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一切皆因初霁修的是word文档。

不像其他人,被压制就是被压制。

初霁的word文档,会弹出[未响应是否重启]。看似是个倒霉事情,但关闭重启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初霁上辈子用word文档写文件未响应时,她恨不得当场卸载,现在却十分感慨,重启妙啊!

于是,牧者摸上她头发时,初霁点击了关闭word文档。

当熟悉的淡蓝界面在一起亮起,文档功能相继恢复正常,初霁的手隐隐向剑柄挪动。

可这点小动作根本瞒不住牧者。

他说:“既然你们执意如此。”

他伸出枯瘦的双手,掐了一个诀。他口中咒语冗长,每说出一个字,初霁的脑袋里就像针扎。

牧者缓缓张开双臂,足下如仙人降世,卷起云雾。流云托着他升空,只听东方霹雳一声响,地上绵延不绝的羊群身形虚化,被一双巨手拧成一股绳索,源源不断的黑气从羊群中冒出。羊群齐啸,转瞬翻涌成黑压压的海水,海从此地冲向南方,浪潮吞噬了大地,眨眼间淹没北境一半土地。

初霁和荆恨月提剑而起,一左一右飞向半空。

传讯令中响起毛蔷的声音:“小初……你看见脚下的海了吗?北境怎么会有黑的海……”

来不及登上灵舟的人们转眼被黑海吞噬,北境遗民阿苏正在帮忙拉几个皋西的孩子上灵舟,一转眼就被海水淹没。

她在海中化作一只羊,变成一股黑气。

波涛汹涌的海水不断冲击远方,转眼抵达俞城。

如果不阻止黑海蔓延,整个东洲的人都会变成牧者的羊。

牧者轻轻扬起手,手中长笛奏响轻快的乐曲。黑海不断升高,海浪堆叠成一座山峰,累积到通天高度,随即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黑色山羊,两只尖角高高耸起,胡须垂到地面。

即便远在俞城,众人抬起头,也能看见北方的天边,有一只巨大的黑色山羊,身体破开层云,行走在大地上。

这千万只羊聚合成的庞然大物,聚集了千万修士和凡人的力量。

牧者坐在黑羊两角之间,奏响牧羊笛。

山羊转过头,朝荆恨月和初霁发出一声尖啸。

初霁摸向剑柄的手被弹开,浑身灵魔两气忽然逆行,丹田倒转,她猛地吐出一口血,再次感受到大乘期实力的压制。

这才叫了一声。

荆恨月明显也不好受,他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侧目看了初霁一眼。

初霁懂得他的意思,蹙眉:“不行……”

紧接着,牧者的第二声牧笛响起了。

黑山羊朝初霁张开嘴,一口吞噬了万象之灵。

初霁神识内,猛地失去一股强大的力量。空虚感袭来,她瞳孔骤缩,双手如有千斤重,费尽全身力气,才能隐隐挪动一点。

荆恨月突然释放琉璃业火,火光如一条直线,划开初霁和黑山羊。这条烈火燃烧得如此剧烈,仿佛空气都烧软了。炙热的火光如同一万颗太阳同时降临人间。

琉璃业火燃烧他浑身经脉,五脏六腑,他的皮肤渐渐失去颜色,变得透亮,甚至透明。

荆恨月即将化成一琉璃,他在燃烧他自己每一寸血肉。

浓烈的火短暂阻隔了牧者的笛音,时间陷入千分之一毫的寂静。

初霁的手忽然一松。

神识深处,属于赤日先民的旗帜变得滚烫,荆恨月的力量正在向她转移,填补了万象之灵的空缺。

那道力量燃烧亘古不休。

初霁按住颤动不休的剑柄,同时对上荆恨月的眼。

他的眼睛是坚不可摧的宝石,目光中折射着火彩,若这世上有谁能战胜牧者,那只有一个人,就是初霁。就算荒原变虚海,山峦轰然倾塌,荆恨月始终相信这一点,正如他相信初霁总能来找他,哪怕他们关系不如以前好了。

“我消失后,你就是赤日先民之主。”荆恨月说。

只是他有一丝后悔,平时吵吵闹闹,很少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有些事没想清楚,有些话没说清楚,到今日已经来不及了。

