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娇生惯养了十几年,文不成武不就,被丢到军中历练,谁知没过多久,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就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同时身边跟了个姿色普通的女子,说是要娶她为妻。
军中哪里来的正经女子,那女子是个军奴,还是犯官后人,身份低微又微妙,裴家哪里会让他明媒正娶,出乎意料的是,小公子也没有太过坚持,纳了女子为妾。本来事情都很正常,少年人荒唐,再过一两年娶个正妻也就罢了,却没想到的是,裴小公子在纳了妾之后没多久,人就积郁成疾,病逝了,只留下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即使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却不妨碍镇国侯把弟弟的事情都记在这对母子身上,要知道裴小公子虽然文不成武不就,身体却一向好,带回这对母子之后,人却渐渐的垮了,用了不知道多少药下去,却只知道是五内亏损,血气消耗严重,连个病因都查不出来。
和弟弟的感情有多深,对着裴倾母子就有多恨,不过镇国侯也做不出来让弟弟的血脉自生自灭的狠心事,只让他在府里养着罢了。
先天的条件加上多年的养成,造成了裴倾复杂的性格,即使喜欢江澈,也绝不会主动出击,不知道江澈的身份前,他曾经含蓄又羞涩的表白过,那时江澈第一次感受到心动的滋味。但是知道了江澈的身份,他却和江澈想象的相反,开始对他避而不见,连续数月的煎熬让江澈辗转反侧,也正是因为这样,江澈很珍惜这段感情,他却没想到,后来的裴氏,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个裴氏了。
想起前事,江澈的眼神暗了暗,他不再多提,转而对江衍说道:“若我和一个人有了婚约,写过婚书,但是拜过天地之后,掀开盖头才发觉被人顶替,这顶替之人也算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么?”
江衍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因为根本就没有人会去做这样的事情,顶替别人出嫁?或迟或早总是会被发现的,对大多女子来说,一生之中婚事最为紧要,这样欺骗得来的丈夫,有朝一日被发现了真相,她又要怎么面对下半生?
江澈说道:“我和你母亲之间正是这样,不过裴氏高明一些,欺瞒了我整整八年。”
江衍看着江澈,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但是江衍就是能感受到他的心声。
“父亲,莫难过……”江衍小声犹豫的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江澈心头一定,看着江衍,笑了起来,又摸了摸他毛糙的发顶。
“错不错的我倒是不在乎,负了你母亲就是负了,该我的错,要受着。不过,该别人还的,一定要拿回来。”
江澈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不过在江衍感觉到不妥之前,他就转移开了话题。
“说来还要谢谢和你一起来的那小子,若不是他,只怕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江澈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来,轻声的说道。
江衍呆住了,和他一起来的人,不会是周平安,那不就是江玄婴?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江澈却没有再多说下去,反而站起了身,坐回去,端了茶水抿了一口。
对着江澈,江衍十分放松,他心中思绪万千,脸上也自然而然的表现出了一点,江澈看得摇摇头,沉不住气,果然还是孩子,想到自己让一个孩子背负了那么多,还眼看着他扛起江山社稷,甚至慢慢做的有声有色,江澈的心里又是自豪又是愧疚。
一顿饭,江衍吃的食不下咽,江澈知道他是想去找江玄婴,也没有拦着,只是暗地里嘱咐杨严跟上,确保让锅准确无误的落在江玄婴的身上。
江澈慢慢的勾起嘴角,俊美无暇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极尽诱惑的微笑来,带着无限的深意。
虽然有点无耻,但是当他看不出来,这个江家的混小子对承远的心思吗?修行之人虽然看的长远,到了他这个份上,更是男女不忌,只是……若是儿媳也就罢了,想当乘龙快婿?有那么容易?
