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家分店比第一家顺利许多,初霁和程庚商量后,将新店开殷阳北部集市上。
隔天,殷阳城的人们起了个大早,从各地赶来,涌入东集市,失望地发现,今天店主还没开门。
太阳都升起来了,睡懒觉呢??
一片抱怨声中,钱玉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笑眯眯钻进人群,在门口贴上一则告示。
“本店不日将于北集市开设分店,老板带掌柜去装修新店面,今日歇业一天。”
这消息一传出去,北边集市地价暴涨。
起初,一些商贩看见小吃店生意火爆,怕被抢了食客,断了谋生的财路,十分敌视初记鸡肉卷。
商家连夜聚在一起,讨论如何搞垮初记。
然而开业那天,他们的营业额不降反升。
小吃店带动了殷阳城人花钱的速度,人们来排队,顺手买点其他东西。
商贩们讪讪而归,再没提搞垮初记的事。
附近的药铺老板彻底傻了,一连进来十三个人买健胃消食丸,这药以前无人问津。
饱治不了馋,为多吃不撑死,食客们也是拼了。
东集市、北集市都有开设了初记,西集市的人流量骤降。铺主们咬牙切齿,天天来程庚门前闹,要他开第三家分店。
程庚已经分不出身了,他忙着给两家店门槛包精铁。
第一分店的门槛不出一个月,就被络绎不绝的客人们踩烂。他不舍得请工匠来修,只好自己修。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人手不够。小吃店在殷阳的名声越来越响,甚至附近有不少小城镇的修士慕名而来。乘地行法器三天,就为吃一口卷饼。
初霁只好把周大娘的儿子周曙请过来,坐镇新门店,才勉强维持运营。
到了晚上,她再让程庚把周曙送到神侍塔里。
目前两家分店的厨子都来自邯城和祁镇,除了程庚,初霁没有外传秘方。连打下手的都不招。想偷师的商贩们碰了一鼻子灰,暗骂初记迟早要倒闭。
然而门店生意却更火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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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北边集市开了分店,程家少年程漳隔三差五都要来。
半个月后,他吃胖了。
他母亲盯着他日渐浑圆的脸,蹙眉道:“这几天不许吃东西了,给我把你一身肥膘去掉!你舅舅马上就回来,到时候他要挑近身学生,你必须被选中,否则错过当神侍,你这辈子就完了。”
程漳今年十四,明年就要去天蚕神殿。
若能被选中做神侍,他将一飞冲天。若做不了,这辈子只能当个普通修士。
而大部分神侍,年少是都曾做过老神侍的学生。
程漳的舅舅程鹤轩,是一位金丹神侍,年轻时师从天蚕神下第一人程满柘。可谓风光无量,众人巴结。
十五岁,是程家少年少女们最关键的一年。程漳也懂得,他头悬梁锥刺股,硬是挺了过来,半个月内生生瘦了三十斤。
临到见程鹤轩时,已经饿晕了头,连路都看不清。
等见完舅舅,他一定要去初记大吃一顿!
到了云海修炼场,已有不少程家少年少女们等候,他们捏着袖子,焦急等待。
高处的风紧。
一个少女看见程漳,慌不迭问:“你给舅舅带了什么礼物?”
程漳啊了一声:“贺礼?”
少女:“舅舅进阶了,我们大家都了贺礼,你没带吗?还不赶快去买!”
程漳这才想起来,母亲已经准备好了贺礼,但他饿得头晕眼花,神志不清,出门忘在了门口。
现在回家,已经来不及了。
程漳一咬牙,想到一样好东西。
他去初记北集市分店,求了程庚神侍,送他两盏灵石灯。程庚看他摇摇欲坠的模样,还送他两个牛肉饼。
“快去吧。”
程漳赶在最后一刻进场,见到了舅舅。
青庙正殿座上,程鹤轩白袍磊落,面色淡淡,背对天蚕神塑像,朝少年颔首。
程漳奉上两盏灯:“恭喜舅舅进阶。这是殷阳城里的新玩意儿,外甥特地买来给舅舅瞧个新鲜。”
程鹤轩身旁的道仆早就被程漳母亲买通,此时上前一步,笑道:“你还真有心,神侍什么宝贝没见过,这灯倒是独一份。”
程鹤轩指尖微动,灵石灯飞来他掌心。这盏灯
他摆弄了两下,微微蹙眉:“你从哪里买的?”
