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翟菁在午时走进迎宾楼,其他几人早就如往常一样喝得醉醺醺,吵成一团。
「你们几个没出息的,亏我还不惜拉下脸带你们去见见世面,结果你们居然脚底抹油全溜光了!」一进门,就听到诸葛东风在包厢里大呼小叫,「就偷弟最带种,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像你们光有色心,没有色胆,我想想都替你们丢脸!」
「叫什么叫?有色胆了不起啊!」被他说得挂不住面子,笑面阎罗也嚷了起来,「全天下谁不知道你诸葛东风除了色胆外什么都没有!」
「那也比你好,连色胆都没有!」
「色胆值几斤重,要不要我割下来替你量量?」
「有种来割啊!别以为你叫千手如来我就怕你……」
「你们有完没完?」踢开包厢大门,翟菁瞪着几个喝得东倒西歪的男人低斥,「非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们为了这事吵得天翻地覆,改明儿登上江湖大事记让人看笑话吗?」
「偷弟,你来啦!」一看到翟菁,诸葛东风又痞痞的笑了起来,「来,你来评评理,看到底是谁没义气?」
「懒得理你!都给我闭嘴,喝酒!」坐到桌旁的空位上,翟菁为了掩饰心里的不自在,索性举起酒瓶,毫不迟疑地将酒液灌人口中。
「喝!」一听到翟菁的话,其余几个人也爽快地大干一杯,然后擦擦嘴角的酒渍,开始狼吞虎咽。
「对了,说起江湖大事记,我倒是有点兴趣。你们有没有听说什么?」半晌,酒足饭饱的四面来风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
「哪能不听说啊?整个武林都快被这个写江湖大事记的神秘客搞疯了!」一听到这个有趣的话题,笑面阎罗立刻兴奋地说道,「想想,只要等到单月十五,便能知道江湖中发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大事——谁又杀了师父、谁又发明了新剑术、谁又重出江湖、谁又找到武林秘笈、谁的武功排名上升、谁的家传暗器最实用……」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淡淡一笑,四面来风若有所思地说,「我想知道的是,这个神秘人的用意是什么。
他又为什么能探听到这么多的武林秘密,更重要的是,我居然不认识这么有趣的人,这岂是可惜二字了得啊!」
「那倒是。」笑面阎罗兴趣盎然地接话,「要知道,他居然可以长篇大论地分析失传已久,最近才刚出土的至尊剑客剑谱真假,绝对不是等闲人物!
「要我说啊……」诸葛东风打了个饱嗝,缓缓地开口,「这人不是无聊透顶就是疯狂绝顶,管那么多别人的闲事干嘛?像我喝喝酒、睡睡觉,一天都觉得不够用了,哪有多余的时间到处搜集别人的垃圾,还当宝似的献给大家看!」
「这个人也许无聊,不过做的事其实还挺有意思。」
翟菁不认同诸葛东风的意见,「否则百年之后,还有谁记得江湖中的大小事,又有谁能证明我们身旁发生过的大小事?」
「是啊,真想认识一下这么有意思的人。」听完翟菁的话,笑面阎罗突然眼睛一亮,「因为我实在想知道他要怎么写我这个人。是英雄出少年,还是少年游侠,还是江湖史上最俊俏的年轻杀手……」
「这种事还用他写,我来说就行了!」诸葛东风懒洋洋地接话,「当然是……一个一天到晚说难听笑话的二流杀手。」
「去你的!你才是一个一天到晚混吃等死的二流剑客!」笑面阎罗没好气的回嘴。
「别吵、别吵,等写到你时不就知道了。」千手如来向大家挥了挥手,「要我说,我们之中最有可能第一个登上江湖大事记的非偷弟莫属!」
「认识你这么久以来,就这句话最中听。」翟菁咧开嘴,满意地点点头。
「小心,别笑得下巴,收不回来。」望着翟菁得意的笑容,诸葛东风轻哼一声,「那个老千的话能听吗?」
「为什么不能听?」这回换千手如来跟诸葛东风杠上了,「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
「我的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诸葛东风突然嘿嘿一笑,若有似无地瞟了翟菁一眼,「不过却能含住天下最柔软、最鲜艳欲滴的红樱桃。你说是不是啊,昨夜跟我只有一屋之隔、有共同体验的偷弟……」
其他几个人听到诸葛东风的话,全都暖昧地笑了起来,甚至连沉稳的四面来风都拿起扇子掩嘴轻笑。
只有翟菁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甚至连耳根子都红了!