几乎是在杨严出现的一瞬间江玄婴就醒了,杨严并没有隐藏自己强大的气息,这种无声的威胁下,是个人都睡不着。
江衍就坐在江玄婴的房间里,端着茶淡淡的看着他。
一觉醒来,江玄婴觉得一切都变了,昨天晚上才热情表白过的对象看他的眼神冷得要掉冰渣子,他还以为昨天亲过,今天怎么着也能拉个小手,抱上一抱呢。
江玄婴很快就把自己从头打理到脚,就连发冠也一丝不乱的束好,只是微微梳理一点发丝,留在耳畔,顺着锦带垂下,看上去风流俊美,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散发着光芒。
江衍却视若无睹,他轻声说道:“方才我去见了父亲,他告诉我一些事情。”
江玄婴顿住了,他觉得江衍一定是被真相打击到了,他已经在想着要如何安慰他了,这时就听江衍轻声的说道:“父亲要我谢谢你,他说不是你,他连自己是如何遭了暗算都不知道。”
江玄婴:“……”
第87章别装了
知道江澈是在让他背锅,但是江玄婴他……不能说!
先不提他那神鬼莫测的背景和实力,就是江澈他还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不敢就这么和江衍解释!他到底还是外人,江玄婴还不至于拿自己去和江澈比谁在江衍心中的比重更高,他清楚,就算缺位了八年,江澈也依然是江衍崇敬的父亲,而他只是刚刚表白过的,一个又好感的对象而已。
说来心酸,但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没什么好不平衡的,江玄婴相信只要和江衍继续相处下去,总有一天,他在江衍心中的重要性会超过江澈。
但是现在,未来岳父还是不能得罪的,何况就算江衍相信了他又怎么样呢?他和江澈之间的关系变坏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相反,没有办法接近儿子的江澈更有可能会看他不顺眼,接下这个锅,也算是卖个人情。
江玄婴想通关节,前后也不过几个念头一转,眨眨眼睛的时间,他丝毫不露出异样来。
“其实我也是刚刚知道没多久,”江玄婴说得真诚,江寒也出乎意料的没有给他拆台,“就是郡主的尸身被带出来的那会儿,我用了一些手段,想要凭借着你和她的血缘查一些事情,但是却发现你和她之间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反倒是牵引了安平侯的血脉。”
江玄婴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撒谎,他只是巧妙的把自己产生怀疑的时间推后了。
一个皇家的郡主,怎么会和自己的亲生的弟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反倒是和自己的丈夫血脉相连?第一时间江玄婴就怀疑到了太子妃裴氏身上。
江衍的脸色很冷静,冷静的几乎有些僵硬。
江玄婴担心的看了看他,“看来殿下已经把什么都告诉你了,承远你……”
“我没事。”江衍轻声说道,“我该高兴,父亲活着,照他的口气看,母亲也应当还在人世。”
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儿,到现在父母双全,已经算是幸运了。
江玄婴叹了一口气:“你能这样想就好了,其实有什么的?再坏也不会比当初坏了。”
江衍低低的笑了笑,想起那时大殿上,被江玄婴逼着一步步后退着,避无可避接过玉玺的情景,居然恍如隔世一般。
他看着江玄婴俊美无双的面庞,静静的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即使被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弄得头脑昏沉,他也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不仅仅是因为见到了父亲,更是因为明白了江玄婴的心意。
少年毛糙的发顶轻轻的扫过脸颊,有点痒,江玄婴忍不住抬起手,轻轻的给江衍梳理了几下头发,江衍嘴角泛起微微的笑意,由着他摆弄。
虽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但是这一切都被重新见到了父亲和知道自己的母亲尚在人世的喜悦掩盖住了,江衍辗转了一夜,终于还是决定去见江澈,他想要好好面对这件事情。
这下,却轮到江澈发愁了。
到底要怎么才能让江衍接受,他的生母其实是他的表哥这样有些奇怪的设定?
江衍问得认真,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自己的生母身份不高,甚至是宫中伺候人的宫女的准备,但是看着父亲为难的神色,他觉得可能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一点?
江澈看着江衍,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按照这两天查到的事实和他那段模糊不清的回忆来看,裴倾大概确实就是江衍的生母了,不是他醉了酒连男女都分不清,而是裴倾他……身体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虽然他不在意,但是要说给儿子听,大概还要面对他惊疑不定的眼神,即使江澈脸皮已经修炼到家,也觉得尴尬。
见江澈久久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江衍才犹豫了一下说道:“父亲,可是母亲身份上,有些不便?”
