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原来是个流浪儿。

这种大都城附近,都有许多流浪儿,三五成群的,有些也独自一人。都是没了父母的孩子,也没人管。

毛蔷放松下来,飞速看了眼初霁,起身笑问:“你拦我们车,就是要找人?”

小男孩笑容瞬间消失,攥紧了牵羊绳:“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不会,生气了吧?”

他说话断断续续,一双眼茫然望着车里,目光从毛蔷移到初霁身上,再移回毛蔷。

风吹过,门框垂落车铃声一下、一下响着。

叮。叮。

初霁笑了笑:“这倒不至于,你先说说找谁?”

小男孩哑着声道:“不知道。”

毛蔷:“……”

不知道你找个锤子啊。

毛蔷:“那人在哪里你知道吗?”

他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点点头:“都离。”

毛蔷:“那就没见过了,我们正要去都离。”

这里距都离还有一刻钟的车程。

小男孩望着她,眼中似乎透露着渴望,他很久没洗澡了,与他的羊一般脏兮兮。鞋子破了个大洞,脚底板也划烂了,伤口糊着血,走得一瘸一拐。

春寒料峭,冻得他吸溜鼻子。

一阵风吹来,他就晃一下。

初霁仔细看去,他头发被啃成月牙形。

这咬痕她熟悉。绝对是连期大圆满扫霞兔咬的。

倒霉孩子。

毛蔷看他可怜,问初霁:“也去都离,我们要不要送他一程。”

小男孩看着自己的脚,说得很慢很轻:“我,坐在车辕上。”

毛蔷不忍心,孩子这么小,还会担心踩脏别人的车。

初霁摆手:“他可以进来。但必须听我的话。”

小男孩重重点了点头,抱着他的羊,坐了进来。

初霁:“你要去都离,有过所吗?”

小男孩一怔,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泛黄的羊皮,初霁拿过来仔细一看,上面的文字竟然看不懂。

“这过所,可进不了都离。”初霁摇摇头,“你从哪里来的?”

“北境。”小男孩认真回答。

毛蔷和初霁了然,怪不得他这样讲话。北境不属于常家势力范畴。文字语言都不通。

初霁:“你是怎么流浪到这里的,你同伴父母呢?”

小男孩低头道:“我走来的。我父母,很早就没有了。”

初霁叹了口气:“等会儿进城后,给你找个医馆处理一下……你这是下煤窑了吗,怎么比其他流浪儿都脏。”

小男孩怔怔望着初霁。

她身上衣衫虽朴素,但纤尘不染,一双手套洁白如新。

他盯着那双白手套,深吸一口气,舔着自己爆皮的下唇,慢慢伸出自己脏兮兮的小黑爪:“我可以,摸摸它吗?”

初霁绷着脸:“不行。”

小男孩顿住。

下一刻,初霁笑了笑,摘下白手套,主动握住小孩的小巧的手。

[视图]技能被激活,初霁眼前闪过一些片段。

苍茫的草原上,小男孩在牧羊,日复一日,单调而枯燥。

他的确孤零零一个人,族中长辈时不时会照顾他,但有时他也会饿肚子。

他也的确步行来常山都,中间遭遇了不少妖兽,好在他格外幸运,每次都侥幸逃脱。

初霁放开他的手。

平常初霁不摘手套,她不想看别人的隐私。

但对这小孩,她动了点恻隐之心,要求不过分,她就允了。

当初她刚穿越时,也是这般破破烂烂走过祁山,也是没有过所,但她并非真正的小孩。

初霁不擅长哄小孩,试着拍拍小男孩的脑袋:“敢一个人从北境到都离,还挺勇敢的。”

小男孩突然顿住,抬起眼,用一种疑惑的眼光望着她。

都离城内,屋顶皆金红双色,日头毒辣时,满城起火一般。

路过守城卫,初霁交上一份伪造的过所,签发地点是邯城。

那守城卫看了一会儿:“邯城来都离?倒是少见。”

邯城人一般都去常山都,或者去常山都东方的都震。

但初霁的过所挑不出一丝错。

她就是城主,自己给自己签发过所,官办造假,没毛病。

“走吧。”守卫说。

初霁放下车帘,马儿嗒嗒走起来。

忽然,背后又传来守卫的声音:“等等!”

