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道:“太后娘娘既然身体抱恙,那臣妇今日就先行告辞,下次再来宫中叨扰一二。”
“小表嫂,娘娘如今这般情势危急,你怎的能如此就告辞了?”表姑娘瞪大眼睛,焦急的围在太后身边,死命掐着她的人中穴。
苏长夏只平静的看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往凤仪宫外走去。凤仪宫里燃着的熏香,早已让她几欲作呕。
迈出殿门之时,她分明听见殿里传来一阵喜悦的惊呼。脚步顿了顿,苏长夏颇为失望的掩下眼底的恨意,只道这卫氏命大。
走出凤仪宫中不过几步,她便被明黄色的仪仗队伍拦下来。
身着繁复龙袍的男人高坐在龙撵上,垂下的旒冕遮去了他的表情。
齐胤神色淡漠的看着苏长夏。
苏长夏亦然。
漫不经心地来回摩挲着腕间缠着一根红绳,红绳的结扣处绑着一枚不起眼的铜钱,这是齐胤后来从那个名叫上央的小太监身上搜出来的。
这曾也是少年身上的物什,只是他不愿思考那铜钱为何去了一个小太监身上。
“刚从凤仪宫里出来?”他问。
苏长夏点点头,突然轻笑一声道:“陛下也是要去凤仪宫吗?”
说完,她不待男人回答,先自己摇了摇头,摊摊手又道一声:“真是可惜,陛下方才错过一场好戏了。”
齐胤只是回以淡漠一眼。
两人互相平静对视着,末了是苏长夏率先熬红了的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恶意与嘲讽:“好人不长命,恶臭遗千年。您说这是为什么?明明都是一样的,连那难闻的味道都是一般无二,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没有熬过去,该死的人却一次又一次挺了过来?”
一众宫侍陡然跪趴了一地,战战兢兢。
“苏长夏,若非你曾是他的女婢,朕现在就能治你的死罪。”良久,齐胤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的眼里是一片枯井无波,“你出宫罢,以后莫要再来了。”
苏长夏闻言一愣。
秋风扫过,男人的旒冕微微摇晃着,模糊了他的面容,低沉有力的声音里带了些许苍凉与凄冷,死气沉沉的仿若狱鬼,自远处飘来:“你且放心,朕不会让他白白死去,那些他曾经经受过的,朕都会替他亲自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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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一月,齐皇宫中便走漏出消息,说是太后疯了。
那日的表姑娘在回到卫家之后,便闭门不出。不过三日,便确定好了亲事。
苏长夏冷眼瞧着这一切,只听卫如风笑嘻嘻地在他边上讲着燕京里的稀奇事。这个男人向来口无遮拦的,在她面前更是喜欢溜嘴皮子,似乎京中所有的风云色变都与他无关,也并不像卫家的既定的下一任掌事者。
“长夏,你却不知道,昨日我有同僚跟我说,合.欢阁里多了一个稀奇物。”明明屋里只有两人,卫如风却压低了声音,像极了分享秘密的孩童。
苏长夏左右无事,只无奈配合着男人道:“什么稀奇物?”
问完,卫如风却忽然一副想说却总憋不出口的感觉,苏长夏瞧他的模样就来气,一脚踹向他,叱道:“你说是不说?不说就给我憋着!”
闻言,卫如风讪笑一下,使劲儿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那杜氏不是因为通敌叛国的罪名被阿胤诛了九族嘛,按理说该杀的杀,该判刑的判刑对吧。”
苏长夏嫌恶听到这个姓氏,只说:“杜氏一族的贼人,合该千刀万剐!”
“对对对,千刀万剐!”卫如风猛地点头附和,但又随后叹气道,“可惜我那同僚大致是认错了人,别说那合.欢阁一向在燕京烟花地里独树一帜,这次搞出来的东西,也真是够恶心人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苏长夏皱眉问,“你那同僚又认错了什么人?”