但他们总是这样匆忙。

东方破晓,阳光从他透明的身体中穿过,折射出绚丽的彩虹。荆恨月只偏头看了初霁一眼,便化作一颗明亮的火种,落在初霁手背,化作一片火纹。

但凭借这短暂的空隙,初霁终于抽出斩仙剑,浑身灵魔两气与剑和鸣,寒光向四面八方迸射。

与此同时,琉璃业火骤然熄灭,牧者的声音传来:“螳臂当车。”

他话音未落,只见黑海之上,浮出一团明亮的白光。

初霁举起斩仙剑,万千光芒自剑身飞散,如满天星辰落在海中,黑海浪潮上,浮星如流萤点点。

牧者的笛音停顿了一个眨眼的瞬间,初霁一剑劈出!

刹那黑海倾天而起,这道磅礴的剑意能破开长海,能削平三千山峰。

它直直刺入黑羊眉心,一条明亮的细线从黑羊眉心蔓延到鼻尖、胸口、绕过腹部,分割脊背,划清左右两只羊角的界限。

这一剑在牧者眼里,慢得出奇,但招式中蕴含的力量,起势时就无法抗拒。

牧者只能跳下黑山羊。

只听轰的一声,黑山羊沿细线裂成两半。黑色海水从它体内喷涌而出,无力拍向地面。

黑潮渐渐消退,从俞城到皋西,海水顷刻间蒸发,地上只留万千只倒下的羊,虚弱地咩咩叫。

初霁喘了一口气,刚才那一招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斩仙剑名副其实,她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握这种力量。

牧者微微摇头:“听我的话,放下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初霁握紧剑柄。

牧者:“斩仙只会拖你进入火坑。”

初霁一字一顿:“我只知道,它能击败你。”

牧者:“可你有没有想过,待有天你身边人都纷纷踏入元婴期,出窍期,你该斩谁?你那名叫李伯长辈,你那雷灵根的友人,你悟德院中培养的所有人。那艘炸膛的灵舟,那个魔尊只是开始,终有一日,你认识的人,所爱的人,都会死于你手中的斩仙剑。”

他微笑道:“最后只剩你一人,等你修为到了大乘,也有飞升的一日。你要斩了自己吗?到那时,你想后悔,就来不及了。”

“看出来了,你很怕斩仙剑。”初霁说。

牧者淡淡道:“我从不畏惧,因为我知晓自己的成仙之道。”

初霁嗤笑:“那你说说什么是仙,飞升就是仙?看见更广阔的世界就是仙?凭什么你这种人都能成仙?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能吐个三天三夜。”

牧者:“难道不是吗?谁甘愿一辈子局限在一方小世界里,看不见此界之外,还有无穷无尽广阔天地。”

“我从没说过要斩飞升成仙之人。正如我从未想过去斩荆恨月。”初霁掂了掂剑,说,“谁能成仙,我说了算。残害苍生之辈,力量强大却不配成仙之人,当斩。”

牧者打量着斩仙剑,唇角弯出一点笑意:“大道无情。一仙成,万骨枯。待你只差一点飞升,你会选择憋屈地老去,还是断开七情六欲,破开此界成仙?”

飞升成仙,天空将出现漏洞,无数生灵死于界外乱流。

但谁也不甘等待,尤其是牧者,他已经等待了十几万年。

牧者叹道:“我别无选择,动手吧。”

话音一落,他抛开长笛,身型暴涨,彻底展开大乘期实力!

初霁刚刚入道时,曾听李伯给她笑着画饼,说大乘期动辄移山填海,令天地倒转。

那时初霁和毛蔷嘻嘻哈哈,说练气期何须担心这些事。

但今日,初霁看见了真正大乘实力。

天地将倾不过如此,北境万里平原裂开,虚海从东边倒灌而来,将荒原变成一片汪洋大海。

东邯山以北的伏雷峡升起高耸的山峦,层层叠叠起伏。

不同于刚才灵气聚集的黑海,这些沧海桑田都真实不虚,能用脚步丈量。

山川中,大海里,无尽生灵在眨眼间死去,神仙打架时不会思考微小的凡人是死是活,更不会在意他们的意愿。

初霁的传讯令红光大亮。

俞城首先传来消息,俞城即将被海水淹没,来尚未离开的商人无一例外,全都跪倒在俞家门口求救。

紧接着是东边,商团向她发来消息,巨浪即将袭击邯城,他们恐怕遭受不了这么强的海啸。邯城上下百万人,包括初霁的悟德院,即将在海啸中化为一片虚无。

牧者声震苍穹:“斩仙剑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没有万象之灵,没有赤日先民,你该如何对抗我?”