初霁和毛蔷一对视,两人抿唇不语。

车帘被撩开,露出守卫的头:“我怎么好像听见里面有其他人。”

但他环视一圈,车厢里除了两个女修,没有别人了,倒是车座上有些脏。

守卫狐疑道:“你们私藏了什么人?”

初霁笑着,从车厢底下拽出一只脏兮兮的羊。

守卫:“。”

羊:“咩。”

守卫:“行了,走吧。”

车帘重新放下,马车嗒嗒行了一段路,初霁才拍拍车厢:“出来吧。”

小男孩从车厢下慢吞吞爬出来,收起段家的隐匿伞。

他抬头望着初霁,而初霁撩起车帘,望向窗外。

周遭人越来越多,她们已经步入闹市区。再往前走,就是常家驻地。

半下午,人们该上工上工,该忙活生意忙活。可偏偏今日不同,许多人挤在大街上,拦住初霁去路。

“看看怎么回事。”初霁撩起帘子,走下马车。

她挤进厚厚的人群里,中心有人吵架,一声更比一声高。

“我明明给你了,账目也对着,我就是忘了登记,你不能赖账!”

“你胡说!我根本没收到。”

原来是一群常家低阶修士和散修争执。

自从常家设立“外宗”,广招弟子后,涌入常山都的散修越来越多,尽管常山都辽阔,高楼如层峦叠嶂,但人更多。从闹市区走,腰带都能挤掉。

常家人考虑了一番,还是觉得将外宗设在周边八个附属城,比较合算。

但他们承诺过的每人三十块灵石依然不变。

面前这两群人,就是为这三十块灵石,几乎打起来。

常家人说他们给了灵石,散修们说他们少给了二十块。

那常家人气得直骂:“我有必要坑你二十块灵石吗?”

碍于众人面子,他不太好发作,心里却腹诽,果然散修就是散修,给钱就来,给个石头都能当成宝。更别提三十块灵石。

看那捞样,没见过灵石一般。

散修:“谁知道你是不是中饱私囊!”

围观众人看得津津有味,世家和散修吵起来,可不是天天能见的戏码。自从常家宣布开立外宗后,城中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摩擦。

双方已从互相辱骂升级成动手动脚。

有几个散修扯着为首的大哥说:“还是算了吧……”

那为首的兴许吵上头了,不依不饶。

就在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修。

她身形如刀,劈开那群散修,径直来到一个不起眼的人面前,啪的扯下他乾坤袋。

“你偷了。”初霁淡淡道。

偷灵石的人被抓包,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张,僵直紧绷如一根木棍,大声反驳:“你污蔑我——”

被偷的散修也蹙眉:“你哪儿来的,管好自己。”

初霁:“你们挡了我的路,我自然要管你们。”

常家修士目光逡巡在三人之间,接过初霁手中乾坤袋,打开一倒——

噼里啪啦一堆绿莹莹的灵石涌出。

绝对超过三十块了。

偷灵石的人脸色难看:“你们欺人太甚!”

常家修士捡起一块灵石:“这次分发的灵石,都有‘常家外宗’的印记,我们数一数就知道多少了……唉,你看,不多不少,正好五十。”

偷灵石的人顿时面如死灰。

被偷的散修不敢置信,拽着他昔日好兄弟一顿暴打,两人恩断义绝。

常家修士收回小偷的灵石,把他赶出了都离。

“外宗不需要这种人。”

误会澄清后,被偷的散修臊得慌,脸色通红,向初霁鞠躬赔礼:“您管得的确好。”

初霁摆手,懒得理他,她急着赶路。

然而,那群常家修士也看初霁,好奇得不行,也围了上来。

“你怎么知道他偷的?”

