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这道声音越来越缥缈,尾音几乎消失在瀑布水声中。

在秘境中,巨龙不过一缕执念,没有完整的身躯,它在外界坚持不了太久。

初霁抬头,针山峭壁一眼望不到顶,练气期爬到顶估计得要一天。这低灵的仙侠世界,筑基以下都不能御器飞行。

但她在秘境中体验过金丹期,甚至体验过元婴期,还记下御器飞行的方法,说不定能行呢?

初霁掏出祁镇青剑,古朴剑身,暗淡金芒缠绕。

她催动灵魔两气,两缕灵气从经脉中涌出,汇聚她指间。

灵魔两气异常地热,指间发烫,像被热油溅到,初霁嘶了一声,刺痛收手,凝眉盯着手指。

运气还能烫到自己?

她进了一次秘境,灵魔两气就不听话了?

初霁以神识内观全身,想找出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神识来到心口时,她愕然一怔。

不对啊,她心口什么时候多了个青红交织的圆镜。

圆镜如虚影,悬浮在心上,中有灵魔流动,交织成一个小小初霁的模样。

心上明镜,是心动期的标志。

初霁大受震撼,原来她在秘境中修炼真有用。

她不知不觉进阶了。

“莫要耽误时间,快上山顶。”龙吟再次传来,声音更加微弱。

初霁掏出祁镇青剑,忍着刺痛运转灵魔两气,注入青剑。

秘境中她不费吹灰之力乘莲,秘境外却如此困难。

心动期强修筑基功法,便是如此。

终于,剑柄浮在空中,初霁喘了口气,试图将它横放在面前,好站上去。但试了几次,青剑剑尖指地,就是不听话,爱悬着。

初霁能走到这一步,都算奇迹了。

若心动就能御器飞行,地行法器也不至于卖得那么火。

初霁一不做二不休,纵身一跃,足尖踩在剑柄尾巴,操控青剑悬立飞行。

她飞出瀑布,迎面撞见陆东。

“你去哪里。”陆东伸手拦下她,“快走。针山附近有连城七世家的守卫,已经看见我们出来了。”

初霁指着山顶:“拔龙骨。”

陆东脸色一变,似是想到什么,一把扯住初霁袖子:“不能去!龙骨应是针山脊梁,你拔了龙骨,针山会塌,到时候连城七家追你到天涯海角!”

初霁扯开袖子:“我自有办法,你别管。”

她御剑立即上飞,谁知陆东咬牙跳起,一把握住剑身,整个人悬在空中,随她一同起飞。

青剑剑锋钝了,依然割开他布满茧子的掌心。

鲜血顺着手腕流入陆东袖管,他却面不改色。

初霁惊道:“放手!”

陆东抿唇不言。

初霁只好提速,飞到针山顶。

山顶平台只有方圆十步,周围被嶙峋的黑石包围,八颗枝干遒劲的怪松分列八方,向崖下生长,针叶在风中粼粼抖动。

初霁一落地,陆东抽出长矛,矛尖裹挟着汹涌的灵潮,直刺向她!

这地方太小了,根本施展不开。她提气后跳,足尖踏上崖边怪松。

灵潮接二连三打来,初霁踩过千万根松针尖,一一躲避。

看她身型如燕,全部完美避开,陆东一滞,脱口而出:“你竟然进阶了?!”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何止心动,能御剑飞行,岂不是筑基?她进入秘境前明明是货真价实的练气修为。

陆东:“听我的,赶快离开这里!”

初霁神识悬浮在word文档上,重重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拦我。”

巨龙将执念托付给她,秘境即将消失,从今往后谁都能自由出入针山,若世家发现了,定会派人探查。他们早晚能找到龙骨。

初霁死了这么多次,才得到了龙骨,绝不能给他人做嫁衣,白白让七大世家得到一副龙骨。

那她得气死。

陆东丝毫没有收手的迹象,初霁右手旋开一扇大花窗,雾白矩形上,金色纹路璀璨,红色纹路灼灼,双纹流动,代表灵魔两气。

进入心动期后,雾白屏障更加厚实,甚至厚如一堵墙,就算有筑基修士奋力一击,都无法撞破,更别提陆东。

初霁一指陆东,花窗四分五裂,雾白屏障噌噌噌插在陆东的四面,南、北、东、西,组成不透风的方盒,最后一扇扣在他头顶,将他关入屏障盒中。

嘭!嘭!