宫女的不至于说不出口,身份更低的……父亲不可能接触得到,更别说能远远的看着他见礼,莫非,会是别人的妻子?想到这个可能性,江衍脸一阵发白。
江澈尴尬,却没有欺瞒江衍的意思,他咬牙,含糊不清的给江衍解释了他那段被耍得团团转的日子,提到裴倾的时候,他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那时不知是他,后来只听人说裴家的人接走了太子妃,之后,便有了你。”
江衍听得呆愣愣的,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裴倾……小表哥,生了他?
“这,会不会是弄错了?”江衍磕磕巴巴的说:“我……怎么会,他,表哥他……”
江澈见他这样,反而慢慢的恢复了云淡风轻,他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做到这个地步,必然有裴胜的配合,可他却不知安平侯和裴氏偷情,生下长宣,要不然也不会把她嫁给他的儿子了,大约他也不知道裴氏背叛,还出卖了他们。”
裴胜就是镇国侯的名字,江衍刚刚听到这个名字,几乎有些陌生,随即才反应过来,不能再叫舅舅了。
江衍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想起来时发生的事情,他一阵心冷,一个大活人在过往的的日子里不会没有见过外人,想要把她在外人眼里的印象完完全全的变成第二个人,必须有人配合,而像裴氏这样的身份,和她配合的人身份低不了,那个据说畏罪自尽的李任刚刚好又是裴胜的心腹,这件事情,他必定是知情的,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裴胜要shā • rén灭口。
李任的战绩他曾经了解过,一个非常忠心有能力的将军,在漠北的时候曾经做到过副帅的位子,一生败绩寥寥,他是裴家军出身,对裴氏一族忠心耿耿,在镇国侯从漠北退下之后,也就卸去了官职,跟着他来到了北陵大营。说是天子脚下,其实是明升暗降了,十万兵权不在手的将军,还不如一个带着几千人的校尉。
江衍深吸一口气,到底是自己曾经落魄时唯一的依靠,他忍了忍,不再让自己想下去。
江澈见他模样,也点到为止,不再提起。
春闱在即,人已经找到了,最主要的是知道了父亲还在人世,过的很好,江衍不想在江南多待,再三确认了江澈并没有和他回去登基的意思,无奈,只得踏上了回北陵的路程。
来时他们骑的是马,回去却正赶上了春汛,走水路一日千里,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北陵。
此刻的北陵城和以前相比热闹的多,会试刚刚开考,举子们走进了考场,外面的人却不闲着,街上一路走来,就有好几个摊子在开盘做赌,赌谁能中三元,谁又在二甲之列,数额不大,旁边围着些人,满脸都是过年时候才会露出的喜气洋洋。
春闱开考,带动王都的可不止是气氛,更是实打实的利益,客栈酒楼茶肆甚至青楼,家中有空余房间的全都租借出去,能挣到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是照顾得好了,举子得到了好名次,简直等同结交了个官老爷,就算得不到大好处,以后和人说起来,那个谁谁谁住过自家的院子,面子上也有光。
江衍松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回来,他一点也不想让人替他主持科考,尤其这次的主考官还是顾栖,他重视科举就是为了培养心腹,要是都让别人接手了去,还不如不考。
“这次的试题是我亲自拟定的,”江衍看着江玄婴,忽然笑了笑,“我想要自己挑一些好的,这次一次性填补下之前的虚职。”
江玄婴惊喜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旁的,科举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喜的是江衍能和他主动提起这么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已经证明了他在他心中已经占据了一定的分量?
江衍其实说完自己也愣了,他和江玄婴说这些干什么呢?江玄婴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为治理朝堂费心费力,也许在他眼里只是折腾,就像他觉得什么修行都是虚无缥缈的,只有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两人相对,出乎意料的,说话的却是江寒,他冷冷清清的声音在江衍耳畔响起:“想要朝堂大患血,不是一场春闱就能做到的,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弄场大的?”
江衍愣了愣,他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江玄婴,而寒江公子说话的声音是从耳畔传来的,这应该是他的心声才对,但是为什么寒江公子却像是……在和他说话一样?
江玄婴立刻就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