初霁:“他不太能装,神情有异,还劝息事宁人,绝对有猫腻。”

常家修士哈哈大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道友,要不要来我家外宗,我常承安修为不高,也算都离有头有脸的人,这个名额还是能给的。”

初霁拍拍他手臂,把他往旁边一拐:“不必,你让让,我急着赶路。”

她还想去医馆呢。

常承安一愣,从旁边灵石堆里取了二十块出来,递给初霁:“虽然你是散修,但我常家人还是知礼数的,拿去吧。”

初霁看着那二十块灵石,啧了一声:“就这么点?我可帮你解决了大问题呢。”

“??”

常承安懵懵地,又掏出来五十块,初霁塞进乾坤袋里,终于露出第一个笑容:“不客气,我就是这么见义勇为的大好人。”

说完她乘上马车走了。

半天常承安才反应过来:“应该问问她名字!”

他环顾四周:“你们有谁知道她名字吗?”

周围看戏的百姓们摇摇头:“从没见过。”

“看言行举止,感觉不像普通人。”

“她是哪儿来的啊?”

到了医馆,初霁请凡人郎中给小男孩洗刷干净,包扎伤口。

出诊费居然要十块灵石!常山都附属城的物价惊人地高。

早知道刚才多讹一点了。

初霁回想起今日闹剧,忽然笑了笑。

毛蔷问她笑什么,初霁只说:“你看着就是。”

案台上凝神香烧到一半,小男孩被郎中送出来。

“这常山都附近的孤儿都跟闹了老鼠灾一样,第一次见你这么好心的。”郎中说,“看你是个散修啊,还需要我开药吗?”

初霁拒绝了,抠门不想花钱,让毛蔷用灵气给小孩敷敷就好了。

“还没问你名字。”初霁摸摸小孩脑袋,“叫什么?”

小孩低声:“都,可以。”

毛蔷叹气,这孩子真可怜。

初霁:“那就叫你小羊了。”

小羊抬起头,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盯着初霁。然后摸摸自己伤口上的白布,歪着头,很是不解。

他们来到客栈时,天色已晚,初霁把小羊拎上床:“今晚睡一觉,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你去找你的,我要办我的事。”

小羊睁着一双澄澈的眼,望向初霁,似乎在说不要走。

初霁:“你这么看我也没用,但我要办正事,你不能旁观。”

小羊慢慢地,点了点头:“好。”

初霁心中升起一股惭愧,她这么对待小孩,是不是太残忍了?

但不能带就是不能带,北境来的,身份麻烦。

“你为什么要找那个人?”初霁叹了口气。

小羊揪着被子:“因为,找到她,我就可以,做仙人了。”

初霁恍然大悟,原来是个想修仙的流浪孤儿。

“那你可以去常家。还能找今天那个大哥哥领三十块灵石。”初霁说。

小羊摇头:“不要。”

初霁:“那你也可以去西南,找悟德院。”

“不要。”小羊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初霁,“我要,时时刻刻,看着她。”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失神一般,缓缓伸出手。

就要触碰时,初霁忽然拍脑袋:“对了!”

她起身从旁边拽出来一只白软蓬松的羊,噗的塞进小孩手中。

小孩撑着两条胳膊:“……”

羊无辜地张嘴:“咩。”

初霁笑道:“洗过了,你快睡吧。”

这时,毛蔷敲了敲门,进来摧初霁,用眼神暗示她该开会了。

小孩将羊一起卷进被窝里,望着初霁:“你,能不能,等一会儿再走。”

洗干净的小孩又乖又瘦,一双眼突兀地大,抱着羊的样子真的很……

幼崽恐怖如斯。

初霁坐下来:“那给你讲个睡前故事,我就得走了。”

