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白捡了一个师父, 师父说你会成为天下第一,然后对你展开了魔鬼训练。

于是你被迫坐在蒲团上,一边敲着木鱼, 一边颂念佛经。

你阿巴阿巴阿巴,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登西, 过了大半天,你看着毫无变化的经验条,不由得怀疑起来, 在这念经真的有用吗?

虽然俗话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的师父牛成这样, 也不至于逗你,但是你又不是专业的和尚, 怎么可能通过念经就能升级。

而且……

你的师父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亚子,因为他竟然找了个抱枕打起瞌睡来。

算了, 打不过就躺平, 你回想起自己几次三番想抗议, 却被他强力压制的悲惨经历,耐着性子又念起佛经。

庭院深深, 这里的季节和外头好像不一样, 火红的枫叶缓缓飘落, 细风卷起叶片,在空中轻晃,像是曼妙的舞。

你的心渐渐静下来, 也隐隐悟到一种玄妙的意境。

然后, 你的师父打起鼾来。

这鼾声如同打雷一样, 把美好静谧的舞台搅得一塌糊涂。

你破防了。

你身为一个无信仰的人, 在这里念经念得头秃, 他却在边上舒舒服服睡大觉,到底谁才是和尚!

你深吸口气,大喊一声:“师父!”

他打了一个激灵,被你吓醒,茫然地瞪着眼睛看你,“怎么了。”

??

你看着他的眼睛,这和尚,他眼睛怎么突然有神了!

你震惊你迷惑,“您眼睛没瞎!”

他挠了挠脑袋,“啊?你怎么可以咒你师父呢。”

?!

所以是真的没瞎,那他在那里摸摸索索的干什么,逗你玩吗!可恶,这老和尚真是越看越不靠谱!

你根本就没心思再念这枯燥乏味的佛经,你想从蒲团上起来,但是你师父抬抬手就把你按住了。

你就像那孙猴儿,被压在五指山下动弹不得,源信笑眯眯地看着你,“当舍于懈怠,远离诸愦闹;寂静常知足,是人当解脱。”

……

你听不懂,你只觉得你的脑瓜子嗡嗡疼,“我不干了,放我出去,我要和兄弟们打怪去!”

“先在这里待一会嘛。”

源信劝你,“此间轮回与外界不同,四季于外界也只不过一瞬,有这么好的机会悟道,如果是你师兄,就钻在里头不肯出去啦,你怎么还想往外跑。”

这么神奇?你了解了,这就是一个专门给你刷级的副本,你看了看四周,“师父,我想出去打怪。”

在这里打个几百年的怪,出去还不是天下无敌,拳打酒吞,脚踢夏油杰,成为声望榜no.1!

你跃跃欲试,可惜源信根本不搭理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佛珠一样的东西塞进耳朵,然后朝你眨了眨眼睛,肩膀一耸,示意自己听不见了,再次抱着抱枕睡大觉。

你真的是无语,但是还能咋办,你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掉,这么大好的时光,你总不能在这发呆吧。

你深吸口气,又一次翻开佛经念起来。

秉承着做事就要做好的理念,你努力去理解佛经里面的话,一开始是完全不懂,到后来你觉得你懂了,过了一会你又似懂非懂,然后你又发觉你其实根本什么也没懂。

外面的景象慢慢变化,落叶像是细沙般随风散去,树枝变得干瘪灰黄,又积起厚厚的雪。

一片雪花跌落在你的肩头,你心有所悟,似有所感,忽然听得你的师父又传来一阵鼾声。

你无语,往那边瞥了一眼,忍了忍没有叫醒他,继续翻看手里的经书。

就这么两三本,你已经来回翻了不知道多少遍,树叶绿起来,又很快变红,然后又一次挂上薄雪,你抬头,看着那一棵枫树。

即使周围的小花小草围着它成群结队,即使藤蔓攀遍它的周身,它还是无动于衷地直立着,不曾为风雨、花草、藤蔓的缠绕而弯下一点枝节。

枫树的花期是五月前后,四季轮转过无数次,可是这一棵却从未开过花。

它就孤零零地站在那,好像自有一番乐趣。

可是它的叶子一年比一年萎缩、一年比一年浅淡,到了现下,已经红不起来了。

你的师父又在打鼾,你回头,就看见了他身后的锁链。

上面每一条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在不断地流淌,好像在吸食他身上的血液。

你师父睡得越来越久,那一棵树也越来越颓靡,你看了好久好久,然后站了起来。

你走过去把锁链攥住,手掌像是被滚烫的岩浆侵蚀,你连痛都来不及体会,骨肉就在顷刻间化为了乌有。

“魔法少女就是我。”

你把断肢修复好,想要再一次触碰上去,源信醒了,轻轻攥住你的手。

他朝你笑,“哎呀呀,是下雪天啊。”

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扭头看你,“嗯?才九百年,那我的茶叶还能喝。”

他像个守财奴一样抱着那一罐茶叶,从里头掏出一点,然后又抖回去两下。

你乖乖在他对面坐下,“师父。”

你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您。”

“哈?”

