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嫦一身魔气, 颤抖着双手一片片将结魄灯拾起,试图再将它拼成原本的模样。
这可是灵郎留给自己的遗物,怎么就碎了。
怎么就碎了!
她撕心裂肺地捂住脸悲嚎, 有如笼中困兽, 血泪从眼眶中流淌出来, 大颗大颗地砸在琉璃碎片上。
她的大师兄没了。
当年那位惊艳十四州的剑修永远消失在时光洪流中, 日后, 诸多修士品鉴剑修大能,无人知他陈祁远, 也无人知陆修桑。
只留下一个鸠占燕巢的伏珧,留下一个杀死陆修桑的伏珧灵尊。
云嫦哂笑起来。
当年他被魔修当做玩物拧断了四肢扔在乱葬岗里,是自己治了他三天三夜,大师兄一直护法警惕魔族偷袭, 才最终救回他一条命。
——你别怕,我和大师兄会治好你的。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太小声了,我听不清……日后有缘再见。
——愿你前路清明,仙道通途。
云嫦都快忘了这件事情,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为什么他夺舍的人是大师兄。
她和大师兄救了一头畜生啊。
他害了大师兄, 如今魔修要灭大师兄的魂魄, 难不成是为了报当年浮生境之仇?
当年浮生境极速扩大, 所到之处生灵涂地, 她和大师兄拼命毁去魔界神器,一战成名。
云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呢喃自语:苏素,我就不带你回傲风派了。凡人道生死轮回。若你九泉得知,便一直向东走吧, 向东走,东方有一座山崖上刻着偌大的“傲风派”三字,上面还有门派弟子比剑气而留下的剑痕……
最高的那一道就是大师兄留下的。
第二道便是自己的……
云嫦恍惚地眨了下眼,再旋转手腕,挤出银白灵剑。
灵剑也被魔气彻底缠绕,一路攀岩而上,钻入云嫦的识海中,这股魔气是伏珧的,所以宗门大政法没有追击她。
殿中的侍卫已经寻迹赶来,他们看到了地上的魔修躯体,看到了手执长剑眼神不见清明的医仙子。
“医仙子……”
“魏仙子,此地究竟发生何事?你怎么会深夜出现云嫦医仙子的住处?”
魏珞珞目光盯着一步一步而来的云嫦,脚步后退,拉了一名赶来的侍妾挡在自己身前。
她害怕地说:“我……我不知道,好像师娘被魔气侵体入魔,宗门大阵可能想要除魔!”
众人一听心中大骇!
再看云嫦的样子,的确如此!一向温婉的医仙子居然入魔了。
云嫦手中的银白剑尖化地而来,发出极其刺耳的声响,地上留长痕。
云嫦双目通黑,一字一顿道:“魔修都该死无葬、身、之、所!”
云嫦瞬移到魏珞珞面前,抬掌一劈,径直将魏珞珞击飞。
众人还想救魏珞珞,但下一刻就被云嫦的威压压在地上。
云嫦抬手一挥,剑气划破了魏珞珞的脸,使她痛苦地惨叫起来。
“师娘,师娘,弟子真的和魔族没有关系啊!”
云嫦抓过她的储物囊,强行毁坏后拿出绿色剑穗,哽咽起来。
“这分明是我的东西,是大师兄送我的及笄礼,他偷偷跟着小师妹学的,他还怕我觉得不好看。”
云嫦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
魏珞珞哀嚎:“师娘,你糊涂了,那分明是我的剑穗……”
云嫦执剑插入魏珞珞的右肩,嘴角的血迹掉在魏珞珞身上:“我大师兄送我的东西,这就成你的了?”
“魏珞珞!你当初仙魔大战重伤未愈,是我找到了还魂草救了你的性命!你的命是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你如今是怎么对我的!”
