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琛被劈得奄奄一息,被吴珂玉一掐脖颈,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吴珂玉跌坐马车边,她面前拂过黑色衣角。初霁从她面前路过,没有停留,上了车。吴珂玉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马车里,初霁淡淡的声音传来:“把东西给她。”

毛蔷抽出一叠撕碎的纸,递出来。吴珂玉低头,那契约白纸黑字,正是她当日毁去的织布厂合约。

初霁:“走。”

车帘放下,毛蔷最后看了吴珂玉一眼,马车缓缓而动。

常明画:“你们这么把她丢在这里?”

初霁:“要不然呢?她年纪比我还大,有手有脚,我又不是她的娘。”

她走到景琛,掏出他的长崚晶灵针,放在手里研究。

常明画撩起一线车帘,吴珂玉依然跪坐在原地,满天彩绸垂落,衬得她越发孤零零。

“不行,我有点担心。”常明画说,“你们先走,我把她送回家去。”

初霁从善如流,让他下车。毛蔷猜不准初霁心思,低声问:“小初老板,你把真相告诉吴珂玉,是还打算收留她吗?”

“她既然决定离开,今后去景家还是去成衣铺子,都和我的织布厂没关系。”初霁道。

毛蔷指着景琛:“那我们怎么处理他?”

“送上门的饵食,可不得好好利用一下?先打晕了关织布厂里。”她算了算时间,笑道,“不出意外,这两天就有程家人来处理他。”

毛蔷那小脑瓜搞不清楚初霁的想法,但她从不怀疑小初老板坑人的本领。

“殷阳来人……你打算找程氏神侍对付景家?”

初霁:“聪明。”

毛蔷:“程家人进城,会不会引起景家主的注意?”

初霁:“会。”

她从程家调派了两个金丹修士,对付一个景家主,应当不算困难。

唯一难以预料的,就是他那身。

初霁沉思片刻:“你去租个离城南景家大宅远的院子,一旦打起来,把织布厂姑娘们转移过去。”

“没问题。”

马车驶得远了,常明画走到呆呆跪坐的吴珂玉面前。

“姑娘。”常明画微微俯身,伸出手,“你孤身一人不太安全,我先送你回家。”

吴珂玉猛地推他一把:“我不需要人送,你别管我!”

常明画本就是好心来问,见她这态度,心里也不太痛快,顿时明白了初霁为何不管吴珂玉。

根本劝不动管不了。

真是热脸贴别人冷屁股。他当即扭头就走。

“等等……”吴珂玉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身后传来。

常明画站住脚步:“你想说什么?”

吴珂玉举着被撕碎的合约:“你有粘糊吗?”

常明画:“合约作废,粘回去,也只是一张纸罢了。”

吴珂玉低声:“一张纸也行。”

常明画指间一点,灵气丝丝缕缕填补碎纸的缝隙,将合约重新粘回最初的模样。

吴珂玉神情恍然,捧着巴掌大的纸,绽开笑容。

她状态有点不对劲,有点疯疯癫癫的前兆。

吴珂玉:“你说得对,回不去了。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常明画不太清楚她的事,但猜出个七七八八,她无非是被景家骗了。

他从没应付过这种场面,想了半天,道:“那就重新开始吧。”

吴珂玉笑出声:“重新开始?”

常明画:“比如我出生有不错的天赋,但长辈偏要我修习另一项功法,待磨炼好心境后,再重新修习天赋。”

吴珂玉哈哈大笑:“你一出生就是修士,可我做错了什么要吃这些苦?”

常明画心中不爽,离她远了一点:“可我磨炼心境也很苦啊。”

吴珂玉不敢置信:“你吃的苦和我吃的苦,能一样吗?!你知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多羡慕景家主……”

说到景家主,她牙关紧咬,素淡的脸拧在一起:“他不就想利用我吗?我要咒他尝到千倍万倍的悔恨,我要让他有天也能体会到什么叫命不由己,身不由己!”

常明画摇摇头,离开时暗自嘀咕:“景家主那种人,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他觉得吴珂玉没救了,疯疯癫癫,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我这种人,没有天赋,一事无成,善恶不分……我真是受够了。”

吴珂玉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常明画还以为她终于消停了,可鼻尖忽然传来血腥味。他一扭头,只见吴珂玉倒在墙边,右手握一陈旧匕首,胸前满是血。

竟是自刎了。

常明画赶忙上前,从乾坤袋里翻出丹药,手却被吴珂玉死死掐住。

她双唇一张一合,无声吐出四个字:别告诉她。

常明画哪见过这场面,捏着丹药往她嘴里塞:“你别寻死啊!”

