕听过自己不愿听到的声音,“您想说什么?”
赵老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像是倾尽心力也无法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片刻,目光缓慢地转向立在一边的老管家,吃力地点了点头。
老管家脸色也苍白如纸,泛出血丝的眼睛注视赵老片刻,会意,也点了一下头。转而,对聂铮凄然而郑重地说:“聂先生,为了那个孩子的安全,请你暂时放下他。”
赵老闭上眼睛,薄薄的眼皮跳动着犹不平息的最后一口生气。
聂铮恰如五内俱焚,开口时,声音已然转冷,“什么?”
一分钟,老管家在赵老授意下道尽了这个呼风唤雨大半生的老人,在弥留之际仍存的凌厉。
“你不要试图弄清藏在你身边的人是谁。你在明,那些人在暗,你只要着手查就一定会被发现,他们一旦发现,就会对那孩子出手。”
“外边的杀局也已经布下,他们自然有他们传递消息的办法,安插在你身边的人被铲除,布在外面的桩也会对童延动手。除非,你把那孩子和他家人藏起来,藏一辈子。”
“老先生不想要那孩子的性命,只是想让你暂时克制一些,三年、或者五年,只要不一直在你身边,那孩子就不会出事,等赵家平稳过度到祁峰手上,杀局就自动撤销。”
望着聂铮的眼睛,老管家眼中划过一丝不忍,“你想想,老先生没把事情做绝是不是?也没用那孩子的性命要挟你娶女人,终究是体恤你遇到合意的人不容易。”
悬在头上的刀锋终于落下来。聂铮头脑像是混乱又像是清醒。
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那么小心,还是让赵老把局给布出去了。
这个国家对同性恋确实不友好,但是……
聂铮压不住心底的郁愤,“为什么?我自问,把他带回来后,所有事一直处理得很周全,他分明妨碍不了什么。”
老管家替赵老答话,“老先生不放心,你太看重那孩子,还有要让他名正言顺的心,你现在能管住自己,可是以后呢?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