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天

追上去试图叫醒众人的子车瑾想:

若是被宁晚晚看到眼前这一幕, 她该多伤心啊?

宁晚晚素来是娇气的。

平日里连一丁点委屈都不能受,几个师兄多关照其他师妹一些,就要嘟嘴跺脚地吃醋生气。可现在疼爱她的师兄们竟连她的生死都不顾, 全数朝另一个人奔去,那人还与她长了一张有九分相似的脸。

换做是子车瑾。

她绝对是要一剑刺过去,杀了这些狗男人的心都有!

而宁晚晚……

子车瑾心脏刺痛。

忽然不敢再想。

她只希望宁晚晚永远不会看到这一幕。

*

子车瑾不知道的是, 被她脑补以为心痛欲绝的宁晚晚, 此刻正笑逐颜开, 笑容比偷吃了蜜的小狐狸还甜。

“来来来,都交钱!”

宁晚晚拍着桌子,手心向上一张, 大咧咧地道。

众新娘则数脸懵逼。

“……你, 你都不难过的吗?”

一位新娘震惊。

宁晚晚眨眨眼说:“为什么要难过,我可是赚了你们好大一笔。”

“……”

那新娘更震惊了。

方才, 宁晚晚说要与她们打赌, 赌一个人都不会留下,众新娘以为她说的是反话, 便放心大胆地拿出全部家当同她赌。

毕竟宁晚晚生得这样国色天香,新娘们实在想不出怎样狠心的人会弃她于不顾。

而且还不是一两个,是全部!

这得平时在家中多不受人待见?

然而,女鬼拿着镜子走了出来,镜子里映出锥心的一幕。

但凡是来到这里,死心塌地住下来不想走的新娘们,对这一幕都不陌生。因为她们很多人, 就是因为这撕心裂肺的一幕, 方终于醒悟。

醒悟的过程自然是不好受, 毕竟没戳破那层窗户纸之前, 没人肯承认相公家人并不爱她。过程中有人哭,有人寻死,有人以头抢地,都十分正常……往往大家要经历过一番痛彻骨髓的折磨,最后才迎来新生。

众新娘也做好了宁晚晚会痛哭流涕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

这人是个魔鬼!

她不会哭的!

非但不哭,还笑了,笑着伸手问她们要钱,一点都不手软。

“这位小娘子的瓜子,那位小娘子的织布机,还有你,你别躲了,扎着个冲天辫躲哪里我都能看见,你欠我的十只烧鹅,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宁晚晚掐着指头盘算着,又拿出一张纸,让她们轮流写下凭证,当做欠条。

从惊愕中醒过来的新娘子们缓缓恢复神智。

然后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穷光蛋:

果然是赌博毁一生!

她们气得牙痒:“不服,我们要重新数一数。”

方才只是看了个精彩热闹,全然忘记了赌约这回事,然而此时被宁晚晚逼着写欠条,众新娘这才想起,为了身家财产,她们应当看得再仔细一些。

说是十一人全数离开,难道就真的一个人都没留下吗?

她们不信。

十一个人,就算少了一个,一个有良心的,那也是她们赢。

难道十一个人里连一个有良心的都没有,这世风也太坏了!

于是便央求女鬼,把方才那一幕重新放了出来。

女鬼很大度,说看多少遍都行,自己转身飘远了。

而宁晚晚挥着自己白嫩嫩的手:“再看多少遍结果都不会变。”

众新娘才不信她,为了自己的瓜子、织布机、烧鹅,对着小小的镜子,挨个仔细地数着人头。

不数不知道。

一数便发现:“唉,等等,好像确实少一个人。”

宁晚晚:“什么?”

烧鹅千金高兴地欢呼雀跃:“没错没错,是十个人,不是十一个。”

她不用赔十只烧鹅了!

宁晚晚拧着秀眉上前。

她也数了一遍。

还真是。

十颗脑袋,少了一颗。

会是谁呢?

宁晚晚气呼呼地想,他害得自己赌输了,少赚一大笔。

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其实并无伤心。

仔细去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而此刻,同一时间。

那害得宁晚晚少赢了十只烧鹅一架织布机的男人,正站在一棵大树前。这是一颗柳树,生长的有些年份,繁茂的柳枝压弯了腰,郁郁葱葱的柳叶垂坠在地面。

路人乙面无表情,黑漆漆的眼珠子凌厉锁定了其中一片。

在寻常人看来,那当真只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柳叶。

深绿色,细长型。

然而稍有些眼力的修者,一眼就能察觉到柳叶上所附着的浓郁灵气——

原来,这柳叶乃是一件空间法宝,唤做柳中仙。

柳中仙内,女鬼正窝在自己的小茅草屋里,仔仔细细擦拭着一柄发钗。她对这支朴素的银发钗很是珍视,先是用手帕沾了水,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清洗一遍,然后又用一方新手帕把水珠擦干净,最后还要上银粉,把发钗上缺漏的色泽重新补上。

这一番流程,女鬼几百年来天天做,早已做得驾轻就熟。

然而今天,她上银粉的时候,忽然地动山摇。

“啊啊啊,不要摇!”

女鬼抱住桌子,不让银粉乱洒出去。

桌子不摇了,轮到房梁摇。

茅草屋的房梁是几根木棍,本来就不结实,摇晃起来就一个个地砸在地面,终于,轰隆——

一声巨响,房整个塌了。

银粉四溅。

女鬼被压在房子底下,抱着自己珍贵的发钗,气得双眼通红。

“是谁?哪个坏蛋?”