初霁:“我还有常年氪金赠送的大礼包。”

牧者:“?”

就在此时,初霁再度举起长剑。

剑身上涌出一颗三十二角星,星子骤然坠入海中,划出一条明亮的线。

初霁凌空劈出,她脚下,滚滚虚海分成两半。两侧波涛犹如海墙高耸。

一声龙啸响彻云霄。

就连牧者也怔愣在原地。

随即,巨龙翻滚而出,冲破层云,不断涨大,几乎盘踞半个天空!

牧者抬头,望向半空中不断翻滚的龙,眼中似灵气炸开,枯瘦的脸挤出震惊的神色:“你居然已经……”

“集齐碎片,召唤神龙,一刀999,掉落神装吗?”初霁道,“还不至于,一半而已。”

那巨龙是一个虚影,寄居在长剑上。

她剑尖指向牧者,巨龙发出一声咆哮,张开血盆大口,轰然冲向牧者!

疾风吹拂牧者衣袍,猎猎作响。他使劲全力,爆开牧笛,化作一面黑色壁障,抵挡在身前。

龙首冲向壁障,两只龙角抵在壁障上,牧者寸寸退后,双脚下云雾不断溃散。

他干瘦的两腮鼓气,薄薄的皮肤仿佛要裂开,一双眼紧盯龙目。

在磅礴的虚影中,一道身影越过龙躯,贯穿巨龙骨架,提剑冲到牧者眼前。

她浑身上下灵魔两气飞速流转,剑上光芒流转,高高扬起。

巨龙与牧者皆是大乘期,两大乘交战,产生的震动足矣撼动初霁丹田,她每向前一步,灵魔两气都上涨一次,奇经八脉向丹田全然敞开,滚滚灵潮冲刷广阔的经脉。

一种难以言喻的天道气息萦绕初霁周身,牧者仰头看去,她竟然在交战时跨过元婴大圆满,突破了出窍期!

出窍以下,世间稀少,但不算罕见。

出窍以上,修仙者更像“仙”,而不似人了。

她神魂中涌出一股力,向天地辐射。

这是初霁的道心外象,出窍之前,道心外象只存在于神魂之中,只能被修士本人看见。出窍以后,神魂不受躯体拘束,道心外象也能在天地间展开。

牧者的道心外象是苍茫的海。初霁的道心外象,是一片星空。

方圆十里忽然陷入无尽的黑夜。在黑夜中,点点光芒亮起,象征万千众生遍野,他们每一个人都燃烧着求生的渴望。

初霁睁开眼,群星正闪耀。

巨龙卷起长尾,骤然盘入剑身,整条巨龙化作一颗星子,也落入初霁的道心外象。

流云震动,倒灌入北境的海水褪回,拔地而起的山川像被一只大掌按成平原。

初霁起剑,道心外象不断收束,吸入长剑中,剑身通明。

毫不怀疑,这一剑能烧干虚海,能劈开东洲,撕裂苍穹。

牧者皮肤寸寸龟裂,在他目眦欲裂中,初霁没有使用任何剑招,自左向右缓缓挥出一剑!

一剑斩仙!

牧者脚下流云溃不成形,浑雄巨力猛地将他按向大地。

他从天空坠落,“轰”的砸在荒原之上,烟尘散去,露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躺着他两截身躯。

而半空之上,初霁提着斩仙剑,剑身光芒衰落,寸寸锈住。

一条游龙钻出剑身,盘旋在初霁身旁。

“大乘修士的身躯万年难遇,大补之料。”龙吟声响起,“给我吧。”

初霁一把拽住龙尾:“不行。”

她左手按住右手火纹,揭贴纸一般撕去,丢向牧者的身躯。

火纹遇到牧者,爆开熊熊烈焰,牧者的身体化作薪草,成为火的燃料。

琉璃业火倾天,烧得越来越旺,但始终只是火而已。

初霁皱眉,难道还不够吗?