陆东砸着屏障:“放我出去!”

他运气攻击屏障,屏障上涌动的魔气突然爆开,灵魔不断在狭小的空间中交搏,炸得陆东无力反抗,只顾着防御。

魔气,魔气!

“你是个魔?!”

初霁翻袖收手,先不理他,径直走到八棵怪松的中心。她手持青剑,向下一杵!

——轰!

一声巨响爆开,灵气波辐射八方八颗怪松。千万根细小松针脱离枝干,飞入云霄,汇聚成倒立的尖刺,直直落下,将山顶掘出一个大坑。

东方既白,云霞翻涌,载龙泽绵延万里的连城上,众人皆感到这股不同寻常的震颤。

“升龙了?”

“白天怎么可能升龙?”

世家修士、散修武人、城中各行各业的百姓纷纷抬起头,一同望向震感来源——东方针山。

红日冉冉升起,黑峰巍峨奇险,峰顶云间,一圈圈奇异的气流辐射开来。

薛家家主薛凝从定中醒来,素手一挥,东窗大开。

看到窗外的景象,薛凝柳眉深深蹙起。

殿门被拍得砰砰响,门外长老大呼:“家主!针山在震!”

薛凝拖着懒懒的嗓音:“我又不是没长眼睛?”

就在他们对话时,全城上下涌起尖叫,一声比一声惊恐。

薛凝扭头望去,只见自太古时代起,屹立数十万年的针山左右晃动,像个摆锤,幅度越来越大。

——轰!

山崖崩裂,如三层楼大小的黑石隆隆落入水中,大泽泽面都上涨了一截。

而金灿灿的云间,依稀有一个女修,站在悬立的剑上,左手拽着一个男人,右手抓一条长长的脊骨。

那脊骨雪白,数不清有多少节,从云端垂到大泽里,好像仙城落下的天梯。

这一场景不亚于天崩地裂,梓水人祖祖辈辈出生在针山下,长在升龙中。这座山诡异玄奥,他们以为它会继续屹立在载龙泽,直到天地寂灭的那一天。

然而,它被一个女修弄塌了!

薛凝面上难掩震惊,回过神时,四下寂静无声。

她莹白足尖踢了踢旁边跪着的男侍郎诏,急声道:“起来,穿其他六个世家,出动筑基以上全部修士,封锁连城!”

“彻查近一年内所有外来修士。将他们全部带来见我”

“一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

大泽之上,初霁身型不稳,累得脸色通红,几乎要坠下去。

这龙骨也太长了!

她这么提着,靶子一样,明晃晃就是让人来打。

“快出来,有没有缩小龙骨的办法?”初霁仰头四面呼喊。

一道悠长的龙吟断断续续,传入她脑海。

“已如树苗细微,还要多小?是你修为太弱。”

初霁:“……”

刚想呛两句,脑海中浮现秘境中,遮蔽半个苍穹的巨龙。

行吧,的确不大了。

好在龙骨极轻,单根骨头轻如鸿毛,一整条龙骨加起来重如铁块,初霁咬咬牙,还是能提得动。

比扛冰箱上楼好一点。

“都说了不要取龙骨……现在该如何是好。”陆东揉了揉眉心,愁得无话可说。

他腰间令牌隐隐发光,是守卫同值呼唤他。

“你去哪里了?今天怎么没来当值?”

“你怎么没回家?难道跑到梓水外了?”

“陆大哥,三天了,你人呢?”

“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感应不到你的令牌?”