云嫦只觉得可悲可笑,枉费她当时觉得二人师徒,魏珞珞又是为了苍生而参战受伤,自己又不忍看她陨落……
她这一生,所救皆非良人。
云嫦横剑削去魏珞珞的右臂,再一剑扎入魏珞珞的左肩,魔气让她说话磕磕巴巴,但难掩心中愤怒。
“小畜生……我不去找伏珧揭露真相,是他对我的喜爱令我厌恶,我不要的东西你视若珍宝!”
此举在电光火石之间,云嫦已然削去了魏珞珞的左膀右臂。
魏珞珞大喊:“还不拦住师娘,待灵尊回来为我抱不平!”
此番情景,众人自然将矛头对向在场唯一一个入魔的云嫦。
“医仙子,你清醒一点,你要知道,你任由魔气侵体,会万劫不复的!”
护卫一边劝说,一边上前拉开两个人,他们也不敢真的让云嫦医仙子杀掉魏珞珞。
灵尊和魏珞珞二人情谊虽然没有表明,但众人有耳皆知,灵尊在意的人是魏珞珞。
“医仙子,你真的会遭世人唾骂的!”
云嫦置若罔闻,震开诸位护卫,一剑削断魏珞珞的膝头。
魏珞珞大喊:“她入魔了,她若杀了我,等会儿也会将你们一并杀掉的!还不快上!”
护卫们朝着云嫦群起而攻之,云嫦无意和这些护卫缠斗。
最后看了一眼头上明月,露出痴痴的笑容。
大师兄,我很快就要见你了……
她飞遁离开了三十三重殿,朝着边境而去。
云嫦医仙子入魔!
此消息不胫而走,远在边境的伏珧闻言不敢置信。
他一把抓住告诉消息的弟子衣襟,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你再说一遍!”
弟子飞快道:“三十三重殿内传来的消息,护宗法阵都被引发了,必然是医仙子入魔才引发的。灵尊,魏先子性命攸关!”
伏珧一听到魏珞珞出事,立马催动灵气用传音玉简联系宗门。
但无人应答。
伏珧神情恍惚,怎会如此?
他以为云嫦这段时间已经变得乖巧懂事,他以为云嫦会和魏珞珞还有那些侍妾好好相处才对……
明明……
此刻,一位侍女端着药盒进来,禀告道:“灵尊,这是按照云嫦医仙子给的药方炼制的灵丹,可使灵尊仙体安康……”
伏珧一听到云嫦二字,愤怒地打翻了药盒:“滚!”
明明云嫦虽然没在边境,但时刻联系她教导出来的医修,让这些人为自己炼丹。
伏珧思绪乱如麻,殿中弟子小心翼翼地询问:“或许医仙子有什么苦衷,入魔了的话恐怕会被正道众人追杀……”
“她能有什么苦衷?!”伏珧将弟子扔出去,“她在殿中养尊处优,我从未短过她什么!这些年来,珞珞在我面前为她说过多少次好话!”
伏珧下令:“尔等从对战中抽身,前去找云嫦,勒令她所到之地的人绝对不能动她,只有本尊能处理她!但抓到她者,赏灵石百万!”
弟子连忙称是:“那灵尊不亲自去找医仙子吗?”
伏珧挥袖:“珞珞要紧。”
他驱使灵剑,朝着三十三重殿赶过去……
伏珧眯了眯眼睛,珞珞……他要盘问其他殿中弟子,云嫦到底说了什么!
伏珧离开后,其他修士也不敢懈怠,连忙传音各大城池,要求见到入魔的医仙子不可杀之。
一时间流言四起。
没有遭遇魔族屠杀的城池里,各大楼阁中,众人议论纷纷。
“你可听说了云嫦医仙子入魔了?”
“啊这……你说可是那位研制出消除魔障灵药的医仙子?!”