源信皱眉,看着你,“不对呀,你怎么还是这个德行。”

你看着被点燃的炉子:“我什么德行。”

你师父叹气,“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我于你而言,也是万物之一。”

他把茶叶撒进去,“若是你堪不破这一关,那可就成圣无望咯。”

谁稀罕在这个破游戏里成圣,你替他把茶叶罐子收好,“那就不成圣。”

“那可不行。”

你师父笑,“你是无欲无求,但你师父我爱名声爱得很,你成了圣人,那我就是圣师,我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把茶叶罐子交到你手里,“你师父泡的茶绝对一流,你喝不到,就拿茶叶聊以慰藉吧。”

你接过茶,就听见他语气轻松地说道:“再给你上一课,缘起性空,你需得心无所住,才能一往无前。”

?“师父!!”

你瞪他,“我不准你死,不准!”

你着急地问憨子有没有什么办法,还不等憨子回复,你师父就凑过来,点了你的脑袋一下。

“哎呀呀,点石为金,点石为金。”

他朝你笑,笑得毫无阴霾,“走啦,走啦。”

你怀里多了一个毛毛球,可是你没空关注这些,因为你师父死了。

他的身体慢慢消散,寺庙、天空、土地、花草、枫树、全都一寸一寸崩塌。

一株紫藤从废墟中钻出来,绿绿的新芽抖了抖,和室紧接着拔地而起,小池塘、小秋千、两把摇椅,一张琴。

原本的院子什么也没剩下,你师父留给你的只有伞下的墓,和一个黑色的方块。

你捡起地上小小的黑色方块,拾起来的那一瞬间,你的脑中又浮现了师父的声音。

他是戴罪之身,所以圆寂之后化作了供人使用的咒具继续赎罪。

这个特级咒物名唤狱门疆,通过以他的肉身为媒介而构造结界的术式,达到将人封印在另一个空间的效果。

你看着手里小小的黑方块,在把它握进手心的那一刻,你窥见了你师父的一生。

他本该早已圆寂化道,羂索却在这个时候故意将罪孽引到了清水寺,天罚降下来,源信只能以一己之力去承担。

你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见了更多细节,这个羂索,只怕是早就已经算好了你师父死了以后会变成狱门疆,所以他时不时就回来看看,想把这个咒具收入囊中。

画面中可爱的小男孩逐渐变成了一坨扭曲的大脑。

你师父活着的时候替他受罪,死了还不得安宁。

你来到这个游戏以后,从来、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你师父要你心无所住,你师父说只要你什么也不在乎,世界上就没有人可以绊住你的脚步,你师父说世间的所有都是始于缘分,本性是虚妄、是空无一物。

他以为你在这里悟了九百年,就会向着他期望的道路前进,他以为你会变成一尊没有心的圣人,一块无情无欲的木头。

可是。

你抬眸,抓住了想要遁走的锁链,你用力一拽,天空好像都要被你掀下来,“我不信佛。”

你的等级飞速飙升,那根链子被你牢牢缠在手腕上。

系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你打卡,在它的帮助下,你没有一刻忘记这只是个游戏,没有一刻忘记你是谁,也没有一刻丢掉你的那颗心。

羂索是吧。

你垂眸,看着手里的链子。

这一根链子,要捆在该捆的人身上。

你把手里的毛毛球塞进背包,然后踏出结界,小和尚依旧拿着比他人还高的扫帚,原本圆圆的笑脸却已经泪流满面。

“师姐。”

他扯你的袖子,“师父、师父是不是死了?”