因为他的话,在刹那之间让她想起昨夜他用舌尖轻薄自己胸前粉嫩的旖旎画面!那个影像几乎让她晕眩……
「哎呀,偷弟,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屋里太闷了?我帮你开窗去!」
半晌后,不知是谁叫了起来,翟菁这才惊觉自己失态。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今天……是有点热。」
「对了,偷弟,我承认我的好奇心是重了点。」当轻风吹入包厢后,笑面阎罗突然好奇地问,「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天底下究竟有什么事能难倒你?」
「自然没有。」一听有人质疑她的职业技能,翟菁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你想要隔壁街王大娘的裹脚布可以直说,我改明儿就给你拿来。」
「那就不必了……」笑面阎罗摸摸鼻子道。
「这种话自己说没用,不如来打个赌吧。」诸葛东风突然开口。
「赌什么?」一听到「赌」字,千手如来的眼眸霎时亮了起来。
「赌偷弟能不能偷到我要他偷的东西!」诸葛东风边说边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谁怕谁。」翟菁不高兴地冷哼,最恨有人怀疑她的能力。「我赌。」
「我也赌!」笑面阎罗跟四面来风异口同声道。
翟菁挑战似地望向诸葛东风,「既然大家都加入赌局,你就直说吧,要偷什么?」
「偷心。」望着众人好奇的眼光,诸葛东风得意地一笑,指指心口。
这个回答,让翟菁整个傻眼了!
偷心?心要怎么偷?他又想偷谁的心?
「什么?!这是哪门子的偷法啊!」不待翟菁发问,其他几个人就先叫嚷起来。
「偷就偷!」只有翟菁还故作镇静。「谁的心?」
「这还用问?」诸葛东风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当然是江湖上真正的第一花魁——芝娘!」
「好家伙!」笑面阎罗不敢置信地乱叫,「你真是色胆包天,居然想对有史以来最知名、最冷艳、最难搞的第一花魁下手!你要知道,截至目前为止,见过她面的人连五根手指都数不完……」
「那又怎么样?」诸葛东风下以为然,「能得到像她琊样的女子,也才足以显示偷弟的奇能啊!一句话,赌不赌?不赌的一旁喝酒去!」
「为什么不赌?」静默了半晌后,笑面阎罗首先发难,「我押我西京东郊那栋占地百亩的四合院加花园,赌你没指望!」
「什么话,我为什么没指望?更何况你这样说分明是看轻偷弟的能力!」诸葛东风好整以暇地说。
「你不用挑拨离间。」笑面阎罗瞪了他一眼,望向翟菁,「偷弟,我之所以这样赌,只是想表达我觉得这家伙根本就是废物的心情!」
「我了解。」翟菁苦笑。
「我也懂,所以我跟你站一边。」听了笑面阎罗的话后,千手如来也接着说道,「至于赌注嘛……就是我这个月的全部所得!」
「乖乖,果然大手笔啊!」诸葛泰风咋舌,转向四面来风问道:「你呢,来风兄?」
「我相信偷弟的能力,所以我押偷弟,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他直视诸葛东风,淡淡一笑,「我当你是个废物的心情与其他兄弟们完全一致!!」
「损友,一群不折不扣的损友。」诸葛东风喃喃说道,「事情就这么定了,时限一个月,如果偷弟没有办法为我偷到芝娘的心,赌注就全部归我!」
「那你押什么?」翟菁突然开口,「你要赔什么给我们?」
「万一我不幸真的输了……」诸葛东风倾头想了想后,嘿嘿一笑,「那么我就……」
「就什么?」其余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就让你们每个人痛打一顿!」
「去你的!」听到这个答案,他的身前立刻飞来一堆碟子及酒杯。
「什么啊,我诸葛东风白白让你们打还不够吗?」他赖皮地东闪西躲,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望向翟菁,「对了,偷弟,你的赌注又是什么?如果你输了的话下——」
「随你处置,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翟菁毫不在乎地说,「因为我绝对不会输!」
「是吗?」听到翟菁的话后,诸葛东风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很好……」
☆☆☆et☆☆☆et☆☆☆
她真是自己坐上贼船,任谁也救不了她!