她明明感受那火纹上还有浓郁的神识。

牧者的躯体被烧焦成灰,火焰逐渐熄灭。一个虚影浴火重生,渐渐化作实体。

他浑身上下被火包裹,琉璃业火化作红衣,三道金颈环圈在领口。

荆恨月睁开眼。

初霁松了口气。

她还想要不要给姐姐准备衣服,要不要闭眼非礼勿视。

但荆恨月的衣服居然是琉璃业火化成的!

上古遗龙:“小心,大乘期没这么容易死。”

初霁抬头,只见坑底升起另一道虚影。

牧者遭受重创,身躯已死,神魂还有一息生机。

他隔着火光,望向初霁,眼带笑意:“我早就料到有今天。终究还是逃不过皋西人的预言。”

初霁:“输就是输,少强行挽尊了。”

上古遗龙:“别和他废话,他在拖延时间,伺机逃跑!”

初霁挥手,一簇火苗从荆恨月身上分出,顷刻锁死牧者的神魂。

他自双足双腿到躯干,一寸寸烧成琉璃。

牧者死死盯着初霁:“其实我知道如何克制斩仙剑,但我不会告诉你了,你永远无法找到出路,你会杀了你的至亲,你将与世间为敌,最后剖心自尽!”

他眼里带恨:“这黄沙漫天,衰草遍野,曾有璇霄丹阙,仙歌妙乐。这些汲汲营营,满城庸人,祖上乃惊艳才绝,天之骄子。此界需要一个破局之法,唯有飞升才能唤醒这群浑浑噩噩的人!”

初霁加大火力,毫不留情:“人各有志,有人爱赚钱,有人爱修路,凭什么大家都得照你的标准统一修仙?你少强人所难了。”

“那是因为他们鼠目寸光。”牧者神情笃定,在业火中彻底死去。

这是个不能被说服的人。

他活在他的世界里,看不清众生心中的愿望。但初霁一路走来,见过许多凡人,完成过不少人的毕生心愿。深知并非人人都愿意飞升成仙。

业火熄灭,留下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浮在半空,珠中好似有一片海,波涛翻滚。

初霁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渴望,她想得到那颗珠子。

那珠子似乎对她很有用。

“大乘修士的道心外象万年难遇,大补之料。”龙吟声响起,“给我吧。”

初霁一把拽住龙尾:“不行。”

她挥手握住琉璃珠,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脉,果然是大补之物,摸一摸都能补灵。

上古遗龙沉默了。就是挺郁闷的。辛辛苦苦跑了一趟北境,结果什么都没捞着。

初霁睨它:“我都给你找了龙眼,你还想怎样。”

上古遗龙咂咂龙嘴,行吧,初霁才是十几万年难遇的人,短短数年就给它找回了龙眼龙角龙须龙鳞龙筋,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只要初霁继续找,终有一日,它能恢复当年鼎盛时期。

上古遗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先睡了,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说完,就化作一颗星子,落入初霁神识中。

与此同时,初霁发现word文档弹出了新界面。

[已检测到适配电源,是否升级word文档6.0?]

初霁恍然,她已经出窍期了。阶段性计划也完成了。

初霁没有立刻点击,先写了个计划完成报告。

这次的计划word评级在B,她从没遇见过这么困难的计划,不知道评级A该有多困难。

写了完成报告后,初霁一起点击[是的,现在]

word文档进入系统升级进度条。

[10%……13%……]

这次定能开出不少奇怪技能。

但初霁已经不抱希望了,她怎么开都不会开出攻击技能了。今后打架就靠属下吧。

现在还有要紧的事要做。

她抬起头,看向荆恨月。

荆恨月看上去比较奇怪,皮肤白的几乎透光,阳光落下,他好似琉璃,又好似真人,说不清更像哪个。

初霁气不打一处来,提剑气势汹汹冲上去,临到身前,顿住两息,换成剑鞘,轻轻拍了他手臂一下。

“下次再敢擅自做决定,就不复活你了,以后我就鸠占鹊巢做赤日先民之主。”

荆恨月睨了她一眼,似乎浑不在意。他早知道只要初霁胜了,就一定会复活他,所以才会化火。

在当时那么紧急的关头,化火传全部力量给初霁,才是最优解法。

若是初霁失败,世界毁灭,那众生陪葬也不算差。

荆恨月淡淡道:“初掌院有什么立场管我?”