年纪轻轻的小和尚还堪不破佛法,指着钟声传来的方向,哭得大声:“丧钟敲了。”

你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抱起来,走到丧钟那里,院子内春色烂漫,随风而卷。

看见你,和尚们纷纷朝你行礼,“师姐。”

你应了一声,“师父死了。”

你成了清水寺的住持,声望飙升到了世界第五,系统面板也多了一大堆的权限。

就像你遇见玉藻前,就白捡了三百万的巫女服一样,你遇见了师父,也白捡了一大堆好处。

从零开始,遇见机缘,一步登天,妥妥的爽文主角待遇。

但是你现在没空在意这个,更没空高兴。

你看着你的师弟们,“师父是被人害死的。”

你也不管他们是什么表情,接着说道,“害死他的人就是你们的师兄羂索,我不管你们认不认识他,感情如何,也不管什么死生自有定数,更不在乎你们这群和尚是不是在想什么以德报怨,我只知道,我要报仇。”

和尚NPC们很乖,个个以你为先,那个被你抱过的小和尚站在你的脚边,哭着喊道,“要给师父报仇!”

你低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眸看你,脸上满是稚气,“我还没有法号,不过我排行十二,师兄们都喊我小十二。”

小十二……

你看了他一会,然后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有点刺手。

他抱住你的腿哭,你把他抱起来,“他欠清水寺的,欠我们师父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会亲自讨回来。”

说完这句话,清水寺的名字突然从白色变成了绿色。

【玩家已解锁阵营模块】

你把这个面板点开,这个游戏世界里一共有三个阵营。

绿色阵营里只有孤零零的清水寺,而红色阵营有着密密麻麻一大片,最大的那一团就是酒吞童子所在的丹波国大江山。

代表中立的白色阵营也有很多,里面更是不少你认识的家族。

你看着五条、加茂这两个大名鼎鼎的御三家之二,觉得有点讽刺。

中立?

是因为没有出现两面宿傩这个大煞星,所以他们还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看着妖怪们为祸人间,保持中立吗。

你背包里突然穿出来小男孩的声音,“主、主人!”

你吓了一大跳,赶紧放下小十二,翻出背包来看,说话的是你师父留给你的毛毛球。

你问:“你是什么?”

他答:“我是憨子。”

你一整个大震惊,系统成精了!

憨子告诉你,你师父临走之前,帮他升级了,现在他拥有了更多技能,可以帮助你做更多的事。

而且,他特别强调:“憨子已经变聪明了。”

你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你师父竟然这么牛逼,可以以一个NPC的身份,让游戏系统升级?

你感觉脑瓜子嗡嗡的,你抖了抖憨子,拷问他,“你老实交代,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游戏。”

憨子声音颤颤巍巍的:“是的主人,憨子就是一个游戏。”

你问:“通关了我才能回家?”

“是的主人……”

你没忍住爆锤了他一下,“那你搞这么云里雾里的干什么,快说,主线任务到底是什么!”

憨子叽叽喳喳了半天,然后告诉你,“我没有办法直接告诉主人主线任务,呜呜呜呜,救命。”

好家伙,这傻子还把你的口头禅学去了,你又问他,“那你说,你还有什么用,能帮我找到无惨吗?”

他沉默。

“能帮我找到羂索吗?”

他发出一句弱弱的不能。

“那你就是个废仔。”

你粗暴地打了他几下,“你什么用也没有,竟然还敢绑架我。”

你直接重拳出击,把他打得哇哇大哭,你打了一会,又嫌他吵,直接把他塞进背包,“不许哭,再哭我还打你!”

憨子打了一个哭嗝,乖乖缩成了一团小毛球。

你不打算在清水寺一直待着,于是准备先和兄弟们会和,然后直接回到京都舞哉那里。

你手里捏着狱门疆,羂索迟早会找上门来,清水寺的和尚也会下山搜捕他,所以你打算先去解决无惨。

你师父给兄弟们编织了一个结界,两面宿傩坐在树底下睡大觉,其他两个兄弟不知道去哪了。

你刚刚踏进结界,他就睁开眼睛盯着你,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么慢。”

他嘴里就没好话,可是你看他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就好想哭。

他的脸上好像一直都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无畏,眼睛里也始终装着对什么都没所谓的淡漠。

你感觉他就像一座山,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不会被任何东西改变,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永远平静的海,一颗永恒璀璨的钻石。

你放任自己在温柔的海水里浸太久了,你在他怀里哭得太多了。

现在,你只要看见他,那些被你强行压制下去的伤心就又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他依旧坐在树底下,不耐烦地看着你,“又哭?”