“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她入魔后险些杀了魏先子,三十三重殿的伏珧灵尊勃然大怒,悬赏百万灵石要她下落,但不能杀,恐怕被抓住后会生不如死。”
众人一听到这个数字都震惊了,眼中冒出贪婪光彩。
过了小会儿有人继续问:“生不如死倒不至于吧,毕竟灵尊和医仙子已是道侣。”
有人嗤笑起来。
“哎,你这就不懂了。我可听说了,这魏仙子曾经救过灵尊一命,灵尊对她心心念念;我还听说当年魏仙子和医仙子同时重伤,灵尊都不多看医仙子一眼啊。道侣又如何,哪位大能修士不是炉鼎众多?”
“不说远了,医仙子魔气侵体入魔,那灵尊若是真担心早就该亲自找寻,可他径直冲那位女弟子去了。”
他说到这里,感觉口干舌燥,仰头喝了一口酒水,啧舌道:“所以说,这三十三重殿怕是要换女主人了,诸位,医仙子这百万灵石的悬赏我可当仁不让了。”
有人面容隐忍,低声道:“医仙子苦心制药,毕竟对我等有恩,而且之前修士受伤若是去求她相救,都是有求必应。”
如今她落难,何必落井下石。
此语一出,心怀鬼胎的修士们神情窘迫。
若是医仙子入魔另有隐情……
但有人激愤地握拳大喊:“既然入魔,便是魔修邪修,她都重伤了魏珞珞仙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大概是本性暴露!”
他一拍桌子,暴喝:“难道魏珞珞仙子这些年不也是为十四州出生入死吗?”
“你们都道医仙子当年救她,怎么不想到魏珞珞是抵抗魔修才受伤的呢?!医仙子救她不是应当做的吗?”
此地的谈话不欢而散。
而与此同时。
云嫦在逃命,带着杀意逃命。
她神志越发不清楚,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身边的人都没了。
偌大天地,她孑然一身。
每到一个地方,那些人都用警惕地目光看着她。
她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偌大正道容不下一个入魔修士。
云嫦恍恍惚惚朝着魂断城的方向过去。
当初她和陆修桑便是在此地分开,从此天涯不复见。
她想去找陆修桑的尸身,入土为安也好。
魂断城被魔界占领了一段时间,但随着伏珧等人来到边境,此地对于魔界来说太“孤军深入”,所以他们烧杀抢掠后又很快地退出。
有能力逃走的修士早就撤出,如今只余下一些无能为力的凡人和重伤修士。
云嫦踉跄进入城中,她已经没办法收敛自己的魔气,只能被众人发现自己的踪迹。
无人敢上来缉拿她。
但那些人的眼神有如腊月刺骨寒风刮在身上,云嫦冲他们拔剑,他们又吓得屁滚尿流。
云嫦对此并没有嘲讽,她目光时而清明时而呆滞,勉强朝着记忆中的地方走去。
云嫦回了城南巷。
她推开当初和陆修桑同住的小院,刺鼻的灰尘气息扑面。
当初陆修桑将此地打扫的干干净净,可如今却因为人离去,又是盲目灰尘,屋檐上的蛛丝重现。
云嫦拄着剑,轻轻咳嗽着朝着房间里走去。
里头的木板床很不舒服,但当时的陆修桑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再搭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褥子。
——条件简陋,仙子若是睡不惯,我再想办法找点柔软的布料来。
——我?我睡房梁即可。
云嫦坐到木板上,抬头上,上次激战导致屋顶丢失了不少的瓦片。
前几日又来了几场蒙蒙细雨,雨水打湿了被子,又潮又黏糊。
云嫦掀开被子,摸了摸稻草,倒还好。
只是床脚冒出了几个无毒的小蘑菇,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
云嫦扯下蘑菇,蹭掉上面的灰尘后咬了一口,一股涩味冲入鼻腔,让她猛然咳嗽起来。
但云嫦还是强塞了进去。