程漳喜不自胜:“程庚神侍新开的小吃店里!”
程鹤轩今日相看了十二位少年少女,唯独程漳被问了话。看来贺礼送得的确到位。
程漳暗自雀跃,他要被留下了,他要大吃一顿庆祝!
所有人都离开后,程鹤轩起身道:“带我去程庚那里。”
程漳傻乎乎道:“您要见程庚,召他上来便是。”
程鹤轩若有所思,把玩着手中灵石灯:“我找的不是他。”
“那是谁?”
程鹤轩偏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四妹怎么生出你这般呆的。”
他扇尖轻点程漳额头,扇坠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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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庚结束了一天的忙碌,瘫在椅子上数钱,一抬眼,看见一位霁月光风,身姿卓绝的修士登门。
正是刚刚剿魔归来,进阶金丹大圆满的程鹤轩。
他的事迹,程庚如雷贯耳,听得烦了,当事事都第一。
程鹤轩修为高,气质容貌都如鹤般清绝。和每天灰头土脸的程庚一比,简直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有失远迎。”程庚起身道,“鹤轩神侍想要买点什么?”
程鹤轩声音清雅:“你我同为神侍,不必多礼。”
他将灵石灯放在桌上。
“敢问堂弟,从何处购得此物?”
这话问得开门见山,又暗藏深坑。
灵石灯第一次出现在梓水连城,随即,针山塌了。
接着,灯又出现在殷阳。
有消息称,薛家主已经安顿好家中事宜,前来殷阳,只为寻那弄塌针山之人。
程庚不知道也不关注这些八卦,只隐隐得知针山塌了。
但程鹤轩却了如指掌。
如今西南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这盏灵石灯的真正主人,手上可握着一条龙骨。
上古遗龙。
试问谁不会心动?
程庚谨记初霁叮嘱他的话,面不改色解释道:“我捡了张上古铭文,根据那上面的记载所作。堂兄可有什么不满意?”
程鹤轩微笑:“我想见见这位道友。”
程庚:“……”
他说了仿佛跟没说似的。
“堂兄,这是我做的。”
“真的?”
“真的。”
“那你将那上古铭文的拓本给我看看。”
程庚:“……”
他根本就不懂制造灵石灯,拿什么看?
程庚:“给你看也看不懂。”
程鹤轩依然不紧不慢:“堂弟,此人对我至关重要。若是你不答应,我只得去求满柘神侍。”
听见“满柘”二字,程庚遏制住骨子里的颤抖,张了张嘴,还是很有骨气地说:“就是我做的。”
就在此时,一道女声打断了僵持的气氛。
“是我做的。”
程鹤轩抬眸望去,与他一样,来人一身白,衣边却滚绣华丽的金线。
她戴着白手套。
摘下幕蓠,露出红唇白肤乌发。
是个美人。
她以看山看水的眸光扫过程鹤轩,仿佛他是一片过路风光,不值得停留片刻:“来找我做什么。”
程鹤轩眸底流过笑意:“找道友加入程家。”
初霁:“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程鹤轩手执羽扇,扇坠的铃铛轻轻响动。
他的声音也很轻:“不会。”
初霁:“那你还在等什么?我们店打烊了。”
程鹤轩起身,白袍拂过乌木椅,他站似白鹤当风,举止优雅,向初霁递出一枚玉符。
“所以我见到道友第一面,就改变了主意。”
初霁撩起眼皮。
程鹤轩扇坠叮叮作响。
“在下程鹤轩,程家第三千一百二十三代神侍。”
“虽初次相见,却景仰道友已久。”
初霁定定看着他。
旁边,程庚执笔之手顿住,一大滴墨洇在纸上。
他感觉有种古怪的气氛在初霁和程鹤轩之间流动。
初霁接过他的玉符,看都没看,直接丢进乾坤袋里:“我叫周舟。道友可以走了,我们店打烊了。”
她态度已经很明显,甚至有点粗暴。
程鹤轩却丝毫不见怒意。
他道:“在下今日刚回殷阳,杂事缠身。明日得空,道友可否赏光,与我同行?”