初霁气得差点翻白眼,她还是喜欢生死关头的荆恨月,起码比较真诚,现在情况一好转,这又开始端大小姐架子了。

初霁也轻描淡写道:“你说得对,是我逾矩了,我们俩金钱交易关系,合同到期谁也别管谁。”

她转身就走。

荆恨月微怔,双唇抿起,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指尖燃起火焰,联系他的部下。

-

北境一片乱哄哄,众人都在忙善后的事。初霁调派了不少邯城的悟德院弟子来帮忙。

牧者死去,他造成的影响却尚未消散。大多数北境人昏迷不醒,初霁看见毛蔷时,略微有些震惊。

“你怎么变得毛绒绒了?”初霁上前揉了两把羊毛。又白又软,蓬松极了。

毛蔷大骂:“煞笔牧者把我变成这样!”

初霁趁机又摸了两下。毛蔷斜睨她:“你不要太过分。”

初霁神情无辜:“如果哪天我变成毛绒绒,我一定先给姐妹揉个爽。”

毛蔷一脸嫌弃:“找别人去,别找我。现在变成羊的是我又不是你。”

初霁环顾四周,不少人都羊化了。有些额前长角,有的人手变成羊蹄。

这也不是办法,该怎么消除负面影响?

北境祝祭匆匆从大帐前走过,忙得两脚不沾地,他似有所感,猛地偏头,看见了帐中的初霁。

他两眼发亮,冲进来握住初霁的手:“怎么样,你和魔尊谈了吗?”

初霁:“什么谈了什么?我和她能有什么好谈的,和谁谈都不和她谈。”

北境祝祭:“??”怎么反应如此剧烈?

他迟疑道:“就是借他们北境的熔岩泉一用,熔岩泉中有少量的琉璃业火,可以烧去牧者残留力量。”

“……”初霁说,“你自己怎么不问。”

北境祝祭声音弱了下来:“我哪里好意思,又是请人帮忙,又要对方的禁物。”

就在这时,帐帘再度拨开,绛衣人簇拥着中间的魔尊进来。

荆恨月视线有意无意掠过初霁,落在北境祝祭身上:“既然牧者已死,我们就先走了。”

北境祝祭微微偏头,看着初霁:“嗯……”

他不断暗示初霁,低声道:“求求了,帮帮忙,问问吧。事后皓磐随你挖。”

然而,初霁淡淡嗯了声,再没说话。

一时间,帐中陷入诡异的沉默。众人都没有动,众人也不说话。

像毛蔷这么粗心的,也感受到哪里不对劲。

以往初霁都会嬉皮笑脸对魔尊说:“姐姐等等,留下来和我一起开拓商道呗,我给你让利两成。”

现在竟然一言不发,连看都不看魔尊。

毛蔷深吸一口气,李伯曾经警告初霁,不要和魔尊厮混,有损名声。但现在她俩真闹掰了,毛蔷又觉得很可惜。

荆恨月身边的绛衣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魔尊的心思猜也猜不中,还是听指令吧。

最后,还是有求于人的北境祝祭尴尬开口:“那个,魔尊,你不留下喝点茶吗?你为我们北境付出这么多,补点魔再走。”

荆恨月目光扫到一边,脖颈线条微微起伏,似在思考。

片刻后,他忽然启声:“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一时间,众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怎么听不懂他说话了。

北境祝祭摸不着头脑,他要说什么?

“谢谢?”北境祝祭抹了把脸。

初霁轻嗤一声,这就是大小姐开口留人的方式?也太没有诚意了。

看她不好好治治大小姐脾气。

初霁语气飞快:“魔尊想听什么?”

