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霁超链接偷偷来到载龙泽时,人们正三五成群,断开楼宇之间的锁链,从水中拔起大锚。
冬日已过,连城到了各自分离,离开载龙泽的时候。
本该前两天就启程,但针山崩塌,生生耽误了。
初霁头戴幕蓠,坐在黑市的茶馆中,叫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听客人们讲了半个时辰的八卦。
除了针山崩塌,首当其冲,就是灵石灯的供应商收了代理商的定金,捐款跑路,无影无踪。根本联系不上。
“骗钱!”
“早晚有天我宰了他们!”
初霁差点哭辽,上天可见,她初老板童叟无欺,从不跑单,只是现在风头太紧,她没法明目张胆卖货。更不敢随便联系代理商。
这生意还让不让人做了!
初霁急,急也没用,客人们话题又拐回针山,谈到陆东守卫被薛家主截胡流放一事。
“我前两天晚上看见陆家几个修士偷偷追出城去了。”
“薛家主也奇怪,人家陆家的事,她插什么手。”
“难不成换了口味……”
“算了吧,就陆东那张脸,配吗。”
陆东身在何处,初霁不太确定,但想去西南之外,无非向东走,或是向北走,陆东路过祁山的概率很大。
加之薛家观测世间万物的养气钵,初霁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回到祁镇后,她打开word文档,先前她还剩两个计划,一是开西南商路,一是生产凡人都能用的灵石商品。
给后者写好计划完成报告后,初霁率先敲了自己脑袋,word文档这次大方开了新技能:
[查找替换]
初霁还以为会开流程图,没想到是个新鲜货。
她意识悬停其上,一行灰色小字浮现:
[在对象处于非隐藏状态时,可查找替换用户熟悉的内容]
每一个字她都懂,但连起来她就不懂了。
什么叫非隐藏,什么叫熟悉的内容。
难道是个找人的功能?
初霁试着输入几个人名,全都不成功。要么显示没找到,要么格式错误。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来报,白家的哨岗,看见西南方来了一个修士,法器是一柄长矛。白禄派人来问初霁,要不要杀了。
初霁猛地抬头:“先别杀,所有人尽量避开他。”
-
梓水之上,薛家楼台离开了载龙大泽。
养气钵前,薛凝看着陆东的背影渐渐步入祁山,和一个戴白幕蓠,白手套,袖角衣摆都绣金边的女修相遇。
“查查她是谁。”薛凝吩咐道。
身侧的长老领命下去,不多时,又上来:“和卖灵石灯的女修身形相仿。”
薛凝笑了一下:“看来,陆东是祁山的人。”
此话既出,众人议论纷纷
“祁山什么时候能安插眼线进西南了?”
“除他以外,定有其他奸细。怪不得薛获他们客死祁山,原来这些人早就有内应。”
陆东和那白衣女修低声说着什么,养气钵外听不清。
就在薛凝以为陆东要进入祁山,两人忽然变了方向,一前一后,朝西南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梓水,还继续向西南殷阳城而去。
长老:“……难道他们不是祁山,而是殷阳人?”
薛凝:“行了。”
她撤回术法,养气钵重新暗淡下来,蓝色蝴蝶飞回郎诏指尖。
养气钵能观事件万物,但有些地方,她碰不得。
——程家治下的殷阳。
“我得亲自去一趟。”她说。
在薛凝撤去养气钵不久后,梓水河中,初霁掩在幕蓠下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此刻她与陆东同乘一艘船,在浩瀚的河面行驶。梓水下游支流庞杂,谁也说不清有多少道。
渐渐的,二人驶入一处峡谷。
左侧悬崖被削平一大块,上面笔走龙蛇,刻着两个遒劲的大字——
殷阳。
“到了。”初霁松了口气,目光锋利如刃,打量着陆东,“现在可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了。”
前几日,初霁乍一见陆东,就瞧出他不对劲。他捂着喉结,喉咙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初霁出于谨慎,没说话。当陆东张嘴讲话时,他双唇一张一合,声若游丝,什么都听不清。
初霁立刻猜到,其中必有隐情,结合薛家的能力,她决定迷惑敌人,只字不提祁镇,反而说:“我们回殷阳。”
这个回字就很妙。
陆东怔忡片刻,点头道:“好。”
他遂带初霁来殷阳,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言,到殷阳地界才敢说话。
陆东本想说出一切,话到喉间,却变成了另一句:“我真的是你二哥。”
初霁:“……到现在还和我装?”
陆东顿时很沮丧,小船上陷入沉默。
他被下的卵,是郎诏的秘技。卵寄生在喉咙里,能控制宿主说话,监听宿主言语,但无法听见别人说什么。
过了殷阳地界,河面渐渐上升,他们驶入一片辽阔的平原。
天盖阴云厚重,殷阳一年四季都是这个天气。初霁站在船头,朝远方望去,忽然听见一阵微弱的救命声。
青草河岸边,土堆里伸出一只手。
“拉一把……道友,拉一把。”
苍茫河草间,独独一只从地里伸出的手,这场景有点眼熟。
初霁使了个眼色,陆东停船过去刨土,从里面拉出一个眼熟的锦衣修士,衣衫刮得破破烂烂。
他浑身是土,躺在地上,露出黑黢黢的,幸福的笑容:“我还以为看不见太阳了。”
初霁:“怎么又是你。”
“啊!”那人揉了揉眼睛,一跃而起,双手啪的握住初霁小臂:“原来是你!你居然来殷阳了?”