“那东西……”神色纠结了一下,卫如风确定屋里没人偷听,只附到苏长夏耳边低声道,“人彘你听说过吧?那东西据说是被砍去了五肢,做成了一个东瀛套娃的模样,天天摆在合欢阁的大厅里展示……据说,那东西嘴里好像一直含了什么东西,有人说……像那物。”
“……哪物?”苏长夏一时愣怔,反问道。
卫如风一时卡壳,只觉得下.身一疼,支吾不言。
苏长夏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也学着卫如风的样子小声道:“那你还没说你那同僚认成了谁?是……杜家人?”
卫如风点头,也不再卖关子了,直言道:“你一定没猜到,是杜陵山。”
“杜陵山。”
嘴里喃喃的吐出这个名字,蓦地,苏长夏心头划过一阵快意。
她推开卫如风,起身走至门口,却又顿住,只怔怔地看向齐皇宫的方向。
那个男人,正一如同他亲口留下的承诺,开始复仇了。
忽然,背后有一具宽厚的身体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背靠着卫如风的怀抱,苏长夏身躯轻颤。
“长夏,我们以后便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没了轻浮的调笑,男人清朗的嗓音在此刻尤为温柔又饱含情愫,“我知你心中,还有另一个人。论先来后到,是我迟了一步,又说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这一点我卫如风也认了,可是……你是我的妻,此生也只能是我卫如风的妻。”
苏长夏恍惚听着,只抿紧了嘴唇。
“长夏……”见怀中人不说话,卫如风一时慌了神,连声音也颤抖起来,“还是不行吗?”
半垂着眼眸,面目姣好的女子斜插在云鬓中的发钗微微一颤。
“你这傻子……”
一声轻叹,苏长夏耳边恍若想起了很久之前,她与少年的一番对话。
那时正值凛冬,少年百无聊赖地翻合着话本,笑言书生与白蛇的故事动人心腑,却被她反驳。
“奴婢倒替那书生觉得可悲,倘若没有白蛇掺和,他便也没了那些纷纷扰扰的几多纠缠之事,省的最后落得出家的下场。”
“可是那样的话,你不觉得有些太可惜了吗?”少年合上书本,笑眯眯道,“尘世间,若是没有一人专为你而来,那岂不是太过可惜?”
“许是可惜,但他们的下场却……”她不甘的反驳。
“长夏,结局都是人走出来的。”身披白裘,少年缓缓推开窗扉,一袭凉风吹进室内,拂去心头的几多躁意,“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是悲剧?”
恍惚中少年的音容笑貌依旧清晰,他仿佛就站在自己面前,但话音却渐行渐远。
“尘世间,总会有一人踏过风霜雨雪,为你走来。”
“长夏,这个男人现在就在你的身后,你得试试。”
苏长夏仰起脖颈,靠在男人的肩膀,努力不让眼中的泪落出来。
——小公子,你说的话,长夏都听的。
——长夏会努力在这个时代里过得很好很好。
可是,小公子你不知道。
曾经,长夏也想做那个专为你而来的人。
可为什么,我还没到,你却离开了呢?
第32章
赤脚站在空茫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灰色空间中,长发飘散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这是哪?齐胤呢?
他现在不是应该,应该……唔!
脑袋里有些混乱,斑驳的记忆片段像是支离玻碎的镜面,乱七八糟的在数据库里紊乱地来回游走。少年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映出一串串复杂的代码波段,身体一震摇晃后,他以肉眼可见的变化里,从眉眼精致的少年人模样变成了身姿挺拔的俊秀青年。
眉头微拧,封择捂了捂胸口,整个数据库归于平静。
但他总觉得有那么一两分不对劲。
——话说心口痛的不该是病西施吗!他为什么会跟个女人一样,竟然做出这么个扭捏的动作?!
再说,他一个小数据,就是捂胸口也听不见心跳的好吗!
诶……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灰蒙蒙的地方是主神空间?明明之前……不是这样子的啊。
眨眨眼,封择朝虚空中伸出一只手,就见半空中自动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数据面板。
【任务:复仇之手刃仇敌】
【任务完成进度:100%】
【任务:报恩之奉君江山】
【任务完成进度:90%】
【世界任务完成总进度:95%】
【任务总体评价:优秀】
恩,真好,又是一个优秀的评价呢!