女鬼怒气冲冲,拿着自己当年上吊用的那根白绫就冲了出去。

三尺白绫迎风而动,红衣女鬼戾气滔天。

然而——

“……是你?”

女鬼见到作乱的来人,双眼瞪直了。

本就大的眼睛越发可怖起来。

路人乙拿着剑,说:“人呢?交出来。”

女鬼眨眨眼:“什么人,我不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路人乙摇头:“不是。”

“哦。”女鬼哦了一声,豆大的泪水不自觉从她的眼眶流淌出来,又惨又好笑的模样。她盯着路人乙那张脸,终于缓缓地道:“认错人啦,你不是他。”

那个人的脸上没有疤,表情也不会如此冷漠不近人情。

路人乙垂眸,泛着寒光的剑指向女鬼:“放人。”

女鬼说:“不放!略略略!”

说时迟那时快,路人乙手中那长剑电光火石一般地朝着女鬼刺去。

这一式,乃是《太一剑法》中第五剑:凌空踏月。

凌空踏月讲求的是快,是狠,传闻将这一式用好的剑修,可以百里之外取敌首级于无形。

然而,这含着无边杀意的飞速一剑遇到女鬼那不知什么材质所造的白绫,却瞬间失去了所有凌厉。

铛!

白绫将这一剑挡下。

紧接着,呼啦几声——

白绫似是水蛇一般,将长剑紧紧包裹。

锋利的剑瞬间变成了一个白布条裹着的长棍子!

拿来烧火最合适不过。

女鬼得意笑笑。

她做鬼已经不知道几百年,修为灵力自然不是路人乙这个不到百岁的小年轻可以比。

然而路人乙面色不变,竟直接扔掉了手里的剑。

女鬼目瞪口呆。

下一秒,路人乙又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一把剑来。

这把剑比方才那把竟然还要好上一些品级。

女鬼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路人乙拿着那把新剑已经欺上前来。

“第六式”“第八式”“第一十五式”,路人乙所使出的剑法,通通都是来自于太一仙府的入门剑法:《太一剑法》。

《太一剑法》虽只是入门级别的剑谱,然而其中却凝结了数千年来无数剑尊的心血,一招一式均扎实地紧,哪怕用到化神期都不会不足。

而路人乙这个弟子,修为虽只有金丹初期,对剑法剑招的领悟却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挑、刺、撩、劈。

路人乙的动作规范地可以当教科书一样。

饶是数百年修为的女鬼也应接不暇。

打不过人,她边躲避着边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路人乙收了剑风,并不想置她于死地,只是问:“人呢?把人交出来。”

女鬼痛哭流涕:“什么人,我不认识呀。”

路人乙说:“你今日掳走那个新娘。”

女鬼恍然大悟:“她呀!”

路人乙:“嗯。”

女鬼手中的白绫忽然一个转弯,像是指路一般指了指路人乙的身后:“喏,就在那里。”

路人乙怔了怔。

剑仍指着女鬼,怕她使诈,人却扭头看向后面。

只见穿着新娘嫁衣的宁晚晚的确站在那里。

宁晚晚脸色红润如常,身姿挺拔,红嫁衣穿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灵动漂亮,身上也没有什么受到胁迫的痕迹。

路人乙松了口气。

“师姐。”

他上前半步,剑也随着他上前。

然而,就这半步的功夫,咚!

宁晚晚伸手就是一块儿板砖,趁其不备,将他击晕。

路人乙瞳孔微微放大,晕倒前,眼神里似乎写着不敢置信。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防住了妖兽的诱惑,防住了女鬼的偷袭,却没防住宁晚晚……他的师姐,他要救的人。

“呼——”

宁晚晚收起板砖,扶住已经失去神智的路人乙,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女鬼已然惊呆:“你砸晕了他!”

宁晚晚伶牙俐齿,说:“谁?谁这么说?有没有证据?”

女鬼心说,明明就是你,贼喊抓贼,我方才亲眼看见。

然而宁晚晚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模样:“真不是我,你看错了吧,那人或许叫宁弯弯。”

女鬼:“……”

宁弯弯又是什么鬼!

女鬼糊涂了。

她简单的脑袋瓜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反正那厉害的坏蛋如今已经晕了,她乐得坐享其成,笑眯眯地就去拉宁晚晚的袖子,说:“不管了,走吧,我们回去。”

宁晚晚听话照做。

连路人乙也带了回去。

路人乙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在柳中仙里理所当然遭到众新娘围观。

大家都说,这人样貌虽丑了些,但心地是极纯良的。

宁晚晚嗯嗯点着头,也不反驳,手中的绳索却捆得更结实几分。

这可是从二师兄谢子阳那里得来的灵宝,被捆住以后,纵然是元婴期的修士也挣脱不开,更别提路人乙一个金丹期。

有新娘问:“你这是做什么,他难道不是要来救你么?”

宁晚晚神秘地笑笑:“不能叫他妨碍我的财路。”

新娘不明就里:“啊?财路?”

宁晚晚将人捆好,放在屋檐底下,责令大黄狗好生看着,微微叹了口气。

——可不是财路么?

可怜她苦心孤诣当诱饵,不惜冒着危险被女鬼抓走,为的就是让太一仙府那些人清醒后心生愧疚,后面补偿她的时候多出点血。

若是好生生被路人乙救回去……她还赚哪门子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