初霁看着洁白袖口两个黑手印,脸色一变:“松开。”
她这身衣服可值钱了。
这修士嘿嘿一笑,跳开道:“道友见谅,我太激动了点。”
他准备惯例拿出点钱感谢初霁,一摸口袋,脸上僵住:“那个……抱歉,我好像没钱了。”
初霁摆手:“不用,我们还赶路,先走了。”
修士听她走,突然跳起来:“请留步!道友去殷阳吗?可否捎带我一程,车费我到家付。”
初霁停在岸边绿草滩,回身看他。
修士觉得有戏,赶紧自报家门:“我名程庚,爱好在地里找老物件,如果你们有祖传没用法器,可以卖给我。高价收。”
初霁:“你是程家人?”
程庚不好意思笑道:“不瞒你说,我是程家神侍。”
“???”
初霁惊呆了,印象里程家神侍不说修为高强,出手阔绰也应该是那种仙气飘飘,地位优越的高阶修士。
怎么整得灰头土脸,独自一人在地底刨土,还三番五次要人救?
初霁这反应,程庚见得多了,他扭扭捏捏道:“我是神侍里修为最差的那个……膝下没养本家孩子,这个月主家发的钱都拿来治病了,所以,手头有点紧。”
初霁:“。”
陆东也很无语:“听说程家人十五岁进氏神殿,供神挑选一位神侍。为何祂选了你。”
程庚:“我也纳闷啊,我资质一般,只有乙等金土灵根。不知道祂看上我又土又脏,还是看上我懒惰不修炼了。”
他大吐苦水,讲其他程家神侍如何看不起他,排挤他,还克扣他的月例。他不得不变卖家产,才能继续维持探险收古董的生活。
天色渐暗。
初霁听着,心思一转,默默取出灵石灯点上。
程庚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这东西好啊,在地下也能用,你在哪里买的?”
鱼上钩了。
初霁微笑:“我家做的,你要买吗?现在成为代理商,订货三千件以上,给你打九折,这东西可好卖了。”
程庚穷得心思大动:“好!”
他说完想起自己的荷包,顿时蔫下去:“还是算了……最近生病,花掉我十年积蓄,连本钱都凑不起。”
“生病?”
“不瞒你说,我不小心染了魔气。”程庚声音渐渐弱下去。
陆东:“这怎么回事?”
他追了好几句,程庚眼中闪过惶恐,赶忙闭嘴垂脑袋。
初霁高高挑起眉:“魔气?我不信,魔早就死了,世界上没有魔气,你胡说。”
程庚跳起来:“是真的!”
初霁轻哼:“有本事你拿出证据,就算你是神侍,也不能糊弄人啊。”
程庚撸起袖子,露出一截小臂,小麦色皮肤上闪过一条赤红如火的细线,瞬间潜入更深处。
但一瞬间传出的气息,的确是魔气无疑。
“我都说了,这是魔气。现在信了吧?”程庚咬牙切齿,又唉声叹气,“我不能求助程家,还得躲着他们,只好随便找几个木灵根散修治一治。”
“那些野郎中,拿钱时信誓旦旦一定能治好,治不好又翻脸不认人!”
初霁:“那可不么,你浑身上下就透着一股好骗大傻蛋儿的气质。”
“……”程庚悲从中来,垂头丧气,“我真的很傻吗?我还有救吗?”
初霁露出奸商微笑:“没救了,但如果你让我仔细看看,说不定还有救。”
程庚双眼一亮:“你能治魔气?对哦,你砍倒针山,当然能操控魔气。”
此话如炸雷,炸得初霁心惊肉跳。下意识面无表情道:“什么针山?”
程庚懵了:“就是你啊,御灵魔两气,还提着一根龙骨,不是你还是谁。我看人可准了,见过一面就不会忘。”
陆东呆了,连七家连城都没认出来,他居然认出来了,也不知程庚是傻还是聪明。
奇怪的不是他能认出来,而是他认出却视若无睹,好似魔气稀松平常,随处可见。初霁有也不稀奇。
初霁第一次被看穿秘密,心中警铃大作,双手握紧,浑身上下杀意涌动。
程庚丝毫没察觉到,笑得灰头土脸:“治魔气多少钱啊?”
初霁冷声:“三万灵石。”
程庚一听,傻了:“三、三万?那能根治吗?”
初霁面色平静下来:“得试试,治不好只收一半钱。”
程庚咬咬牙:“行吧,等下个月发了钱我就来找你。”
初霁脊背往船沿斜斜一靠,慢条斯理道:“我下个月说不定就走了。”
程庚傻了:“不那、那怎么办。”
初霁奸商微笑重回唇边:“赊账。或者用财产抵押。”
程庚:“我只剩一座神侍塔。等会进了殷阳城,先抵给你?”
初霁没见过神侍塔,但听着就是个好东西。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