她连日奔逃,辟谷丹已经用完,就算她会炼丹但没有灵草也是无能为力。
她尽量不去有城池的地方,一直靠着吃野果,野草恢复体力。
至于她为何要进魂断城,只因这里有着她近段时间最快乐的经历。
有那串酸到她捶桌子的糖葫芦,有感谢她治人而送来无数好吃东西的百姓,有对未来无限的希望……
云嫦躺了上去,抱紧了灵剑,手脚僵硬地蜷缩了身子。
她已经多日没有睡好。
本身魔气就是隐患,之前全靠伏珧用灵气帮她压制。
但现在她不需要了。
化魔决的魔气在一个月内会逐渐强盛,时不时发作,直至最后一次发作,令宿主彻底癫狂。
她这一路上斩杀了不少魔物,但她仍旧觉得不够,她想要杀掉伏珧,杀掉所有算计大师兄的魔物……
尽她的所能。
各种各样杂碎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无数的忧愁令她辗转反侧。
唯独躺在着湿漉漉,刺拉拉的稻草堆上,她才感觉到安心,让她紧绷的大脑勉强放松下来。
云嫦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她在床上沉睡,陆道友在房梁上小憩的日子。
她可以在这湿草堆上睡到日头高涨……
云嫦地躺在草堆上,梦到了爹娘,梦到了师门其他人,梦到了陆修桑,梦中更多的是大师兄。
陆修桑说陆家很美。
云嫦想,那该有多美呢?
真想和大师兄一起去看看。
想让大师兄去看看她一个人的时候,也好好地交到了交心好友……
翌日清晨。
少年乞儿带着两个小孩子路过此地,他看到院门大开,疑惑地停住了脚步。
少年站了很久,才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走了院门。
他走到房门口,猛地停下了脚步。
云嫦安静地沉睡着……
她睡了很久,直到中午才幽幽转醒。
那少年蹲坐在门口,怀中的衣兜里装着一些零碎食物。
他听到云嫦起身的动静,蹙起了眉头说:“现在各地都在抓你,你怎么还睡的这么沉?我都在这里呆了大半天,你也不醒。”
云嫦看到他,轻声说:“我的体质对气息很敏.感,你若有恶意,我能第一时间察觉。”
两个人对视,少年起身,现在他身边只有自己,他将两个小孩子送回住处了。
少年将食物堆在桌子上:“诺,先把东西吃了吧,你怎么吃蘑菇啊。”
云嫦道了谢。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消瘦的少年:“我听人说,伏珧悬赏百万灵石,你想要吗?”
少年双手抱胸,蹙起眉头:“挺诱人的,但我估计拿了奖赏也保不住。好了,快点吃吧,你瘦了好多啊。”
当初他见到云嫦时,那个男剑修还在身边,云嫦跟着他反而还胖了些。
云嫦见他口是心非,明明是不愿意出卖自己,却非说是“怀璧其罪,守不住灵石”。
云嫦咳嗽了一声,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迟疑了片刻,才道:“常问心,我叫常问心!”
云嫦思索片刻后,忍不住称赞:“好名字,的确是该常问心无愧。”
他抓了抓后脑勺,窘迫地笑了笑,嘿嘿。
是老乞丐取的,别人都说文绉绉了,但他还挺喜欢的。
云嫦看着他,轻声道:“你一个人在这乱世中,又无长辈庇护,还带着两个捡来的孩子,日后何以为生?”
云嫦一拍储物囊,拿出数枚玉简,并告诉他里头是什么:“我这些年的医药典籍存在里头,就赠与你吧。”
云嫦点了点下巴,再多加考虑:“还有一些灵石,我以后用不上了,都给你吧。”
常问心怔怔地看着带笑的她,虽然云嫦没明说,但他都懂了。
怎么就用不上了?!
他们这些修士不是动辄百年千年的寿元吗?
常问心手忙脚乱地接过那些贵重东西,感觉手心发烫,烫到舌头都不利索了:“虽然……虽然你们现在处境是麻烦了些,但……但是之前那个陆仙君不是说,等他封印了空间裂缝,一切就会好起来吗?到时候天下众人都知道你们是被冤枉的!”