小孩的唇角慢慢弯起:“好。”

初霁:“从前有个小姑娘,戴着一顶小红帽,她要穿越森林,去外婆家吃烤乳猪……”

小孩趴在被子里,似乎听得心不在焉。

他偷偷地,慢慢地朝初霁伸手。

初霁:“……最后狼妖死了,小红帽和外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小孩的手顿住:“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毛蔷听笑了:“我挺喜欢的,善恶终有报,狼妖被维持正义的修士打死了。好人得救了。”

初霁点点头:“对,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狼不能太心急。要我看,狼应该和小红帽搞好关系,这样就能天天吃外婆做的烤乳猪了,这不比生肉好吃?还能免遭一死。这才是和谐的人狼关系。”

毛蔷:“??”

你怎么还代入狼了?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吧?

小孩的眼神闪烁着,以一种古怪、奇妙的视线扫过初霁。好像从未见过她。

片刻后,他点头道:“是的,可以把,小红帽和外婆,圈在屋子里,让她们每天,做饭。”

初霁和毛蔷:“……”

这思想有点危险啊。这就是北境放羊的吗?

当天傍晚,初霁悄悄离开客栈,并留下了三天住店的钱。

她和毛蔷一起回到灵舟。她们恢复容貌衣装,将灵舟开到城门边。

常家派人隆重迎接了她们。

高阶修士不需要睡觉,所以大半夜的,风都黑着,常家人就带她们来到存放精铁的仓库。

“您要的比较急,保险起见,还是点点吧。有什么问题都来找我。”常家人把仓库大门钥匙交给初霁。

这座仓库就在常家外宗边上,小小的,但堆满了精铁,靠近了铁锈味冲鼻。

这批精铁放在世面上,少说要一百万灵石。但常家为了示好,许诺五十万。

但毕竟不是自己一手包办的,保险起见,初霁要清点清楚。

两人坐在仓库门口,指挥道仆一批批看成色。

破晓后不久,才清点了三分之一。

“这仓库看着这么小,实际墙壁嵌着仙法,里面可大了。”

太阳越升越高,正午时照得满城金红屋顶燥热火辣。

不远处传来争执声,越来越近。

毛蔷:“这都离,火气大是吧?三天两头吵架。”

初霁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看看。

毛蔷放下手里东西。

片刻后,她脸色紧绷,回来了。

她将初霁拉到一旁,覆在她耳边说:“我现在知道你在医馆说‘你看着就是’到底什么意思了。”

毛蔷刚才去外面,看见一群散修又和常家闹起来了。今日比昨日更剧烈。

起因居然是外宗没有人指点修炼。

散修们说,常家许诺过,只要加入外宗,就有常家金丹修士指点众人修行。

开宗把个月,老师却成了传说。

散修日日来问,常家人被问烦了,双方又开始吵,差点动起手。

初霁听完毛蔷所说,摇头道:“我们赶快点完,点完就走。”

然而,天不随人愿,点到一半,墙里吵闹声忽起,须臾发展成兵戈相击。

墙里接二连三跳出散修,捂着伤口,慌慌张张,如无头苍蝇乱撞。

他们一扭头,看见满仓库的精铁和初霁、毛蔷两人,吓得放出法术:“你们、你们不要过来啊!”

金针火焰冲着初霁打来,她旋开一扇花窗,嘭嘭嘭挡住所有攻击。

散修们一窝蜂散开。

三息后,一个熟人蹦了出来。

常承安气喘吁吁,看见初霁,愣了愣:“你是?”

他没有认出来她。

初霁和善一笑:“祁镇镇长,幸会。”

常承安也勉强撑起一个笑:“在下常承安,久仰久仰。”

初霁负手道:“那边是怎么了?”

常承安一提就来气:“让您见笑了,这群散修不知好歹,常家本家金丹修士,是他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此时,大门口的散修突然扬声回骂:“你们言而无信,你们承诺过有人来指点,常家怎么可能骗我们,一定是你从中作梗!”

