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去试图叫醒众人的子车瑾想:
若是被宁晚晚看到眼前这一幕, 她该多伤心啊?
宁晚晚素来是娇气的。
平日里连一丁点委屈都不能受,几个师兄多关照其他师妹一些,就要嘟嘴跺脚地吃醋生气。可现在疼爱她的师兄们竟连她的生死都不顾, 全数朝另一个人奔去,那人还与她长了一张有九分相似的脸。
换做是子车瑾。
她绝对是要一剑刺过去,杀了这些狗男人的心都有!
而宁晚晚……
子车瑾心脏刺痛。
忽然不敢再想。
她只希望宁晚晚永远不会看到这一幕。
*
子车瑾不知道的是, 被她脑补以为心痛欲绝的宁晚晚, 此刻正笑逐颜开, 笑容比偷吃了蜜的小狐狸还甜。
“来来来,都交钱!”
宁晚晚拍着桌子,手心向上一张, 大咧咧地道。
众新娘则数脸懵逼。
“……你, 你都不难过的吗?”
一位新娘震惊。
宁晚晚眨眨眼说:“为什么要难过,我可是赚了你们好大一笔。”
“……”
那新娘更震惊了。
方才, 宁晚晚说要与她们打赌, 赌一个人都不会留下,众新娘以为她说的是反话, 便放心大胆地拿出全部家当同她赌。
毕竟宁晚晚生得这样国色天香,新娘们实在想不出怎样狠心的人会弃她于不顾。
而且还不是一两个,是全部!
这得平时在家中多不受人待见?
然而,女鬼拿着镜子走了出来,镜子里映出锥心的一幕。
但凡是来到这里,死心塌地住下来不想走的新娘们,对这一幕都不陌生。因为她们很多人, 就是因为这撕心裂肺的一幕, 方终于醒悟。
醒悟的过程自然是不好受, 毕竟没戳破那层窗户纸之前, 没人肯承认相公家人并不爱她。过程中有人哭,有人寻死,有人以头抢地,都十分正常……往往大家要经历过一番痛彻骨髓的折磨,最后才迎来新生。
众新娘也做好了宁晚晚会痛哭流涕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
这人是个魔鬼!
她不会哭的!
非但不哭,还笑了,笑着伸手问她们要钱,一点都不手软。
“这位小娘子的瓜子,那位小娘子的织布机,还有你,你别躲了,扎着个冲天辫躲哪里我都能看见,你欠我的十只烧鹅,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宁晚晚掐着指头盘算着,又拿出一张纸,让她们轮流写下凭证,当做欠条。
从惊愕中醒过来的新娘子们缓缓恢复神智。
然后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穷光蛋:
果然是赌博毁一生!
她们气得牙痒:“不服,我们要重新数一数。”
方才只是看了个精彩热闹,全然忘记了赌约这回事,然而此时被宁晚晚逼着写欠条,众新娘这才想起,为了身家财产,她们应当看得再仔细一些。
说是十一人全数离开,难道就真的一个人都没留下吗?
她们不信。
十一个人,就算少了一个,一个有良心的,那也是她们赢。
难道十一个人里连一个有良心的都没有,这世风也太坏了!
于是便央求女鬼,把方才那一幕重新放了出来。
女鬼很大度,说看多少遍都行,自己转身飘远了。
而宁晚晚挥着自己白嫩嫩的手:“再看多少遍结果都不会变。”
众新娘才不信她,为了自己的瓜子、织布机、烧鹅,对着小小的镜子,挨个仔细地数着人头。
不数不知道。
一数便发现:“唉,等等,好像确实少一个人。”
宁晚晚:“什么?”
烧鹅千金高兴地欢呼雀跃:“没错没错,是十个人,不是十一个。”
她不用赔十只烧鹅了!
宁晚晚拧着秀眉上前。
她也数了一遍。
还真是。
十颗脑袋,少了一颗。
会是谁呢?
宁晚晚气呼呼地想,他害得自己赌输了,少赚一大笔。
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其实并无伤心。
仔细去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而此刻,同一时间。
那害得宁晚晚少赢了十只烧鹅一架织布机的男人,正站在一棵大树前。这是一颗柳树,生长的有些年份,繁茂的柳枝压弯了腰,郁郁葱葱的柳叶垂坠在地面。
路人乙面无表情,黑漆漆的眼珠子凌厉锁定了其中一片。
在寻常人看来,那当真只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柳叶。
深绿色,细长型。
然而稍有些眼力的修者,一眼就能察觉到柳叶上所附着的浓郁灵气——
原来,这柳叶乃是一件空间法宝,唤做柳中仙。
柳中仙内,女鬼正窝在自己的小茅草屋里,仔仔细细擦拭着一柄发钗。她对这支朴素的银发钗很是珍视,先是用手帕沾了水,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清洗一遍,然后又用一方新手帕把水珠擦干净,最后还要上银粉,把发钗上缺漏的色泽重新补上。
这一番流程,女鬼几百年来天天做,早已做得驾轻就熟。
然而今天,她上银粉的时候,忽然地动山摇。
“啊啊啊,不要摇!”
女鬼抱住桌子,不让银粉乱洒出去。
桌子不摇了,轮到房梁摇。
茅草屋的房梁是几根木棍,本来就不结实,摇晃起来就一个个地砸在地面,终于,轰隆——
一声巨响,房整个塌了。
银粉四溅。
女鬼被压在房子底下,抱着自己珍贵的发钗,气得双眼通红。
“是谁?哪个坏蛋?”
