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我二哥?”初霁指着过所。
陆东目光在初霁几人之间跳跃,慢慢道:“我那……姐姐如今在哪里。”
说这话,相当于他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初霁双手微颤,眼睛闪了闪,哗的涌出眼泪,变化之快让黎望潭和毛蔷以为她真逢着失散多年的亲人了。
“二哥,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初霁一把握住陆东的手,“二哥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大姐一直很想你,她在东边有个叫罗城的地方开了小吃店,每年你生日她都要做你最爱吃的铁板豆腐。二哥,你和我回去吧,大姐让我找到你务必带你回去见她。”
黎望潭和毛蔷:“……”
他们实在佩服初霁的编假话的速度和能力。
陆东被攥着手,脸上微微有点不自然:“我有值在身,待冬天过去再说。”
初霁重重点头:“我等二哥。”
陆东不着痕迹摆脱她的手,也问了几句初霁如何。顿时初霁大吐苦水,说自己行商被人骗,花重金买了一堆臭鱼,又说自己被四个世家修士联手欺负,差点落入虎口,还说有人想拐卖她,送她大世家去生孩子。听得几人满脸迷惑还要忍着不露出痕迹。
而陆东神情微动,眼中泛起愧疚之色:“是二哥没能保护好你。今后有二哥在,你有什么事,就给二哥讲。”
他转向众人,重新介绍了他自己,金水双灵根心动期修士,血脉资质一般,如今在陆家当差。
初霁擦去脸上的眼泪:“既然都是一家人,我也不瞒二哥了。”
她指着黎望潭:“这位,李旺财,金木火三灵根筑基修士。”
陆东眼角一抽,少年容貌气质都出尘脱俗,像白剑冷锋。怎么起了个……这种名字。
“道友是李家修士?”陆东问。
李家是东洲中部一个有名的大世家,人才辈出,就连西南也有所耳闻。
“旁支弟子而已。”黎望潭说。
陆东微讶:“道友年纪轻轻就已筑基,竟还是旁支弟子。李家不愧是中洲大族。”
黎望潭余光瞥过初霁,一本正经道:“不年轻,今年已有五十了。”
陆东:“……”
初霁:“。”
她怀疑黎家主得知此事后会被气死。放天才儿子和她出门一趟,仅仅过了几个月,儿子就变成五十岁的三灵根修士,还顺便改了个姓。
初霁指着毛蔷:“这位,蒋喵,雷灵根练气修士。”
陆东一听,两眼闪过惊讶的光芒:“小道友假以时日,必定与常家老祖比肩。”
矮子毛蔷忿忿:“什么小道友,老娘孩子都有了!”
陆东:“??”
互相认识后,他们寒暄一阵,天色已晚,陆东还要带这几人去监牢,明天还要轮岗,答应后天一放值就与初霁见面。
“你们被黑市的人盯上,切记不要乱跑。”陆东叮嘱道。
回到客栈后,黎望潭拦下初霁和毛蔷,道:“他想监视我们。”
毛蔷摸不着头脑:“什么?我觉得陆东人不错啊,为啥想监视我们。”
初霁压低声音:“他不是我二哥。”
毛蔷:“?!?”
黎望潭淡淡道:“据我所知,铁板豆腐的配方还是你给周大娘的。周焘到底爱吃什么,谁也不清楚。”
初霁笑了。
毛蔷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刚才初霁一直信口雌黄,说话三分真七分假,看似不着调,细想又挑不出错。
原来她想诈陆东!
“那我们要听他的吗?”毛蔷问,“万一黑市找上客栈该怎么办?”
初霁和黎望潭对视一眼,饶有兴趣道:“去黑市不敢去的地方,不就行了?”
“哪里?”
“载龙针山。”
“都说了那里很危险!”
“留在此地更危险。”初霁笑了笑,“不过,怕危险大可不来跑商。”
于是他们一行七人连夜收拾细软,连夜揣着毛蔷去载龙针山。
越到针山下,那股奇异的气息越浓郁,周围渐渐被瀑布的水汽遮盖。
夜色中,隐隐可见周围有几块露出河面的石头,上面长满青苔。几人爬到上面,暂时喘口气。
白包子钱玉仰头盯着巍峨高耸的龙壁瀑布,心中发憷:“我能不进去吗?”
初霁点头:“若不想去,就留在此处。”
大多数梓水人不敢靠近针山龙壁,他们也一时半会想不到这群外地人会来此处。
但陆东一定会猜到。
初霁嘱咐道:“陆东来了,和他说,我们进去了。”
白包子钱玉点点头,摸出怀中的钓竿,坐在石头上钓起鱼来。
初霁问剩下几人:“你们也去吗?”
白包子钱玉留下了,同伴高竹竿想留下陪他。一对双胞胎倒想和初霁进去。毛蔷不必说,看到这千丈高的巨大龙壁,听瀑布轰鸣,她的确心惊胆战。但她好好修炼,不就想让初霁带她一起探险吗?