荆恨月:“我听北境祝祭说你有事求我。”

北境祝祭面具下的脸突然浮现红晕,他什么时候说的?

“魔尊你……你竟然偷听我和初霁讲话?”

初霁也挑眉,不会吧?魔尊有这爱好?

荆恨月语气凉如水,“你们两说得大声了谁都能听见。”

北境祝祭看向毛蔷,毛蔷猛地举手:“我真没听见。”

看来只是魔尊耳朵太尖了。

初霁抱臂:“既然伟大的赤日先民首领,众人崇拜的魔尊都发问了,那我就直说,北境祝祭问你可否借用一下熔岩泉,扫清众人体内残余的牧者之力。”

荆恨月风轻云淡:“既然万众敬仰的悟德院掌院,备受爱戴的西南共主都开口了,我也不便拒绝。”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对着初霁。

一副当年初霁问他要灵石的模样。

初霁:“?”怎么您也抠起来了?

她盯着荆恨月的手,那手腕皮肤又白又薄,青色的血管起伏,越过线条利落的筋骨。

初霁板着脸,一把拉过祝祭,推他上前。

祝祭愣了愣,摸出一个乾坤袋,递上去。

荆恨月瞥了初霁一眼:“不过熔岩泉容易冷却,你们到赤日山边,找人来向我取。”

将一滴熔岩泉融入灵茶中,就能洗刷十人体内的牧者力量。

说完,他连数都没数多少灵石,就丢给绛衣人。

可见根本不在意灵石。

那还问她伸手要钱。

初霁瞪了一眼。

北境祝祭小声:“赤日山有多少灵石矿,就是没人挖!魔尊其实可有钱了,还在乎这点?”

初霁心中大动,就是没人挖?那她可以承包工程吗?

但想到荆恨月,初霁立刻收起眼中亮光,又淡淡“嗯”了一声。

毛蔷也在暗地叹气,小初老板都能克制钱的诱惑了,可见是真和魔尊分道扬镳了。现在两人能维持表面和平不打起来,已经算万幸。

祝祭左看看,右看看,陷入沉思。

看来这两人是真闹掰了,不仅僵个脸,半句话都不愿多说。

怎么能闹掰呢?!

祝祭心中焦急,他们北境和两方关系都好,闹掰的话,岂不是要将北境夹在中间。

万一两人有天打起来了,他岂不是左右不是人?

得找个时间好好和魔尊说说。

给人家初掌院道个歉,承认自己的错误,初掌院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

于是众人乘坐灵舟前往极北赤日山,荆恨月则带着一行绛衣人,化为一团火,先行回去。

北境祝祭不禁感叹:“化火就是方便。”

初霁心想魔尊只是晕船而已。

夜晚,毛蔷左挠挠,右挠挠,试图拔自己身上的毛。

她唉声叹气,初霁坐在一旁看邯城递交的文书,几次抬眼。

毛蔷:“小初,能不能用你那个什么链接先带我过去?我实在忍不了了。我晚上睡觉居然会被自己的毛挠到痒痒肉。”

初霁:“……也不是不可以。”

她以前去过极北赤日山,还给荆恨月立了一个墓碑……

“!!”

初霁猛地惊醒,浑身一凉,头发直树。她差点忘了,她给荆恨月立过一个墓碑,里面还埋着荆恨月是沈七时留下的剑。

大小姐还没发现了吧?

要是发现了,那不得嘲笑她到死?每次见面都会笑一次。

初霁咬牙,不行,必须在荆恨月发现之前,毁尸灭迹。

她初老板要这个面子。

到了深夜,初霁偷偷关上灵舟门,蓝光一闪,超链接定位极北赤日山。

落地是满天风沙,长风无穷无尽吹来,寂寥地吹向更远天边。

红色的山峰永恒伫立在夕阳下,这里仿佛永远都不会变化。

极北冷得呵气成霜,初霁一时不察,被风吹了一嘴冰沙子,呸呸两下。

她循着记忆,很快找到了当年那个避风的山洞。

此地安寂,昏暗的洞中,伫立着一块墓碑,后面还有一个小土包。

墓碑前后刻字,前面是沈七之墓,后面是初霁当年以为沈七死去,所以留给她的话:

“我们终有到达远方的一天。”

初霁脚趾抠地,如果知道荆恨月会复活,她一定不会这么肉麻!!