吴珂玉盯着他,目光带着祈求,又重复了一遍。

别告诉她。

随即,她垂下了头。

常明画怔愣在原地,头顶冒汗。

他忽然有些茫然,想找个人问问该怎么办,叔父不在身边,他能想到的人只有初霁。

但初霁又不在身边,常明画这才意识到,他对初霁知之甚少。连她姓名都不清楚。

电光石火间,常明画突然有了灵感。

他可以问问未来的自己。

抽出一张纸,他笔尖提落,竭力预言将来自己的行为,他画了许多张,想看看有没有他处理吴珂玉的场景。

然而他最后看见的,却是自己葬身于一片火海中。

常明画吓得浑身血液倒流,慌忙安置好吴珂玉的尸体,就去找初霁,凭借一支笔,一叠纸,还真让他找来了城东织布厂。

他进门就扒住初霁的袖子:“我看见我被烧死了!”

初霁气定神闲。常明画的预言画并非注定,而是可以改变的未来,所以她并不慌张。

“谁烧的你?”

常明画抖了抖:“你绝对听说过,近两年常家一直在对付他!那火将我烧成了一尊琉璃像。那种火,除了他,没有别人。”

是夜,锦罗城口,守卫们聚精会神,把持城门。

一阵狂风拂过,转瞬又平息,众人顿时警惕,拔出法器四顾,却没有察觉异样。

角落里,一个守卫身后出现了一个鬼魅的绛色身影,暗红隐没在夜里,只需一招,守卫便昏迷不醒。

相同的事接二连三发生,十三个绛色衣袍的异人列作两个同心半圆,簇拥着中心的红衣魔尊。

荆恨月轻轻拭去指尖尘埃,抬眸看着满城彩绸,笑了一下。

“竟是个阵法。”

其中一位绛衣人恭敬来到他身侧:“回禀魔尊,已经探清了,锦罗和芜安城中皆有常家人气息。但似乎不是来围剿我们的。”

荆恨月:“既然是常家人,杀了便是。”

“是。”绛衣下属停顿片刻,轻声问,“您不远万里而来,我们先去告知她一声,让她准备迎接?”

荆恨月扬手制止。

他见初霁何曾需要迎接。

绛衣下属道:“就怕她招待不周……”

荆恨月声音变得散漫:“我找她算账还提前告知?”

算一算,初霁还欠他一件衣服。

绛衣下属:“……”

好的,原来魔尊想给她一个惊喜。

荆恨月挥手:“行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这夜过去,从制衣阁顶传来一个命令——景家主传唤景琛去见他。

可道仆们找了半天,别说了人了,就连景琛的消息都没有。

景家主便让人找一个叫吴珂玉的裁缝来,更诡异的是,吴珂玉也不见了。

景家主终于发现不对劲,紧接着,他就发现密室失窃,他常用的长崚晶灵针不见了。传讯的道仆愣住:“前两天还听景琛向同辈炫耀过,说您赏了他这幅针。”

景家主大感疑惑,他何时这么做了?

于是,他再次来到密室,唤醒装睡的人皮少年,问他来龙去脉。

听完景家主的疑问后,人皮少年笑了笑:“你的长崚晶灵针去了别人手里?”

景家主颔首:“我这两天闭关制衣,你可见有外人进来?”

人皮少年笑容愈发灿烂:“有呀,要不然你的灵针为何在其他人手上呢?”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景家主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景琛借赐教吴珂玉之名,上制衣阁,进入密室,daoqie灵针。

但此事疑点重重。一是景琛并非胆大之人,二是为何他偷了还明目张胆拿出去炫耀?

景家主下令彻查,不多时,便有消息传来,有人在芜安发现了景琛的尸体。

锦罗与芜安一直表面风平浪静,私下暗潮汹涌。彼此互相瞧不起,时间久了,两城世家也多有冲突。

景家主气愤不已,当即向芜安世家发难,两城世家扯皮,初霁却在旁边笑眯眯坐享渔翁之利。

实不相瞒,正是她让人丢景琛去芜安,还专门放在世家常出没之处,顺便伪造了打斗痕迹。

目的只有一个,暂时转移景家主的注意力。

毛蔷听完后,只能感叹一句:“不愧是小初老板。”

好鸡贼。

帮她处理这些事的,是前程家神侍程皎。这位金丹修士从芜安回来后,还带了一个消息。

“这段时间薛凝在西南各大世家皆有出没,我在芜安也发现了痕迹,还请城主小心。”

自从殷阳城破后,初霁就再没见过薛凝,这个人消失了一般。

“今年冬季七家连城于载龙泽重聚,薛家也迟到了。”程皎说,“我怀疑,她在偷偷计划着什么。”

初霁摆手:“她无非想要两样东西,西南和祁山。此事往后放,当下要紧的是端了景家。”

人皮天衣这种东西听着就邪性。初霁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再加上天衣马上就要制成,她决定尽快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她摊开一张锦罗城城图,用红笔圈出几个地点,它们呈包围之势,将城南景家圈在里面。

趁着景家主还在与芜安纠缠,初霁在锦罗城中,以开成衣铺子的名义,斥重金买下数座宅院。

这天傍晚,锦罗城沉浸在衣香鬓影中,只有初霁和毛蔷等人,嗅到了风云变幻的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