望着眼前邋遢兼吊儿郎当的诸葛东风,翟菁简直要气炸了!
这家伙根本是故意不让她有赢的机会,否则怎会半个月都不见踪影?
要不是知道他卑劣的习性,及早做了安排,还布下多处眼线逮捕他归位,否则她就算花上一年,也休想将这个祸害推到芝娘面前!
「你给我安分点!」踢了被点住穴道而无法动弹的诸葛东风一脚,翟菁没好气地说。
「我现在这样还能怎么不安分?」诸葛东风莫可奈何地说道,「对了,我怎么从不知道你的点穴功夫这么好?」
「现在知道也不晚。」瞪了诸葛东风一眼,翟菁转头向屋外吩咐道:「水烧好了没有?」
「烧好了。」
「抬出去,给我洗!」翟菁满意地点点头,「你们平常怎么洗猪的,就怎么给我洗他!」
「没问题。」就见屋外走进来三个大男人,像抬猪似的将诸葛东风抬了出去。
「偷弟,不用这样吧……」被人丢进木桶,只差没用猪鬃刷身体的诸葛东风还有闲情逸致打趣,「我是人不是猪啊!」
「少给我废话!」翟菁对着屋外大叫,「再废话,我让你连猪都做不成!」
「真是虎落平阳啊……」
「嘟囔什么?」压根不理会他在屋外不断发出的声音,翟菁开始为他挑选适合的衣物。
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既然诸葛东风那懒散、不正经的个性一时无法改变,那她只好先由他的外在改造起。
毕竟她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为他铺好路,又好不容易让那个「冰山美人」勉勉强强地答应了这回的会面,自然不能让苦心白费!
「我说偷弟,」就在翟菁皱眉思考该让诸葛东风用什么模样出现时,屋外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你是用了什么法术,居然能让那个雷打不动的冰山美人勉为其难地见上我一面?」
「你真想知道?」翟菁没好气地说。
「当然。」
「我请了个世外高人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再配以日日在她屋外熏忘魂香,还有让人夜夜在她耳旁念咒,再加上……」翟菁顺口胡谵。
「正经点。」
「好吧。」听到他难得严肃的声音,翟菁轻叹一口气,「我每逢单日便奉上北岭的七彩红霓花、东海龙王岛的千年龙王珠、南海蜂后岛的陈蜜、西江胭脂花粉,双日则送上匿名情诗、古墓焚琴、孤本郁婆琴谱、陈林墨迹……」
「喷啧……你还当真下了不少功夫……」
「废话!」在一堆做工精细的衣衫之中,翟菁拎起一件青丝混边的白色长衫及七彩腰穗打量了半天后,才满意地将它拿给身旁等候为诸葛东风更衣的仆人,「要做就做到最好,否则就不要做!」
是的,要做就做到最好,否则就不要做——
这就是翟菁做事的根本信念,因此就算这是件令人发狂兼无聊的事,她还是安排好一切,绝不容有半点闪失。
「想到偷弟竟对我的事如此上心,若我今天无法博得佳人一笑,岂不让偷弟的一片好意付诸东流……」
「反正你只要装成一副神秘兮兮、莫测高深的模样,不要给我胡扯八道就行了!」翟菁边说边挑起一把带有淡点梅花的名家摺扇递给身旁的仆人。
「这样就行了?好像跟我的风格不符啊!」
「用你的风格,八百年也休想让人家看上你!」翟菁没好气地轻哼。
「不尽然吧?」
「就凭你那臭名声,你当真以为会有女子愿意将心交给——」听到诸葛东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翟菁边说边转身,却在看清来人时,话声突然中断。
老天,这是诸葛东风?!
