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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席话说完,童延终于无比清醒,对,他不是从雪阳,他是童延。

聂铮蹙眉片刻,温和地说:“你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

童延:“……”那是因为得够得着你啊。

好吧,这也不是全部,这一次,童延算是把自己剖白到极致。

他说:“我怎么能不急,我不努力,就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演第一部戏的时候,只要能不拖后腿我就很高兴,但到后来,我有的越多,忍不了的事情就越多,比如,被后来者超越、演技遭到恶评、我粉丝跟人掐架掐不赢受气……还有……”顿了下,说:“还有,我不想让你失望。”

这一番陈词之后,童延脑子好像放空了些。可能是刚感受过另一个人更为坎坷和壮阔的人生,他明明说的是自己,可心情又像是说着别人了。

聂铮则暗叹一口气,童延一直争强好胜的性情。别说最初爬他床那会儿,童延身段低,他敢保证,那时候童延甚至都没把他当成个人,只是把他视作成功路上最直接有用的工具,对着工具,自然不用有人的情绪。

他这工具的待遇还算好的,那时候,世界对童延不友好,童延就没把友好范围之外的所有人当人。

可是,后来,童延又从这个世界收获善意,从他这儿,也从粉丝那,于是,他们这些人也到了童延的友好范围之内,童延越是不忍辜负他们,就越是把自己逼得急。

也别看这孩子平时喜欢跟他撒娇撒欢,事实是,大事上,童延在他面前也是逞足了强。聂铮想到小田嘴里,童延刻在写字桌底下的字。跟他说句实话有那么难?

算了,万幸,童延心里想着什么,他现在知道了。他要表达的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童延精神状况不大好,他不必非逼着孩子把话说出来。

聂铮手握住童延的手,掌心和指腹底下有突兀的骨感,他心被掐着似的疼,无奈地叹息道:“你啊……”

真是让人,轻不得、重不得。

给得太多,怕童延负荷太重;给得太少……又不现实,有哪个男人对放在心上的人,不是恨不得倾尽全力地宠?

很快,童延手掌翻过来,跟他十指交握,接着,头也靠上他的肩。

聂铮这次没有控制,嘴唇凑过去,心疼地亲了下童延的前额。

童延有些涣散的眼光中终于浮出一丝笑意,十分明澈。而后,握住他手掌的手用力收紧,说:“真好,我接了《从雪阳》这部戏。你知道吧?有时候,人要透过别人弄明白自己。”

明明想好尽在不言中,但聂铮这次当场自打脸了,忍不住故作严肃地问:“哦?你明白了什么?”

童延也不答,摆在外侧个胳膊抬起来,扳过聂铮的脸,嘴唇用力吻上聂铮的唇。可嘴唇一触上,立刻被强势男人夺走了主动权。

童延被亲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脑子晕沉沉的。

可有一点他依然明白,真好啊,他演了从雪阳。决定演,或许是因为这人在低谷中挣扎的状态和他契合,机会难得,可是往后演下去,痛苦是真的,他有了别的收获也是真的。

他这种人,不是这部戏,甚至不会给自己沉溺恨别离的机会,正为有这部戏,过度的理智暂时被丢弃,曾经强行压抑的东西全都释放出来,他的人生无比明确了。

这世间,有那么多的求而不得,有那么多的相爱却不能相守,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有那么多的爱怨在岁月中蹉跎。有人爱而不自知,有人清醒时却已错过,有人到了弥留之际,才真正明白一直放在心底却不敢直面的,究竟是哪一些片段、哪一个身影。

所以,他犹豫什么?就算他许多年都追赶不上聂铮,至少把手牵上再说。连醉笑陪君千万场的勇气都没有,说什么喜欢?

聂铮肯醉,他便敢陪。

天擦黑时,飞机到达目的地。从机场出去,上了车,聂铮拿着他的证件,“不解释解释?”

……出入境章。

童延真就照实说了,“那会儿,我就想来看看你。”

坦白从宽啊,顺便刷一下好感度。别说偷摸看人让人不好意思,这就不是不好意思的事儿,关键在于,他一个艺人,不跟任何人报备,自己一声不吭地出国,真出事,损失是公司的。

事实证明在老板面前刷好感度是有用的,聂铮听完,嗯了声,居然没训他。

童延:“……”今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聂铮:“……”想来就来。小田把童延看不住,最多,他以后另派人跟着。

这一晚,聂铮先把童延带回信园落脚。为什么是落脚?信园虽然在市郊,但他也没时间陪童延去市区,而且,眼下,童延还是静养为佳。可是园子也就那么大,静养的人也不能总憋着,要长住,他得带童延去散得开步的地方。

二则,童延虽然在拍摄地的医院看过大夫,他还是不怎么放心。

于是,童延到的当晚,刚洗完澡,听说大夫来了。

大夫看完他的病历,又问了他几句话,接着对聂铮说:“就吃这些药,没问题。但病人必须改变生活习惯,首先,烟一定要戒。其次,作息要规律。要放平心态,注意调整情绪。家属最好不要让病人紧张或者生气,别给压力。”

聂铮站在一边,“饮食方面,有没有避忌?”

