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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也不是熬不住,但这天,他真是骨头缝里都在朝外冒寒气,冻得浑身发抖。没他的通告,他看人拍戏,好不容易熬到中午。

应了天气预报,中午,北风夹裹着雪花,呼啸着落下来。童延头疼欲裂,实在撑不下去,跟人打了个招呼,带着小田回了住处。

外景地的小宾馆条件也十分简陋,但有暖气,至少比外头暖和些。童延把小田支走,吃了颗感冒药,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他这一睡就是昏天黑地,被电话惊醒时,天已经黑了,外头的鞭炮声听起来很是热闹。

听见小田说:“小童哥,该起来吃饭了。雪下得挺大,今天的夜戏停了,剧组晚上一起吃饭守岁。”

童延手脚软得使不上劲儿,也知道自己病了。但在这荒凉的小镇,大雪天,还是除夕夜,出去看大夫都难,于是他索性没给人添麻烦,强打着精神说:“你自己去,我刚才泡了桶面填肚子,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这一通电话挂点,他脑子更迷糊,浑身酸痛,摊在床上半梦半醒、浑浑噩噩地熬着。

不知道做了几个梦,听见有人在床边说话时,他还当自己是做梦。接着,一片冰凉落在他额头上,“这么烫?你早先没发现他发烧?”

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童延强撑开眼皮。

他眼前的画面非常模糊,可能又是个梦:本来应该远在海角之外的男人正俯身站在他床前,还带着一脸风尘仆仆的倦色。

很奇怪,明明神志恍惚,可他居然看清了细节,男人头发上还凝着雪化成的水珠。

接着,他身子被男人强搀起来,转瞬,毛衣被套在他头上。

男人低沉的声线震荡在他耳边,听起来暖融融的,“走,我们去医院。”

第60章云泥

童延整个人被裹起来,只留出鼻子出气。

吃力地撩起眼皮,大地是一片苍茫的白,天是雪夜黑不透的天。

视线中的一切都在晃动,包括被咆哮朔风席卷的、密密匝匝的雪片,他伏在男人宽厚的肩膀。

“嚓吱——,嚓吱——,”男人的脚深一下浅一下地踩在雪地里,步子蹒跚,但走得实在不慢。

不远处,噼里啪啦,鞭炮脆响。

对……这是除夕夜。

他抬起的头只把毯子顶出一道不算宽的缝,面皮顿时刀割似的疼,连呼吸都困难。

可他耳边还有另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他慢悠悠地转头:那个本应在太平洋热情海风中、富丽厅堂里天伦和乐的男人,瞳仁映出街灯昏黄的光,像是团焦急的火,拧起的眉头和羊毛围巾落了片片白。

再抬眼看,满头结霜。

童延没想通聂铮为什么要背着他步行,恍惚间从发僵的唇间挤出一个字,“车……”

男人开口,呵出的白气立刻模糊他的视线,“宾馆门口那条路车开不进,从这儿出去就有车。”

那声音低而和煦,哄他似的。接着,聂铮又问:“冷?”

一片白被风刮向童延的脸,落定在他下眼睑,冰凉。

他脸立刻埋下去,圈住男人脖子的胳膊收得更紧,“不冷……”

隆冬之夜,北风呼啸,摧枯拉朽。

西部荒凉的小镇,路过零星的几户人家,童延似乎听见有什么在风里坍塌。

他们离公路已经不远,可这样的路,他好像又希冀能一直走下去。

童延意识迷糊,头垂着,却被倒映的雪光晃花了眼,不对……对……

要是,他不是背聂铮背着,就好了。

几年后,把童延送上影帝宝座的那部戏,演绎的是另一位已故影帝的人生。

那位影帝故去的六个月前,曾去加拿大看望已嫁作他人妇的前妻,看望自己深爱的女人。

那是这对男女最后一次见面,影帝当天的日记有这样一段话:

“她送我走的那天,天降大雪,我们没撑伞。她门口的那条路真短,走完整条街,漫天风雪也白不了头,只朝眼眶一落,就化了。”

如果说齐厦的打戏是短板,童延的感情戏则一直是天坑。可唯有那一部电影,他感情充沛到爆发。

从小镇到省城路程只有二十多公里,这样的天气,车小心行驶,相较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怕童延烧坏脑袋,出发前,聂铮从小田带的随身药箱里,翻出本来备着伤后止疼用的布洛芬给他吃了一颗。