他的胡碴呢?那头乱发呢?还有那经年累月看起来都像沾了尘土的脸、以及仿若永远睁不开的眼眸哪里去了?
此刻站在她眼前的男人,根本与她印象中的诸葛东风没有半点雷同之处!
他的头发潇洒地绑在脑后,一顶儒冠衬得他的脸庞那样儒雅、五官那样俊俏,微微向上弯的嘴角似笑非笑,而他晶亮的眼眸在此时看来深邃如潭水,还充满沉稳智慧的光芒!
还有他原本便挺拔的身形,在一袭白色长衫的衬托下更显飘逸,拿着摺扇的手指那样修长……
「怎么样?还过得去吗?」望着翟菁微徽傻住的神情,诸葛东风故意抬起头望向远方,做出一副远眺群山的孤傲神情。
「差强人意。」翟菁心中一惊,连忙收回视线,故作平静地说。
该死的,她在发什么傻?牛牵到西京还是牛,他只不过干净了点,清爽了点,值得她这样大惊小怪吗?
「折腾了这么久也只不过是差强人意?」听了翟菁的评语,诸葛东风啪一声帅气地收起摺扇,「那我今天还是别去好了,省得你辛苦了老半天,最后功败垂成。」
「你要是敢不去,我现在就砍了你!」翟菁嘴里恶狠狠地说,却怎么也不敢再望向诸葛东风。
因为他现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无法移开目光,就算是她……
明明知道眼前的男子还是那个油嘴滑舌、没正经、不务正业的诸葛东风,可不知为了什么,她的心竟然怦怦狂跳!
那种心跳的速度,就连她初试身手、潜进皇宫内院时都不曾有过,今天却怎么也克制不住。
「我去就是了,不过我有个疑问——你也一起去吗?」望着翟菁的背影,诸葛东风懒洋洋地说。
「我……」翟菁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是应该陪着他一起去,以免到时他又开始胡言乱语,让她精心策画的一切全变成空!
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却有些迟疑。因为她实在不敢,不敢待在这个她明明很熟悉,却好像完全不认识的男子身旁……
「偷弟,你怎么了?」许久没有等到翟菁的回覆,诸葛东风绕行至她的身前,用指节轻敲她的脑门,「回魂哪!」
「敲什么敲?!」诸葛东风的举动让翟菁受到惊吓,直直地往后跳了三步,「我最恨别人敲我的头!」
「是吗?」望着自己的手指,诸葛东风眨了眨眼,「那我更要敲敲看!」
话声甫落,他迅速地移至翟菁身前,大手在她的头顶乱揉一气!
「你干什么!」翟菁不断的躲开,可是他的手指却如影随形,不断的轻弹她的头、她的额、她的脸,让她怎么躲都躲不过!
「我生气了!」最后,翟菁大叫一声,用力地挥开诸葛东风的手,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生气了?」望着翟菁僵硬的背影,诸葛东风终于停下胡闹的动作,「真的生气了?」
翟菁一语不发的站在原地,因为不知迫该如何回答。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他们之间一直是这样笑笑闹闹的,不是吗?
为什么今天她的心情会这样古怪?古怪到几乎连她都不认识自己了!
这样的心情究竟从何而来?她,究竟怎么了……
「好,是我错了,别不跟我说话啊!」静默了半晌后,诸葛东风轻轻站至翟菁的身前说道,「你是知道我的,别人一不理我,我就浑身不自在……"
翟菁还是不抬头,因为她从未昕过诸葛东风如此低声下气的与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