“陆东,你收到传讯就回一声。七日未归,我已上报陆家。”

从初霁进秘境到现在,已过了足足七日。

留在秘境外的白包子钱玉已经卖出了第一批货,收到的追单之多,几乎将他折腾晕了。

这两天集市上出现的灵石灯,几乎爆火全城,就连世家修士也有所耳闻。

但是,太巧了。有心之人,都能将灵石灯和针山坍塌联系在一起。

初霁看了眼陆东,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开超链接,回祁镇。

但她不放心陆东。

这个人已经知道她修魔,说不好站在哪边。

如今祁镇不比当初,不能什么人都随随便便拉进来。

她挑人的。

就在此时,一袭白衣脚踏拂尘,迎风而上,落在初霁身边。

是黎望潭。

“把他交给我。你太显眼了。先走。半个时辰后来黑市接我。”黎望潭面色紧绷。

初霁不废话,将陆东丢给黎望潭。

与此同时,黎望潭掐诀,满天天火轰然降落。

在火光遮掩中,初霁脚下泛出一道蓝光。

陆东目瞪舌僵,眼睁睁看着初霁连人带龙骨,顷刻消失在原地。

“你们到底是谁?”

黎望潭垂眸俯瞰西方,水天相接处,有不少修士踏剑追来,大部分是筑基期,有几个甚至是金丹修为。

“亡命之徒罢了。”他唇角忽然弯起一个小小弧度,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只斗笠,戴在头上。

陆东刚要再问,黎望潭提起陆东,俯身骤降!

狂风直扑面,刮得陆东闭不上嘴,差点没控制住流口水。

下一瞬,他被黎望潭挟着飞跃水面,差点尖叫出声!

能不能考虑一下不会飞的人!

身后,刚刚赶来的世家修士看见他们,大喝一声:“站住!”

可黎望潭飞得极快,身如游龙,翻越掠过高楼间的锁链桥,众人狼狈包抄,气得直喊:“快追!就是他弄塌了我们的针山!”

“他还挟持了陆家守卫!”

与此同时,初霁已经丢下龙骨,将毛蔷和商队四人接回祁镇。

然而,连城修士比想象中的难缠。

半个时辰后,初霁超链接来到黑市,却不见黎望潭身影。

其实,黎望潭还能更快,但带着陆东,速度难免下降。

陆东也意识到这点。

他深吸一口气:“放了我。”

黎望潭蹙眉。

陆东:“他们已经看到我了,你家老板的意思,应当是把我留下。”

黎望潭:“她这么说了?”

陆东渐渐平静:“嗯。”

那女修不傻,她应该已经知晓,他非她二哥。

傻子才拉一个奸细回去。

陆东笑了笑:“我终归还是陆家人。”

黎望潭瞥了他一眼:“那,保重。”

他放下陆东,飞身离开。

他走后,陆东颤颤巍巍爬起来,长呼一口气,拍掉裤子上的泥沙。

身后追来的修士急声:“去哪里了?”

陆东指了指反方向。

一半修士嗖的蹿出,剩下几个扯住陆东,给他上了枷锁。

陆东语气平静,淡淡望着几人:“冤枉。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玩忽职守,让乱贼潜入连城。罪责难逃。”为首的筑基修士捻咒道,“有冤就亲自去家主面前洗刷吧!”

陆东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抬头望向东方。

坍塌的黑山,死去数十万年的太古遗龙,奇异的灵石灯,以及……真假难辨,来无影去无踪的周家妹妹。

这辈子能有这么一段惊心动魄的奇特经历,也算值了。

金丹修士将他一把提起,向陆家走去。

然而,行到一半,忽然有一位面容姣好的男修拦路。

他低眉顺眼,宽松的素色长袍衬得他风姿灵动。

他身后,数十位筑基修士一字排开,还有一位已是金丹境界,这几人皆手持养气钵。

——薛家。

男侍郎诏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我家家主有请陆东道友小酌一杯。”

声音清冽如水,说的是“请”,摆出的架势却是“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