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穆笑容微顿：“诺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邱院长，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 我会邀请诸位同来凉亭吗？”颜诺轻声叹息, 平静地看向了邱穆身后的001.
001数据流的双眸中划过点点滴滴的动容, 原本的无机质掺杂了些许熟悉的光, 平静地前进了几步，喊了一声：“邱穆。”
不用于以往毕恭毕敬地称呼主人, 001 的话语一出口，邱穆便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了，关于少女的代码被深深地藏入中控器中无法删除, 最后他对伊森做的，也只是换了一具躯壳，将那些代码记忆被封锁起来, 而非销毁。
这也就意味着, 一旦遇到什么意外的刺激, 他便很快能恢复一切的记忆。
“不愧是曾经的天才指挥官、天生的领导者——裴伊。”邱穆的脸上笑容不变，竟是多了几分感慨赞叹之意。
“诺诺，那么，绕了这么一大圈，你想知道什么呢？”他看向了少女，声音深处蕴着纵容。
攀爬的雪藤花在少女身侧，映衬得少女肌肤越发白皙细腻动人。
“我想知道所有, 知道裴伊、伊森、001是否是一个人, 又为什么是一个人。还有我父母的身亡，那场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那场意外中确实有我的手脚。”邱穆回答得坦然，轻笑道, “至于裴伊和伊森……”
当年那场惨烈的虫潮中，作为第十军团长的裴伊其实并没有死，而是孤身流落边缘星系，受了重伤，命悬一线。
第一个寻找到他的人，是暴殷星盗团；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是年少成名的机械大师邱穆。
于是，他们做了一场交易，用他得意的作品——暴殷星舰，交换了生命垂危的裴伊。
邱穆的那次实验相当成功，裴伊被剥夺了全部的记忆，成为了全能机器人伊森。
然而，实验记录不经意间被研究室的助手颜父所发现，他慌张之下，带着怀孕的妻子和还未唤醒的机器人伊森，登上了离开的星舰。
紧接着，就是那场意外事故，颜父和颜母死亡，伊森带着少女定居戈尔德星球，逐渐寻回作为人时的记忆。
却又在搭载探索者的远航号星舰上，重新遇到了邱穆。
“所有人都以为暴殷星舰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其实不然，我毕生最成功的——是完美转化的001.”
邱穆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傲意。
“人体实验，实验者还是享誉盛名、为守护联邦做出巨大贡献的第十军团长。邱穆，你真是不愧天才疯子之名！”
太子柯蒂斯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邱穆最后仍只有骄傲没有一丝悔意，才紧锁眉头沉声道。
“多谢太子殿下夸奖。”邱穆径直应下，眉眼恣然：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是令人满意的，不是吗？裴伊活下来了，保留了全部的天赋和能力，还拥有了永恒的生命。”
可通过这种手段活下来的裴伊，真的还是裴伊吗？
似乎看出了众人脸上的沉色，邱穆不屑地笑：“人类本来就是在不断进化，当文明都即将面临毁灭，又何必纠结这些旁枝末节。”
“虫族实力强大，且以血肉生灵为食，只有机器恰好不在它们的食谱之内，为了生存，这才是人类未来发展的方向。”
“邱穆！”裴洛面色冰冷，“这都是你肆意妄为的借口！如果你内心真的认同这一想法，为什么所有的行动都在层层掩盖之下？又为什么将知情之人尽数灭口？”
“而且，为了预想中的威胁而选择放弃自己为人的生命，变成机器之后的人，还是人吗？”柯蒂斯的语气冷淡肃然。
人之所以为人，之所以能创造辉煌的文明和传承，不就在于丰富的情感和创造力吗？
“你们真的认为这威胁只是预想，杞人忧天？”邱穆嗤笑，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子一眼，又看了眼雪藤花下的少女，视线在她修长白皙的后颈处一扫而过。
“之前虫潮的破竹之势你们也经历过了，人类节节溃败，步步退让，一连失守多颗星球。如今虫潮暂缓，不会就天真地认为全部结束了？虫族倾尽无数力量孕育出来的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在人类炮火之下？”
虫族之王，除非自愿灭亡，否则永生不息。
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邱穆亦然。
无论他是为了私心，还是真的为了所谓“人类未来”，他都将接受联邦的审判，受害者颜家和裴家，都不会放过他。
但这些已经不是颜诺可以插手的事情了，她也无心插手。
自古好的不灵坏的灵，邱穆也许有作为乌鸦嘴的潜质，因为在他伏诛后的第七天，虫潮便气势汹汹地卷土而来，再成燎原之势。
十大军团开拔边缘星系，颜诺以治愈师兼任药剂师的身份，同往。
……
边缘星系第一军团驻点。
“我不同意，虫族腹地有多么危险你比我清楚！诺诺，你是脆弱的Omega，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孤身一人冒险！”
金色的发尾微卷，太子柯蒂斯果断地拒绝，带着斩钉截铁的强势，没有一点退让改变的余地。
少女一身便于活动的银色战斗服，双腿笔直修长，腰肢纤细，锁骨凹陷出漂亮的弧度，悬挂着细细的银色颈链。