你钻进他怀里,“我师父死了。”

两面宿傩沉默了一会,像是真的很困惑,“死的又不是你,你哭什么。”

“因为我在乎他,他死了我当然会难过!”

你声音哽咽,又感觉哭过以后好多了,你和他说话:“我有了一个新的仇人,叫羂索,他特别牛,我还弄了一个阵营。”

你把系统面板打开,发现你还没给你的阵营取名字。

你打了个营子上去,系统提示你,这个名字会掉你大量的声望,请问你是否确认要取这个名字。

你赶紧点了否。

身为取名小天才,你还是第一次遇见取名字会掉声望这种事,你看着宿傩,又摸他的眼睛,“宿傩,你说我的阵营叫什么好。”

他挑眉,“问我?”

你点头,“快说呀。”

两面宿傩张口就来,“虫子教。”

……你气得咬他,“为什么是虫子!”

他笑,“磨牙的小虫子。”

你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你,可恶,他的牙才没长齐呢,明明你的每一颗牙齿他都舔过,明明每一颗都好好的,现在他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你!

你用力咬在他的胸口,他轻轻笑,胸膛震起来,然后按住你的脑袋,“用力。”

你突然被他按进软乎乎的大胸里,只感觉眼皮又在打架了,哪里还顾得上咬他。

硬要说的话,你已经好几百年没有睡过觉了,现在什么事也不想管,就想睡觉。

你躺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算美美开睡,可是两面宿傩这个家伙又对你发出了嘲讽的笑,“不吃了?”

你瞪他,“等我睡醒就咬死你。”

两面宿傩挑眉,把手指塞进你的嘴里,“咬。”

他说着,还搅了搅你的舌头,“光是刚刚那种力道可不行。”

你气得半死,这家伙永远都是这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从见他的第一眼到现在,你和他待在一起多久,他就拽了多久!

他只是你的奴隶,凭啥这么拽!

困意让你变成了一个小傻蛋,你真的听他的话狠狠咬了下去。

“喜欢喊别人小狗。”

两面宿傩看起来根本没有被你咬疼,语气不屑,带着轻笑,“谁才是狗。”

可恶,你瞪他,干脆把你的阵营改成了狗狗教,你还打算大力嘲讽他的,可惜你太困了,立马就睡着了。

**

和大人分开已经三天了。

里梅每分每秒都在想她,想着出去的办法。

大人现在在做什么,她有没有遇见危险,是不是又掉进了黑暗的地方?

一天又一天过去,里梅总是一无所获。

宿傩大人一直在树底下睡觉,偶尔醒了,就用嘲讽的目光看着他到处乱窜。

宿傩大人知道大人在哪里吗?

里梅不敢问。

上一次,他被大人的未婚夫打败,浑身是血地爬到宿傩大人面前,求他去杀了那个胆敢顶着大人未婚夫的名号在世间行走的人。

宿傩大人抱着熟睡的大人,头也不回,懒洋洋地问他:“你在教我做事。”

里梅立即伏下脑袋,“里梅不敢。”

他的到来像是吵醒了熟睡的大人,两位大人一起看向他。

里梅该走的,应该立刻离开这里的,可是他喊她:“大人。”

里梅说:“我受伤了。”

于是她从宿傩大人的怀里钻出来,抱住了自己。

里梅看见背对着她的宿傩大人低头,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怀抱。

宿傩大人脸上的表情不算难看,但是那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还是让里梅获得了一点点胜利的愉悦。

他把大人抢了过来。

可是很快,这一点愉悦便被无情地碾碎了。

就像他的自尊、他的自信、大人给他的奖励那样,通通都碎掉了。

他只剩下永远不会被注意到的、在阴暗的角落悄然生长的、肮脏的爱慕。

那只狐狸说的没错。

他爱慕大人。

现在,破碎的里梅再次面对了这个情景。

宿傩大人坐在树下,她在宿傩大人的怀中熟睡。

几日不见,大人变得更像是神了,就连在睡梦中,那张脸也有着圣洁、不可靠近的意味。

可是这样的她,此刻就像个孩子一样枕在宿傩大人的臂弯,身体和猫一样蜷缩起来,还像个孩子一样含着宿傩大人的手指。

好可爱,怎么会这么可爱。

他的大人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但是永远不会对他露出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

那是独属于宿傩大人的,谁也不配有,谁也抢不走。

于是,他躲在暗处看。

能够像这样远远的看,能够偷偷看见大人的这一面,他就该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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