常承安大骂:“人心不足蛇吞象!都给你们三十灵石了,还让你们白用常家的大院,你们还想怎么做?”

初霁控制住上扬的唇角,闭嘴看戏。

那群散修眉眼一凛,掏出腰间乾坤袋,大步走来常承安面前,几个人陆陆续续将灵石塞进常承安怀里。

“谁爱要你的灵石啊?还给你!”

“对,我们是用了常家的院子,原先我们以为能在常家修炼,就辞了营生,带着全家老小、毕生积蓄前来投奔。我们信了常家,但你们做不到,就别承诺啊,现在走也不让走,留也很鸡肋,这不是耍人玩吗?”

“三十灵石在都离能买什么?连半个月的客栈都住不起!”

常承安气得脸色青黑。

常家的确没办过这种事,经验不足。常家修士们平时又沉迷修炼,管起红尘俗事也懒懒散散。

主要是报名的散修太多了,常承安屡次向主家反馈,能否限制人数,上面都敷衍过去。

这些散修也鱼龙混杂,诸如一对仇敌被分到一个修炼室中,诸如道侣双方被分到两个修炼室中,三天后一方劈腿,此类事屡见不鲜。

初霁站在常承安身后,忽然低语:“既然是上面的要求,就丢给上面解决呗。”

常承安一顿,望着初霁。

对啊,他担什么责任,和这群人打什么架。他就应该找金丹真人去解决!

常承安握住初霁的手,猛地摇了摇:“谢谢啊!”

不愧是西南共主,办法就是多。

他转身离去。

初霁叫住毛蔷:“行了,我们今天点累了,大家也回去吧。”

毛蔷本来还说自己不累,看初霁神情笃定,悄悄问道:“我们不清点精铁,要干什么?”

初霁笑了:“画传单。”

当天下午,常家的金丹修士,终于现身了。

散修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承诺中的老师,但老师一现身,并没有指点他们,而是狠狠教训了一顿。

带头质疑的散修们以闹事之名,被废去经脉,杀鸡儆猴。

其他人被赶出都离,下令终身不得靠近常山都一步。

散修们站在大街上,春夜风一吹,他们浑身热血全凉了。心脏也像浸了冷水。

说什么外宗与常家内门一视同仁,他们没信过。但好歹别偏心成这样啊。维护本家人就罢了,还要废人经脉,这不是绝人后路吗?

但面对金丹修士,谁也不敢质疑。

都是哄人报名的。

常家人根本没想真心办学校,谁知道他们为何一时兴起,突然折腾出一个外宗来。

可怜他们信以为真,还举家搬迁来都离,就为了修为能更进一步,为了孩子能得到师长指点。

月色清冷,常家金丹修士站在高台上,扫视全场:“谁还要闹事?”

散修们默不作声。

一个女修终于忍不住了,浑身颤抖站出来:“我觉得我不适合这里,请问真人,我可以走吗?”

常家金丹修士提起剑,指向大门口:“出去就别再进来。”

女修火速收拾包袱,滚了。

有她打头,许多人也离开了常家。

他们三五成群,迷茫地游荡在街头,有些带着孩子伴侣和父母,不知何去何从。

就在此时,角落里有道神秘的声音传出:

“悟德院,了解一下。”

“?”

只见一个女修站在巷口,浑身被阴影笼罩,只露出一双白手套,手中拿着一叠纸单,上面红蓝黄黑白配色辣眼。

“悟德院,用心呵护你的未来!学修仙,就来悟德院!这里是知识的宝库,修士的摇篮,入学不限年龄,更有制衣学、农学、纺织学、厨艺学等一站式培训,无需修炼,即可学习!毕业包分配,市场需求大,为您家人解决生计之忧!”

“???”