“太子殿下，整个联邦应该也没有比我更了解虫王的人了，这是最好的方法，也是牺牲最小的方法。”
柯蒂斯面沉如水：“虫族向来血腥毫无感情，诺诺，你能保证它们真的不会伤害你？”
无法保证。
“可……”
“不必再说，联邦无数将士，还不需要一个脆弱的Omega做无谓的牺牲！”柯蒂斯果断下令，“诺诺，你去药剂室吧，最近军团的药剂供不应求，正是最缺的时候。”
少女臻首娥眉，瑰色唇瓣稍动，触及太子坚决的态度时，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吞了下去。
罢了，看来太子柯蒂斯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驻地如今正是寒冬时节，战斗服有专门的保温功能，自发热量，并不觉得寒凉。
但大地却是一片银装素裹，所有的绿色皆被雪色掩埋，天地间一片纯澈的雪白，美不胜收。
只是不知道，这干净的雪色能维持多久，在驻地之外，又掺了多少令人心惊的血色。
“诺诺，你不开心吗？”亓寒修长的指尖抚上少女微蹙的峨眉，想要将其轻轻舒展，“如果你真的想去，我可以偷一架星舰载你。”
虽然当初博纳星球的爆炸造成了痛彻心扉的阴影，但他更不希望少女郁郁寡欢，只希望她能舒心。
即使不知道少女有什么计划，即使明白此次一去九死无生，但只要和少女在一起，同生共死，甘之若饴。
“亓寒……”颜诺无奈地笑，握住了青年微凉的手指。
亓寒的好意她不是不明白，太子的维护之意她也懂。
可她本就是一个过客，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守护她所在意的人，做她想做的事。
她不过是个炮灰女配，终究是要在死亡节点之前离开的。
少女的肌肤细腻光滑，像是质地上好的暖玉，手指上的触感温热，少女的嗓音软糯，像是含着糖果。
亓寒有些不自在地抿唇，却没舍得放开，心里又软又甜。
【诺诺，你还是要去虫族腹地？】系统欲言又止。
颜诺点头：【是的呀，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不但是要去，而且是只能孤身一人去。
系统眼泪汪汪：【诺诺，对不起，统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颜诺拍拍傻乎乎的统，安抚道：【说不定一觉醒来咱们就得愿以偿，直接有了星舰和航路？】
系统迟疑：【……会吗？】
颜诺认真眨眼：【当然啦，统，相信我！】
……
事实证明，颜诺还是相当可靠的。
当她一觉醒来之时，入目的并不是驻地那熟悉的卧室，而是一间纯黑色的舱室，顶端镌刻着黑色的张扬纹路。
“诺诺，好久不见，有想我吗？当初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最后的答案。”
黑眸青年低声笑，执起少女一缕乌黑柔顺的发丝，凑在唇边轻吻，低哑而暧昧。
颜诺浓密的眼睫微颤，像是漂亮的蝴蝶羽翼：“……殷桀？”
【没错，诺诺，就是这个臭流氓！】系统义愤填膺，【不知道他怎么混入的驻地，竟然趁着守卫松散的时候把你给带出来了！】
【所以这里是暴殷星舰？】
诺诺的语气不像是愤怒，倒像是满意？
系统疑惑：【是暴殷，诺诺怎么了？】
【那不是刚好吗？心心念念的星舰和航路，这不是来了？】颜诺乖巧耸肩。
系统下意识反驳：【可殷桀傻了才会往虫族腹地跑！他和诺诺你的目的地不一样啊！】
【谁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颜诺摊摊手，【不信你查查暴殷星舰的行驶方向？】
少女的杏眸表面含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波，纯而媚，精致的眉眼中蕴着惑人之色，殷桀俯身，抚上她绸缎般光滑的乌发：“是我。”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要把我带去哪里？”颜诺侧身避开殷桀的触碰，贝齿轻咬下唇，些许无措之色遮掩不住。
但她这一避开，殷桀本落在乌发上的手指刚好划过娇嫩雪色肌肤，细细的链条碰在手背，带来冰冷的颤栗。
“诺诺，你猜？”
殷桀的胸腔微微震动，感受萦绕身侧的诱人甜香，幽深的黑眸中掠过一道暗色，声音沙哑。
“你……”
颜诺刚要开口，殷桀手腕处的光脑忽的震动，他垂眸轻点，眉梢中染上郁色。
似乎是星舰上有什么突发事故，殷桀烦躁地轻嗤一声，直起身与少女拉开距离：“等我回来。”
“不要试图逃跑！诺诺，记住，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殷桀的语气中充满了占有欲。
他曾在她的身上打下了专属的烙印，这一世，她只能属于他一人。
颜诺：“……”
【呸！臭流氓真油腻！】系统凶巴巴地出声，挥舞代码简直想把殷桀打得落花流水。
颜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统，别管殷桀了，查到暴殷星舰的方向位置了吗？】
【查到了！】系统迫不及待道，【诺诺，竟然真的如你所说，在虫族腹地空间移动，很快就要到格尔012星球附近了！】
【时刻关注动向，在距离格尔012星球最近处提醒我，准备驾驶机甲脱离星舰，我们去……格尔012。】
颜诺攥紧了悬在锁骨处的六棱角机甲钮。
【诺诺，统明白！】系统立刻应声道。
……
隔了这么长时间，再次踏入格尔012星球，竟有种今夕何夕的恍然之感。
机甲被重新收入机甲钮，颜诺眺然远望，荒芜遍地，空气中充满了虫族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