大夫说:“我给您写下来。”

这一晚,童延睡在聂铮的房间。

关了灯,屋子里顿时黑漆漆的。房间窗正对着花园,可是,一个小时前还亮着的景观灯,此时已经全灭。

黑暗中,聂铮握住他的手,“能睡着?”

童延呼吸着海洋城市润湿的空气,“能,我挺困。”

童延是真困。说完这句话,意识立刻模糊下去,真难得,今天晚上没头疼。

但他再睁开眼时,天依然没亮。

童延把手臂伸到床头,拿表看了一眼,三点五十五。天啦,谁能救他?

他刚躺平,一条胳膊搭过来在他身侧拍了拍。童延小心地翻身,朝男人凑过去,压低声音问:“吵醒你了?”

此时,聂铮宽厚温暖的手掌在他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顺,可被他问一声,没有任何反应,像是还睡着,这些动作都是无意识的。

童延顺势把自己塞到男人怀里,无比安心地闭上眼睛,数着另一个有力的心跳声,默默享受被安抚的宁静惬意。

而聂铮听见怀中人呼吸声再次变得匀缓,心里这才长舒一口气,童延看表时他就醒了,幸好意识回流够快,他没乱动。别给压力,那就是连睡觉也不能给童延压力,要真让童延发现他被吵醒了,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明天跟他闹着分房,要么,以后半夜醒来也憋着不敢惊人。

于是,虽然半夜醒过一次,童延这晚上也算睡了个好觉。次日清晨,吃过早饭,聂铮又让人给他收拾好了行李,带着他去了新的去处。

到海边下车,上了快艇,童延才知道他们要住海上。十多分钟后,快艇终于靠岸,他面前的是白沙滩,远处,则是茂密的丛林。

他踏过栈桥,被聂铮牵着上岸。踩着沙子往前许久,终于看到一座木头搭建的别墅。

此时,侯在门廊前的老人迎上来,对聂铮点一下头,“先生。”接着,眼神又望向他。

聂铮对他说:“这是卢伯。以后要是我不在,你有什么事,问卢伯。”又看向老人:“这是童延。”

等他们打过招呼,聂铮才继续带着他朝屋里去。

童延脚踏上楼梯,仍不敢相信:“这就是你说的能随便散步的地方?你跟我一起住这儿?”

聂铮似乎忍俊不禁,“要不我去哪?”

童延:“……”从信园到这儿开车都得四十多分钟,还别提市区,更别提,还得转船。

聂铮这每天来去两趟,算是真正的舟车劳顿了。

此时,他想不到的是:他在这儿的日子,聂铮每天中午都回来。

第71章对兰

聂铮的房间在二楼,推门而入,童延张望一圈,依然是古朴雅致的风格。抬头看,可见房顶木梁,房间靠墙正中是一张四柱床,木料是很沉的紫黑色。另一边则是整面的玻璃门,房间对庭院和远处的茂密丛林半开敞着,也染了几分热带风情。

聂铮进屋,拎着他的行李到对面,梭开两扇镂雕的推拉门,里面看起来是衣帽间。

这个不重要,童延眼神定定朝床头装饰栅格望着,那栅格正中挂了一幅工笔人像。他怀疑自己看错了,连忙上前几步。

他立在床侧认真一瞧,“……”厉害了。

那画用木框装裱过,纸底做旧泛着微黄。而画上的人穿着白衣,不知是坐在什么地方,一条腿垂下去,胳膊则搁在另一条腿竖起的膝盖上,姿态十分生动,连乌黑的头发丝都能看清楚。那一张俊秀的脸笑意盈盈,漆黑的眼珠子像是下一秒就要动起来似的,栩栩如生,青春洋溢。

童延又朝画纸脚上的红戳看,虽然是几个篆体字,他还是认出了聂铮的名字。果然是聂铮自己画的。

哎哎哎,这怎么好意思,这次聂铮还上了色!