到医院已经过了半夜两点,输液花了几个小时,天亮时,他们才从医院出去。

《苍龙角》的外景地说是个镇,事实上就是个搭建没几年的影视基地,秀的就是黄土漫天的西部边塞风光,可见其荒凉程度,这大节底下,就别指望那儿唯一的小诊所能开门。

而童延炎症加上重感冒,要连着打三天针。大夫还特意叮嘱,小心病人反复发热。因此,聂铮在市区的酒店开了间房,带着病号住了进去。

童延病得迷迷糊糊,挨床就睡着,到中午,才被聂铮叫起来。

醒来匆匆刷牙洗漱后,第一件事就是填肚子。

聂铮给他叫了粥,几个蔬菜,和一份清蒸鲥鱼。粥挺香,他忙着充饥就紧赶着热的喝,于是,鱼只吃了一口就顾不上了。

聂铮见状,自己尝了尝,说:“这儿水质不比南方,这鱼应该是年前就运过来养着的,味道自然差点,将就吃几口。”

才从南方运过来养了几天,童延压根吃不出跟聂铮家的有什么不同,又夹了一筷子,“这不一样吗?我打算留在后头吃。”

聂铮欣慰颔首,接着开始惯常食不言的做派。

童延把鱼肉放在嘴里慢慢嚼,心想,这味道,只有对吃食一贯精细的人,才能尝出有什么不同吧。

这一顿饭下去,童延又开始头晕,量了xia • ti温,。反复发烧,还真给大夫说准了。

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过了会儿,聂铮端了盆热水出来,“把上衣脱了,给你降降温。”

童延没反对,照着做。拉扯下衣服,把自己塞到被子里,听见聂铮吩咐:“伸条胳膊。”他配合地把光着的手臂伸出去。

聂铮一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胳膊抬起来,沾了温水的毛巾在他手肘内侧来回不轻不重地来回擦拭,接着是耳朵后头。

童延瞟了眼旁边盛水的盆,塑料做的,绿色,盆地几朵粉红的大牡丹,配色俗到底。是聂铮中午让小田出去买的。

此时,男人又擦到他另外一条胳膊,童延说:“干脆吃退烧药得了,多麻烦。”

毛巾把他手肘内侧的嫩皮擦得发红,聂铮抬眼看他,“烧到以上才吃药退烧,没到那个度数可以物理降温,就这些地方,用温水擦一擦,记住了?”

童延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聂铮回答:“我会咨询大夫。”

聂铮英俊的面容,勾出深邃轮廓的线条利落到坚硬,是个孤冷傲岸的长相。可体贴起来,细致程度简直令人咂舌。童延瞧着男人垂下的眼睫,问:“你怎么昨天去那边,晚上就到这儿了呢?”而且,私人飞机能在这儿机场降落,聂铮明显不是临时起意。

聂铮眼帘又抬起来,目光沉沉在童延脸上落了片刻,没说多余的。大过年,他急赶着来,难道是为了观赏西部突降大雪之后的风光?

于是童延换了个问法,“那你昨天过去干嘛了?”

这一去一回,光在路上的时间加起来就得超过十二小时。聂铮来跟他一块儿过年既然是早定下的,那么昨儿回老爷子那去想必是有要事,要不在天上飞着玩儿?

聂铮这次的解释说简单也简单,说详细也详细,“祭祖。那边几个华人大族比这边传统,到现在还除清九盂的四时家祭的习惯,就是除夕、清明、重阳,中元。除夕会格外隆重些。”

是祭祖,但也不单纯是祭祖,几家世交的祠堂离得近,昨天他这外姓人陪在老爷子身边,有点做给人看、给那斗得不可开交的两位敲警钟的意思。毕竟,之前的好几年,他是回避出现在这种场合的。

童延能感觉到今年跟去年不同,去年,聂铮初一才过去给老人家拜年。

是,2013年来了,这是他跟聂铮,一起度过的第二个春节。

聂铮很快给他擦完了身。

等男人去浴室倒水回来在他旁边坐下,童延握住聂铮的手,“你去了就走,赵老先生没留你?”

聂铮默默端详着大男孩烧得微红的脸,还真有人留他,但不是他外公。

昨天,从祠堂出来,几家主事人在牌楼后的小会客厅短暂停留。他本来打算到会客厅聊过几句之后,再跟在场诸位打招呼离开,可还没进门,晏千仪从随行人群出来,到他身边,对他说:“难得你回来,下午能有幸邀你出去坐坐?”

他说:“抱歉,我今天得回国,飞机一个钟头后起飞。”

他的话已经说得挺清楚,本来是私下交谈,但晏老从前边回过头,笑了笑,“你回来,今儿一家团圆,你外公难得高兴,何必急着走?”