初霁好烦他说话文绉绉的样子。
“去哪里?”
“见一见天蚕神。”
程庚惊得双目圆睁。他做神侍这么多年,都没靠近过天蚕神。没办法,神侍和神侍之间的差距,好比人与狗。
但初霁不是程家人,甚至不是殷阳人。
程鹤轩邀请她去见天蚕神,安得什么心,路人皆知!
以公谋私!
初霁听见天蚕神,顿时来了兴趣。
她的确想看看!
这几日她在殷阳和祁镇、邯城之间来回,处理公务,视察进度。
最重要的,考察殷阳。
越深入,她越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少了。
云海之上的殷阳城,几乎是另一个世界。每晚她站在神侍塔顶,眺望远处的天蚕神,只能看见一团云雾白丝包裹的椭圆大茧,据说自天地诞生起,蚕神就在那里了。
初霁将其输入表格,表格中没有出现危险的红标,要么茧对她无害,要么已经超出了word文档能探索的范畴。
初霁开了视图,盯着那茧好几天,只看见有什么在游动。
若能近距离看看就好了。
但初霁依然留了个心眼。
她不咸不淡道:“我们萍水相逢,谁知你会不会将我骗到偏僻角落里,杀人夺宝。”
程鹤轩微笑:“我以神魂起誓,绝无坑害道友之心。”
初霁挑眉:“行。”
此时,一旁传来弱弱的声音:“那个,我能去么。”程庚咽了咽,“我好想看看蚕神。”
“若庚神侍想去,自己去便是。”
“你留下看店。”
“……”
-
夜半。
天蚕神殿里,几声刺耳的鸣叫若隐若现。
守夜的神侍猛地惊醒,胸口剧痛,他一低头,发现自己胸腔起火,他想喊出声,喉咙却似烧干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被沉默的大火烧成了一尊琉璃像。
须臾,灼灼红衣拂过,擦身瞬间,琉璃像轰然碎裂,化作满地细小的晶碎。
烛光闪动,一室璀璨夺人。
第二天傍晚,初霁如约来到神侍塔下。
十几个学生静默守卫此处,其中就有刚刚入门的程漳。
他扭头看见初霁,见她脸生,又是心动期散修,蹙眉问:“闲杂人等不准随意靠近。”
资历深厚的堂兄立刻敲他一下,恭敬道:“周道友请。神侍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堂兄握住垂落的天蚕丝,向上通报。
初霁进去后,程漳才问:“那是谁啊。”
堂兄低声叮嘱:“你少管闲事,那是神侍特地嘱咐过的人。反正我跟着神侍十年,从没见过他待谁这般态度。”
阶梯直通青庙,初霁走了两步,想掏出青剑往上飞,又觉得不太妥当。
祁镇青剑还是藏着为好。
是时候打一把法器了。
到了神侍塔顶,初霁放眼望去,面前青庙如层峦叠嶂。
相比程庚的小破庙,不知宏伟多少倍。
而程鹤轩立在高台边,正在喂食豢养的仙鹤。
见初霁来,他抬起头,招手让她过去。
“试试。”程鹤轩微笑着,将三颗灵莲子放在她掌心,“别害怕,我的鹤都通人性。”
仙鹤在她面前低下脖颈,啄食莲子,温顺得不可思议。
初霁抬眼,对上程鹤轩清亮的眼:“如何?”
仙鹤羽翼洁白,初霁感叹道:“挺漂亮的鸟。”
“可以带一只鹤走。”
初霁唇角微动:“……不敢。”
这人的馈赠都暗中标好了价格。
初霁心里很清楚。
一只仙鹤,等于一条龙骨。
没门,奸商不做亏本生意。
程鹤轩也没强求,轻轻挥手,两只仙鹤蹲下。
初霁动作很柔和,骑上去,坐稳了。
二人便乘鹤前往天蚕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