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古怪神色,封择在数据库中里使劲搜寻着记忆碎片,最终却在角落里找到一团漾着灰色印记的数据代码,他尝试将代码调动出来,但就在下一秒,灰蒙蒙的主神空间中陡然劈出一道黑色的波光。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择瞪大了眼,只觉得自己整个数据都毛骨悚然起来,那道黑色波光中蕴含着的毁灭程序,足以将他秒成渣渣上百次!
“快闪开!”
一双有力的大掌将他从黑色波光面前拉开,封择在慌乱中抬起头,却发现是一脸凝重之色的主神。
吓!这神出鬼没的主神大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紧盯着男人完美的侧颜,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自己被男人牢牢握在掌中的手腕。话说上司跟下属,这么近距离接触真的好吗?!
作为一串小数据,与大boss这么亲密接触很是羞涩啊有没有?!
“你在想什么?”
躲过黑色光波的袭击,主神神色紧张地回头看向封择,只见青年依旧是白衣青丝,黑白分明的双眸里满是清澈。纵使回到空间后,心中念着的人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但小数据偶尔露出的神色与独特的气质还是让他安心下来。
幸好他没来晚。
“那是什么东西?”
被主神黑沉的眸子盯的有些莫名其妙,封择下意识地捏了捏宽大的袖口。
“是病毒。”
双眼微眯,男人食指微动,灰蒙蒙的空间内顿时亮堂起来。黑色的波光本是悄声无息的隐藏进灰色之后,光线大亮,它一时无所遁形。
“它还在那里!”
封择伸手一指,便见蓄势待发的黑色光波像是锁定了目标,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所在的位置袭来。还不待他反应,身边的男人便一把将他拉至身后,一手在空中跃下奇怪的单点,成百上千条代码便在空中浮现,一如凶猛的锁链,将飞扑过来的黑色光波紧紧捆住。
噫!原来这样也行?!
目瞪口呆的站在男人身后,封择看着被困在代码中央的黑色光波,眼里浮现一阵后怕。
果然,病毒什么的最讨厌了!
“现在知道怕了?”主神转过身来,就看见青年一副后怕的模样,双眸暗沉了一下,他摸了摸青年的黑长柔顺的发丝,复又低声道,“上个世界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
哦……上个世界的任务啊。
封择一脸茫然状:“上个世界,我做了什么?”
闻言,男人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你不记得了?”
不知为何,明明是无甚表情的一张脸,封择却从男人身上读到了一丝失落。下意识就想把手放到胸口,但他还是忍住下这种诡异的情绪,只是低声颓丧道:“程序里好像出了一些错误代码,我,我有些记不清了……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你不必道歉。”
空间中似有叹息声响起,男人将手轻轻放在封择额前,一道暖流透过他温热的掌心传至小数据的全身。
封择觉得自己像是沐浴在阳光下,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渐渐的,一道道记忆碎片自数据库中活跃起来,刻着灰色印记的数据代码发出微弱的白光。模糊与朦胧中,封择仿佛看到有一个人正向自己缓步走来。
——你是谁?
他问。
我是——
那人轻声开了口,声音低沉宛若最动人的低音符。
“齐胤……”
恍惚中,封择浅浅的喊出这个名字。
仅仅一声,男人覆在青年额头的手掌轻颤了一下。
单手将青年轻柔地搂在怀中,男人终于再也忍不住,俯下头于怀中人微弯的唇角印下浅浅一吻。
睫毛轻颤,双眸紧闭,青年若有似无的呜咽一声,似是痛苦而又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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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我愿陪你生生世世,你可愿再与我相遇?”男人的表情绝望而又空洞,他低头亲吻着床上没了声息的少年,轻声道,“轮回路上,你且等我一回可好?”
“……齐胤,别这样。”
封择看着神色麻木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他想抱抱这个男人,想跟男人说,他没死,他还好好的,只是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可伸出双手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却像被戛然打破的平静湖面,所有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男人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光与影似是浓缩成了一个极小的点。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