这祖孙俩的心思只差没写在脸上,聂铮说:“来日方长,那边有人等着我。”

这话放到这场合上由他说出来不算失礼,他的性子在场诸位都明白,其他人会理解成他今天依然有应酬,只是晏家祖孙俩一定能听出他说的什么。既然要拒绝,就别留余地。

聂铮把心神从回忆拉回来,揉揉童延的头发,“没留,他一早就知道我的行程。”

他外公确实知道,甚至跟晏家祖孙一样明白等着他的是谁,但从小到大,对他的任何决定,赵老爷子从来都是理解并支持的。昨天说到最后,还出来给他圆了个场,“那边的事重要,快去吧,别误了点。”

童延听完,无故松了口气。

但聂铮脸色突然沉了下去,“现在,说说你明知自己生病还瞒着小田的事。”

童延大惊,就知道躲不过一顿训。

他昨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烧得不省人事,小田已经挨过斥责,现在轮到他了。

这次,聂铮在他这儿待了两天一夜,年初二,聂铮把他送回外景地小镇的宾馆,临别,童延从床头摸出个东西塞到聂铮手里,“新年礼物。”

聂铮一看,是个小木雕,有头有脚,勉强能看出是个穿着西装的人形,样子挺丑。

他过了三秒,才忍俊不禁地确认:“是我?”

童延脸撇到一边,有些烦躁又有些不自在的样儿,“爱谁谁吧。我演的马匪头子没事爱雕东西玩儿,我学了,就顺手弄了一个。”

那雕工的确挺粗陋,但边角已经磨得圆润光滑。聂铮察觉童延余光不停朝他偷瞄,把东西揣进大衣口袋:“礼物很特别,谢谢。”

这一年,童延在外景地待到三月。

三月,他的戏份杀青,又恰逢这一年的金桦奖揭晓。凭着去年的《23秒》,他也下场试了水。即使明知道那是自己第一次出现在大银幕,他依然抱了期望。

结果在别人眼里看来应该是好的,最佳新人奖,他入围。童延坐在颁奖大厅,等得手心出汗,可是几位入围演员的表演片段过去,颁奖嘉宾嘴里念出的名字不是他。

得奖的那位艺人欣喜且不可置信,大厅掌声雷动。童延也为人鼓掌,这种期望值到达顶峰之后的失望,他不知道怎么表述。

值得一提的是,周煜转战大荧幕,凭《23秒》一举摘得金桦奖最佳男主角桂冠,不仅如此,《23秒》还包揽了最佳电影、最佳剪辑、最佳摄影数个奖项。

这就是落差,要不是这部电影的斩获过于丰硕,童延或许还不会觉得自己那么差。

从颁奖礼出去,郑总监笑着说:“可别在意陪跑,这奖项,只要你入围,以后在电影史上,你就不算寂寂无名了。而且,你在圈里身价又升了一格。”

他笑了声,说不出话。

这天,聂铮在外地,晚上给了他一个电话:“应该跟你说声恭喜,第一部电影就能入围奖项,很不错。”

童延也知道这个结果不错,从今天晚上开始,作为一个艺人,他将有更大的商业价值,作为一个演员,他之后的路愈加宽阔。

他佯装得意地笑着说:“那是,这次我先热个身,下次,下次一定不陪跑。”

别说陪跑,放眼整个娱乐圈,默默无闻四个字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能跳到观众面前的百中有一就不错了,能被专业人士认定有参与奖项角逐的资格,已经是万里挑一。

童延的陪跑其实也是有收获的,之前在谈的那个运动品牌代言,对方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这次,他算是跟他的竞争者钟诚拉平了,钟诚的确人气比他高,但缺了加持,从发展前景上来说,未必比得过他。

郑总监是这样对他说的:“钟诚的新经纪人上手就撞见这事儿,这一个月估计都睡不好觉。”

童延心里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离最佳新人奖一步之遥啊。

一步之遥的遗憾,真是,长十张嘴都说不出来。

接连不断的忙碌,聂铮回来这天,童延刚好得了空在家休息。女秘书也在家,三个月的工作交接已经过去,她离职在即,这次,陪着聂铮出门的是新来的秘书。

聂铮的飞机三点落地,午饭后,童延跟园丁大叔和女秘书都闲着没事,两男一女在家收拾起了院子。

晏千仪的到来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去开门的是童延,听到人家自报家门,他怔了好一阵。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对聂铮有意的女人。

晏千仪不愧是女秘书嘴里的校花,生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