客栈里。

“咩咩——”羊在啃被子。

床上,小男孩揉了揉双眼,慢吞吞坐起来。

他怔怔望着自己双手,忽然用北境语问羊:“她走了?”

羊不说话,好似也听不懂小孩说话。

小男孩抱起羊:“走,我们去找她。”

他牵着羊,慢慢走在大街上,路过常家时,他往里看了一眼。

“有人好像认出我了。”小孩顿了片刻,低低道,“哦,没有认出。”

他转身向另一边走去。身后,常承安走出院门,喊道:“唉,你等等!”

常承安认得这小孩,昨日那衣着朴素的女修帮他抓小偷时,常承安无意瞥见了车中男孩。

他不会记错,没有第二个人抱羊了。都离的羊很少。

但不论他怎么叫,小孩都没有回头。

这天都黑了,怎么放孩子乱跑呢?

常承安追了上去,一路追到深巷口。

那牵羊小孩停在一个分发传单的女修面前,那女修也眼熟,不就是祁镇镇长初霁吗?

初霁口若悬河,正激情澎湃,解释悟德院有多好,办学经验足。

总之,常家没有的,悟德院都有。

而且这是一个没有世家的学院,想进悟德院,就放下世家那一套。

散修们蠢蠢欲动,常承安还有什么不明白?

初霁就是那个衣着朴素的女修!

初霁在趁乱抢人!

“祁镇镇长!”常承安出离了愤怒,“你怎么能做如此落井下石之事!我真是……看错你了!”

初霁:“??”

常承安居然跑过来了,他不是该待在外宗处理杂事吗?

怎么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还碰巧被她撞见了?

常承安:“你孩子半夜在外面乱跑。”

初霁目光瞄到了牵羊小孩。

倒霉。

这不是她孩子。

一群散修看到常承安来,哗啦啦全部散开,纷纷躲进四面八方的小巷子里。

初霁叹了口气,传单啪啪打着手:“不是我落井下石,分明是你们落井下石在先。”

她建学院,常家也跟风建学院。

想抢别人的,就别怪血亏。

常承安也拿她没办法,含愤放了两句狠话,扭头走开。

——找金丹修士主持公道。

他走后,散修们才从街巷客栈中钻出来,轻手轻脚来到初霁面前:“那个,你们的悟德院,在哪里呀?”

面对顾客,初霁立刻变了张脸,笑道:“在殷阳!”

散修们犹豫了:“殷阳啊,太远了……”

果然。

初霁捂脸:“祁镇!祁镇也有!就在黎镇旁水城底下。”

散修们想了想:“祁镇啊,那还可以。交十个灵石也不是难事,我们也不是没钱,就是想找个修炼的地方。”

“我们散修爱自由,修得就是骨气,谁爱在常家待,谁待去!”

初霁:“但是我们学院还没建好,应该不久了。”

“行,我们等你!”散修们哈哈大笑,“来都来了。”

众人拿着传单,纷纷离去。最后只剩牵羊的小男孩站在原地。

初霁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很想狠狠揍一顿。

他怎么就跟上来了?

现在可好,常承安全都发现了,初霁觉得她拿不到精铁了。

所以初霁恶狠狠道:“你不听话。”

小孩望着她,一双懵懂的眼睛透着迷茫。

面对这双湛清的眼,初霁心里的火慢慢消下去。

但也不能怪一个小孩子,毕竟他什么都不懂,只是依恋大人,恐惧被丢下而已。

初霁:“走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办法。

小孩缓慢抬起眼,看向初霁的目光更加疑惑。

“你不生气吗?”

初霁笑了:“这又什么好气的,你又不是故意的。”

小孩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忽然道:“很不一样,和我想的,真的很不一样。”

初霁带着小孩重回客栈,叫他待在屋子里。

初霁和毛蔷在外面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毛蔷陷入沉默

与此同时,小孩站在门内,也陷入沉默。

他全部听见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