云嫦在他话音落下后,缓缓说:“陆道友陨落了。”
常问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修士死去,常被称为陨落。
等等……那个一身正气的男修士死了?!
常问心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看到云嫦的眸子后,便噤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是一种心如死灰,却还要挖出伤痛被反复戳的眼神。
常问心不停地从云嫦的身上意识到,她也要死了。
这些东西不过是“托孤”。
他恍惚失神,当初意气风发,一心相信世道会变好的两位修士,最后一死一即将死。
他们不是还约好,待海清河晏后,那什么陆家重逢吗?
常问心突然跪在地上,朝着云嫦重重地叩首:“请医仙子收我为徒!”
云嫦猛地盯紧他,嘴唇颤抖,颤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拜一个入魔的修士为师,他是想找死吗?
若是被别人知道,他必死无疑。
而且自己命不久矣……
云嫦不回。
常问心再叩首,咬了下唇,大声说:“我知道医仙子在担心什么,但请您收我为徒!”
常问心不等云嫦回答,索性直接喊:“师父。”
云嫦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好。起来吧。”
常问心欢天喜地爬起来。
云嫦看着他,轻声说:“我只能当你几天师父,但我会尽量教你,将我毕生所学所会的医术教给你。然后,我就要去找我的夫君了啊。”
他等我等得太久了。
常问心好奇问:“师父的夫君在哪里啊?”原来不是那个陆仙君啊……他还以为是对方,毕竟那男修总在云嫦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她。
当然这事,他没有和云嫦说。
云嫦闭眼,嘴角带笑道:“为师的夫君会在一个很美的地方等我……”
常问心看着她微微仰头的模样,忍不住发呆想,师父好像并不畏惧死亡……甚至还很期待,像是解脱……
……
云嫦出现在魂断城的消息不胫而走。
可惜这地方让有些修士有心无力,一路上残留的魔修太多,说不定小命就折在了路上。
他们也不知道云嫦一个丹医双修的人是怎么跑去魂断城的。
不过,很快云嫦丹医双修前曾经是一名剑修的消息就传开了,大家沉默。
而且她还把上品功法修炼到大成,这些年不出手是昔日为了伏珧灵尊筋脉全断,无法留存足够的法力。
现在她可以动用伏珧灵尊留在她身体里的魔气……
一些低阶修士心道自己去抓她,那不是找死吗?
她一剑一个送自己上西天。
如此一来,云嫦也暂时松了口气,在魂断城多待了几天……
这也是她唯一能指点常问心的机会了,希望他能在学会后,日后在有一技之长好行走世间。
世人会道他医者仁心,会为他的丹药一掷千金。
有条约定俗成的规定,修士们不会随意对医修下手。
只是二人的师徒身份,终生都无法公之于众……
云嫦不气,常问心却很生气,说他得了师父的教导,结果连夸夸师父都做不到,这是什么世道?
但他也只是口头抱怨,心中有分寸,没有对外乱说。
他在外面游走,也是从其他人口中获取三十三重殿的消息,并转告给云嫦。
听闻……
伏珧一直陪着那位受伤的魏仙子,日夜不离。
三十三重殿,主殿内。
玄袍男人端坐高台大椅上,佁然不动,但眉心的蹙起却暴露他的心绪。
在伏珧灵尊面前,跪着几十人。
皆是当日知道真相的人。
护卫们道了看到的真相。
那日夜里,宗门大阵突然被引发,而且直冲医仙子的住处而去。
待他们赶到时,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几具魔族尸身。
医仙子已然入魔。
同时她针对一旁的魏珞珞,先是划伤了她的脸,而后又是砍去双臂,最后还断了膝盖。
手段极其残忍。
伏珧闻言,眼冒怒火:“你们是死了吗?!”