赶快毁掉赶快毁掉!

都是什么黑历史!

幸好极北赤日山辽阔,鲜有人烟,这个坟头立得很隐蔽,多年以来保存完好,的确无人察觉。

初霁抄起铁锹,一把端了墓碑。

她不敢动用灵气,不发出一点声音,疯狂挖土。

……

极北赤日山另一边,熔岩泉赤红,从地底咕嘟咕嘟冒出。

这里的泉水是火焰,蒸腾出热气,将极寒的山谷化作春天,花草遍地。

荆恨月闭目泡在泉水中,滚滚精纯的火气涌入他体内,他苍白几乎透明的皮肤渐渐有了实感。

忽然,他睁开眼,看向西北方,皱起双眉。

虽然他如今修为不稳固,但两次点燃血液后,他的神识已能覆盖整片赤日山。

西北角有异动。

为什么是西北角?居然有人靠近日精陨落之地,不怕被烧死?

荆恨月走出熔岩泉,火焰从他的胸前滴落,流过腹部。

他伸手披上衣服,整个人瞬间化作一团火焰,消失在山谷中。

他一落地,便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蹑手蹑脚,动作飞速,正在刨坑。

她身边还放着一个方形的石头,上面隐隐写着几个字:“……之墓”

谁的墓倒是看不清。

在荆恨月到来的一瞬间,初霁就感到不对劲,她一扭头,整个人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荆恨月不是很虚弱吗?

她以为能多瞒半柱香啊!

荆恨月目光移向墓碑:“初掌院这是给谁下葬,都下到赤日山来了?”

初霁咳嗽两声,脑子里不断闪过各种各样的脸,无奈找不到任何一个适合的死者。

深夜偷偷潜入极北赤日山,就很可疑了好吗??

初霁放弃狡辩:“其实,是你……”

现在就看谁更尴尬了,只要她不怕尴尬,尴尬的就是荆恨月。

话音一落,她身后斩仙剑感受到荆恨月的气息,开始躁动,想脱离剑鞘,杀意涌动。

荆恨月神情一冷,脸上似覆了一层寒霜:“果然。墓都给我准备好了,接下来斩仙剑该轮到我了吧。”

这误会可就大了。初霁虽然生气,但没想杀人。

“没有。”初霁镇定道,“你相信我。”

荆恨月嗤笑:“别狡辩了,你那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早在上次与廖徐行见面,我就看出你想杀我了。”

初霁斩钉截铁:“你不要多想,我不想杀你!我……我只是……”

荆恨月挑眉:“只是什么?”

初霁:“只是……来刨你的坟?”

荆恨月:“??”

初霁捂脸,这听上去更奇怪了,好像她恨不得要将他碎尸万段。

“我看看。”荆恨月走上前,来到坑边。初霁身形一动,拦了上去。

荆恨月向左走,初霁向右一步,挡住他。

荆恨月向右一步,初霁向左一步,再次勇敢无畏挡在他面前。

“……”荆恨月额上青筋几乎都要跳起来了。

初霁眨眨眼,伸出一只手,双眼弯弯,露出狐狸一般的亲切笑容:“承蒙惠顾,一百二十灵石。”

荆恨月万万没想到,他参观自己的坟,居然还要交钱。

就在此时,初霁猛地一转手腕,放出[箭头][双箭头]。

那墓碑倏然跃起,嗖的飞出山洞,消失在天际。

荆恨月自是没看清上面写着什么,但被初霁耍赖皮的举动气笑了。

初霁也知道自己这出不太好,飞了别人的墓碑,不道德。

但一个奸商,当然要能屈能伸,颠倒是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先发制人,一把握住荆恨月的手,整个人凑到他面前,装得可怜巴巴:“姐姐,姐姐你就别看了,你看了会哭——呸!你看了会打我。姐姐打人可疼了。姐姐你怎么能打我,我好疼。”

荆恨月:“…………”

他什么时候打过她了……

明明是初霁一直在打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