黎望潭更不必说,手按在拂尘上,甚至跃跃欲试。
于是几人跳进水里,各自乘坐水行法器,向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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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连城内,陆东辗转难眠,干脆坐起身修炼。
修炼时,又不由自主去想今天发生的事。
他睁开干涩的眼,盯着桌上周焘的黄纸过所出神。
当初霁问出“你是不是我二哥”时,陆东有一丝丝犹豫。一念之差,他冒充了周焘。
也得到了初霁的信任,可以名正言顺跟随他们。
经过今天一天的相处,陆东非但没有打消怀疑,还更确信初霁等人有问题,不过他没说罢了。
而初霁显然防备他这个消失多年的二哥,并非全心全意信任。
他们各怀心思,表面却称兄道妹。
本是探查嫌疑的事,陆东却忍不住愧疚。
——他冒充了周焘,一个死去多年的男孩。倘使周家大姐和小妹知道真相,该有多难过。
想到这里,陆东怎么也无法入定。
他干脆又翻出自己真正的过所,连夜去客栈,却走空门。
小二说他们晚上出去了,陆东心里一个咯噔,看向针山的方向。
果然,他们果然有阴谋!
陆东提气一路追去,到了山前礁石上,看见一高一矮两个眼熟的修士在悠悠闲闲钓鱼。
白胖子喜出望外,针山附近的鱼肉质肥美白腻,还一点也不腥,直接片下来就能吃。
他和高竹竿吃了个肚皮圆润,一扭头:“唉,陆守卫你来了啊,我家老板说她先进去了。”
陆东气不打一处来,他都给那女修说了,不要靠近针山,这里自古百人进,只得一人出,出来的那个人还疯癫痴傻,嘴里念着:“漏了!漏了!”
到底什么漏了?谁也问不出来。
陆东心中焦急,算算时间,初霁等人应该还没走远。
他捏紧长矛,也向里面冲去。
……
头顶千尺瀑布泻下,水花砸下来有如钢球。
空气中水汽浓重了,初霁撑起花窗,但一摸衣服,还是能拧出水。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黎望潭忽然问。
初霁屏息凝神,什么都没听见。她打开word文档,输入针山,表格并未变红。
难道里面什么都没有?
毛蔷摇头道:“你修为高吧。”
再往里走,初霁也听见那种声音了。
悠长而低沉,好像从天际传来,和她听过的鲸歌有点类似。
“龙吟。”黎望潭说。
再近一点,毛蔷和双胞胎也听见了。
他们游了很久,直到初霁睫毛都在往下滴水,才真正穿过瀑布。
四周骤然静下来,瀑布后面更加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说话能听见回声。
初霁打开视图,指着前方:“那边好像堆满了白色的东西。”
众人上了岸,掏出灵石灯,擦的点燃,只见石壁前堆满了白骨骷髅,或倒或坐。
初霁打开word文档,表格依然没有泛红,证明没有危险。
谁信啊。
除非,这里的危险已经超越了word文档能检测的范围。
初霁扭头说:“我们往左——”
话说到一半,她愕然发现,周围没人了。
整个石窟空空荡荡,只剩无边的黑暗,和她手中的灵石灯。
还有一堆或躺或坐的白骨,初霁弯腰捡起一只锈蚀的令牌,上面刻着“薛”字。
瀑布外隐隐传来龙吟,伴随着夜色,玄奥悠远。
石壁前没什么东西了,时不时有一滴恼人的水滴在额头上。
初霁转身看向瀑布外,此时往外走,还会回到连城吗?
她跳上鲨鱼,展开花窗,钻进茫茫的水汽中。
前方越来越亮,冲出瀑布的一瞬间,天晴气朗,烈日高挂。明明她进来时,还是半夜,这会竟然在正午。
初霁一仰头,直接愣住。
只见半空中全是御器飞行的修士,来来往往,衣袂蕙带纷飞。
一个黄衣姑娘落下来,朝初霁笑道:“缱师姐怎么在水上玩?快跟我回去,城主要等急了。”
初霁注意到她的称呼。
师姐。
有师姐就必有师父,换而言之,这是一个宗门。
不是说这个世界没有宗门,只有世家吗?
她到底到了哪里,黎望潭毛蔷双胞胎又在何方?
初霁回头,一眼望到水天交接处,哪里有什么瀑布和针山。
梓水上映出她的倒影,她顶着一张陌生的美艳脸蛋,戴璎珞簪金玉,腰间环佩叮咚,一看就很有钱。
初霁被黄衣师妹拽起。
师妹站在飞花上:“师姐愣什么,快和我来啊。”
初霁:“……”
其实,她不会御器飞行。
御器飞行是筑基修士才能学的啊!
这可怎么办。
初霁试图打开word文档,但一不论如何,只能看见文档页面,却无法触碰功能键。
她一个技能都放不出来。
“师姐别磨蹭了。”黄衣师妹道,“再不去,就赶不上屠龙会了。”
屠龙?
初霁一愣,好像有点明白,这个幻境到底想引导她去做什么了。
“那个,我好像找不到我的法器了。”初霁说。
黄衣师妹不可置信:“师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法器不就在你腰上吗?”
初霁腰间别着一支莲花。
“骑驴找驴,人之常情。”初霁笑了笑。
她握住莲花,丹田中忽然也出现一朵小小的重瓣粉莲,初霁试着引导灵气,灵气遵循着身体的记忆,运行奇经八脉,钻入法器。
莲花忽然涨大数倍,浮在空中,初霁侧坐上莲茎,这支莲花便载着她飞起,重重花瓣挡住高处的风。
体内灵气飞速转动,与莲花呼应,初霁暗暗记下它们运转的路线。
她在幻境里飞过。
出了幻境,说不定也能御器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