早知道留几个金兵卫护住珞珞,看死云嫦了。
护卫们不敢再言语。
伏珧让侍妾们来说。
小槐四肢并用跪爬出来,头重重点地,磕磕巴巴地说:“禀告灵尊……”
她本想使坏,但伏珧释放威压,让她整个人动弹不得。
让她觉得若是自己说假话,恐怕会被当场斩杀。
小槐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灵、灵尊……妾,妾也不清楚,那日晚上医仙子说了一些好奇怪的话,她拿走了魏仙子的储物囊中的一支绿色剑穗,还、还说那剑穗是她的。”
伏珧一拍扶手站起来,不可思议怒喝:“你说什么?!”
小槐几乎要和地面融为一体,哭诉:“灵尊,灵尊,别的我真的都不知道了……”
伏珧咬牙道:“当日晚上,云嫦真的说那剑穗是她的吗?”
其他人也齐齐叩首,没有反驳。
伏珧跌坐在椅子中,抬手支着额头,瞪大眼眶看着面前虚空。
那支剑穗怎么会是云嫦的呢?
那不是魏珞珞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吗?
而且那剑穗编制的并不好看,魏珞珞还说是她第一次编制的玩意,虽然不好看,但很有纪念意义,所以未曾舍弃。
伏珧脑海中属于自己的记忆浮现。
记忆中,救自己的女子总是细细念着。
除开她,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她是怎么称呼那个人的?
伏珧死死按住眉心,就是想不起来。
相似的气息,相似的性格,如果那支剑穗是云嫦的……那不就是说……
伏珧不敢细想,再追问:“珞珞,说了什么?”
小槐急忙说:“魏仙子,她说云嫦发疯乱讲,知道自己救过灵尊,入魔后医仙子想要将她取而代之,夺了灵尊的宠爱。”
伏珧沉默了许久,让他们都滚下去。
伏珧朝着魏珞珞的住处过去,魏珞珞浑身缠着纱布,气息羸弱。
没有云嫦那样的大医修,普通的医修只是治标不治本。
她的筋脉被云嫦彻底斩断,容貌毁去,对于一个被众星拱月的女修来说,可以说生不如死。
当然,云嫦一开始奔着将她折磨致死下手的。
三十三重殿得了扶珧的命令,不惜用无数的天材地宝才吊住她的命。
伏珧一进去,魏珞珞就抱住他的腰肢:“师尊,弟子好疼啊,好怕啊……”
伏珧顿了顿,还是轻轻地揽住了她。
魏珞珞哭的梨花带雨:“师尊,师娘她要杀了弟子,你不要再离开珞珞好吗?”
伏珧闷声嗯了一句。
魏珞珞现在恨不得将云嫦碎尸万段,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没了云嫦,伏珧身上的魔骨会加速魔化又如何!
师尊不是爱自己吗?
有自己,就别要云嫦了!
得到了扶珧困顿回答的魏珞珞心中正畅快。
忽然听到伏珧强忍着情绪,尽量平静地说:“剑穗是谁的?”
魏珞珞见状,抽泣道:“师尊不信我吗?那剑穗是我的啊,师尊说我救过你,可弟子当初行善积德,的确是忘记了。”
伏珧沉声道:“好,为师……信你。等我找到云嫦,定要她还你清白……”
伏珧说罢,起身拂袖离开。
他走出魏珞珞住处,一道传音纸鹤破空而来。
这是底下弟子破格,能直接联系自己的方法。
伏珧捏住纸鹤,查探里头的消息。
“禀灵尊,医仙子离开了魂断城,已经越过了边境朝着第二道空间裂缝而去!她疯了!”
伏珧心神俱颤,那边全是魔修!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云嫦离开宗门后,直奔着边境而去。
有侍卫说当晚云嫦道:魔族皆该杀。
难怪传音的弟子说她疯了。
伏珧双目通红,云嫦的确是疯了!
她连信息都没有听完,便化作一道遁光朝着边境疯奔而去。
云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