女鬼怒气冲冲,拿着自己当年上吊用的那根白绫就冲了出去。
三尺白绫迎风而动,红衣女鬼戾气滔天。
然而——
“……是你?”
女鬼见到作乱的来人,双眼瞪直了。
本就大的眼睛越发可怖起来。
路人乙拿着剑,说:“人呢?交出来。”
女鬼眨眨眼:“什么人,我不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路人乙摇头:“不是。”
“哦。”女鬼哦了一声,豆大的泪水不自觉从她的眼眶流淌出来,又惨又好笑的模样。她盯着路人乙那张脸,终于缓缓地道:“认错人啦,你不是他。”
那个人的脸上没有疤,表情也不会如此冷漠不近人情。
路人乙垂眸,泛着寒光的剑指向女鬼:“放人。”
女鬼说:“不放!略略略!”
说时迟那时快,路人乙手中那长剑电光火石一般地朝着女鬼刺去。
这一式,乃是《太一剑法》中第五剑:凌空踏月。
凌空踏月讲求的是快,是狠,传闻将这一式用好的剑修,可以百里之外取敌首级于无形。
然而,这含着无边杀意的飞速一剑遇到女鬼那不知什么材质所造的白绫,却瞬间失去了所有凌厉。
铛!
白绫将这一剑挡下。
紧接着,呼啦几声——
白绫似是水蛇一般,将长剑紧紧包裹。
锋利的剑瞬间变成了一个白布条裹着的长棍子!
拿来烧火最合适不过。
女鬼得意笑笑。
她做鬼已经不知道几百年,修为灵力自然不是路人乙这个不到百岁的小年轻可以比。
然而路人乙面色不变,竟直接扔掉了手里的剑。
女鬼目瞪口呆。
下一秒,路人乙又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一把剑来。
这把剑比方才那把竟然还要好上一些品级。
女鬼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路人乙拿着那把新剑已经欺上前来。
“第六式”“第八式”“第一十五式”,路人乙所使出的剑法,通通都是来自于太一仙府的入门剑法:《太一剑法》。
《太一剑法》虽只是入门级别的剑谱,然而其中却凝结了数千年来无数剑尊的心血,一招一式均扎实地紧,哪怕用到化神期都不会不足。
而路人乙这个弟子,修为虽只有金丹初期,对剑法剑招的领悟却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挑、刺、撩、劈。
路人乙的动作规范地可以当教科书一样。
饶是数百年修为的女鬼也应接不暇。
打不过人,她边躲避着边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路人乙收了剑风,并不想置她于死地,只是问:“人呢?把人交出来。”
女鬼痛哭流涕:“什么人,我不认识呀。”
路人乙说:“你今日掳走那个新娘。”
女鬼恍然大悟:“她呀!”
路人乙:“嗯。”
女鬼手中的白绫忽然一个转弯,像是指路一般指了指路人乙的身后:“喏,就在那里。”
路人乙怔了怔。
剑仍指着女鬼,怕她使诈,人却扭头看向后面。
只见穿着新娘嫁衣的宁晚晚的确站在那里。
宁晚晚脸色红润如常,身姿挺拔,红嫁衣穿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灵动漂亮,身上也没有什么受到胁迫的痕迹。
路人乙松了口气。
“师姐。”
他上前半步,剑也随着他上前。
然而,就这半步的功夫,咚!
宁晚晚伸手就是一块儿板砖,趁其不备,将他击晕。
路人乙瞳孔微微放大,晕倒前,眼神里似乎写着不敢置信。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防住了妖兽的诱惑,防住了女鬼的偷袭,却没防住宁晚晚……他的师姐,他要救的人。
“呼——”
宁晚晚收起板砖,扶住已经失去神智的路人乙,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女鬼已然惊呆:“你砸晕了他!”
宁晚晚伶牙俐齿,说:“谁?谁这么说?有没有证据?”
女鬼心说,明明就是你,贼喊抓贼,我方才亲眼看见。
然而宁晚晚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模样:“真不是我,你看错了吧,那人或许叫宁弯弯。”
女鬼:“……”
宁弯弯又是什么鬼!
女鬼糊涂了。
她简单的脑袋瓜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反正那厉害的坏蛋如今已经晕了,她乐得坐享其成,笑眯眯地就去拉宁晚晚的袖子,说:“不管了,走吧,我们回去。”
宁晚晚听话照做。
连路人乙也带了回去。
路人乙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在柳中仙里理所当然遭到众新娘围观。
大家都说,这人样貌虽丑了些,但心地是极纯良的。
宁晚晚嗯嗯点着头,也不反驳,手中的绳索却捆得更结实几分。
这可是从二师兄谢子阳那里得来的灵宝,被捆住以后,纵然是元婴期的修士也挣脱不开,更别提路人乙一个金丹期。
有新娘问:“你这是做什么,他难道不是要来救你么?”
宁晚晚神秘地笑笑:“不能叫他妨碍我的财路。”
新娘不明就里:“啊?财路?”
宁晚晚将人捆好,放在屋檐底下,责令大黄狗好生看着,微微叹了口气。
——可不是财路么?
可怜她苦心孤诣当诱饵,不惜冒着危险被女鬼抓走,为的就是让太一仙府那些人清醒后心生愧疚,后面补偿她的时候多出点血。
若是好生生被路人乙救回去……她还赚哪门子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