于是,等聂铮放好行李从衣帽间出来,童延狐狸尾巴翘上了天,“这谁啊?还挂床头。”

聂铮手里拿着几个药盒,眼神非常淡定,语气却戏谑,“挂床头辟邪,管他是谁。”

童延气笑了:“你怎么不说挂我避孕呢?”

聂铮嘴角很轻地抽了下,“没这需要。”

说完,聂铮到一边,从小冰箱拿出瓶水,拧开盖子,递到童延手上,又从纸盒里抽出银色药板,剥出颗胶囊给童延,“吃药。”

童延把药扔到嘴里,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痛快吞下去。药吃完,翘上天的狐狸尾巴还没收住,乐颠颠地跟男人逗趣,“你特别喜欢我吧?”

聂铮拧紧瓶盖,把水放一边桌上,压低眉头,眼光十分纵容地锁住他,但没说话。

童延围着聂铮转,继续调戏:“那我是不是特漂亮。”别不好意思,都把人家画像挂床头了,还不知道挂了多久。

他这话一说,聂铮眼神又柔软了许多。

很快,聂铮抬手扶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托起他的下颌,指腹在他脸颊轻轻摩挲,将有答案蕴在一句话里,“好好把肉养回来。”随即,温暖的嘴唇点上他的额头,接着,把他抱进怀里。

童延身子贴住男人坚实的胸膛,也不笑了。

他伸手环住聂铮厚实的肩背,“好,你放心。”

虽然来岛上是为了让童延静养,但聂铮还是有些犯愁,这儿除了守屋子的卢伯就是负责打扫整理和安全的工作人员,他要是出去了,童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岛上倒是有网络,但眼下他不支持童延成天在网上泡着,毕竟,爆炸一般的巨量信息垃圾更容易让人浮躁。

这天送童延过来,他把原定在上午的约见推后了几个小时,下午才需要出门。于是,跟童延在房间里磨蹭一会儿,又带着童延看了下房前屋后的布置,聂铮把人带到了他的书房。

跟他在S城的别墅一样,书房里,整面墙的书架被摆得满满当当,几乎什么样的书都有,童延不出去享受阳光沙滩的时候,可以在这儿打发时间。

但一进门,童延的注意力又被墙上挂着的字画吸引住了。

“你这么喜欢字画?”

这几幅是名家墨宝,聂铮自问,他那一手皮毛拙技跟本不能比,他很快回答:“有些兴趣,但手法不精。”园艺和书画,这些东西,他学来都只为修身养性。

对,修身养性。

此时,童延正朝里外张望,似乎定不下神。聂铮看了一眼,心里有了主意,“跟我来。”

他步子踱到书架前,从下边的柜子里翻出一卷宣纸,拿到露台,抽一张在矮桌上展开铺平,又用镇纸压住。接着,又去取了水墨,自己到矮桌前就地坐下了。

这露台很宽大,地平比书房高出些许,地上铺着蔺席。童延也跟到聂铮旁边席地而坐。

露台三面窗都开着,除去低矮栏杆的阻隔,他们就像是坐在庭院里。不远处的花圃,花开得正好,叶子油绿,各种各类的兰,或是浓妆或是淡抹,争奇斗艳。

其间,唯有对兰不是兰,却也开得正好。

聂铮提笔时,眼神却从那片火一样热烈的红间移开,转而,从另一侧的冬凤开始。

童延一下来了精神,“哇,来现场版的?”

聂铮手下笔尖拖出一道清晰挺拔的墨线,“对,先让你看个现场版。”挑了几丛相依相驳姿态好看的对着描摹,所幸线条不复杂,偶尔还能自由发挥,可以直接上墨。

童延则在一边用手托腮静静地看,最开始,眼神落在男人异域风情的深邃双眼。

这算是半个歪国人吧,怎么能对传统文化这样得心应手。

不过,认真的男人果然迷人,童延看了好一会儿。

他以为他就是个围观喊加油的,没想到,一个钟头过去,他们吃完午饭回来,聂铮勾完剩下的几笔,对他说:“行,稿给你打到这儿,下午,你自己上色。”

童延一怔,“哈?我?……涂颜色?”

聂铮搁笔,“静静心。”

童延懂了,涂颜色,解压静心,这几年挺流行这种小画册。

他笑了声,“哪用得着自己打稿这么麻烦,你早说,我网购一本《秘密花园》就行了。”

聂铮瞥了眼即将由他们两个人合力完成的画,又认真看向童延,“……”

一个搞艺术的孩子,怎么会这样没情调?

可转瞬,童延两手住他的脖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