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城金家。
议事堂后,有个楼梯直通地下。金漠带着初霁一路来到最底层。掏出一串钥匙,打开牢门。
金漠的金斑豹呜呜低吼,两颗尖锐的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中摄人心魄。
牢中关押了两个重犯——薛获和薛腾。
初霁打晕两人后,超链接带他们来邯城,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中。
薛获和薛腾醒来后,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时间流逝。
此时乍一见初霁,二人咬牙切齿:“你还敢来!”
她怎么不敢来了?
初霁笑容中略带几丝腼腆:“这不来送温暖?”
她往前走,薛获和薛腾如临大敌,尤其是薛腾,就差没把“你不要过来啊”放在嘴上了。
薛家二人丹田重创,经脉却未损。论实力,二人联手,初霁还真不一定能赢。奈何她身边站了个金漠,还有一头气势汹汹的灵傀豹子。
这就完全打不过。
金漠暗暗啧了一声,扬手道:“给城主看座。”
两只灵傀衔来一张金丝木高背椅,初霁撩起衣摆,往那椅背上一靠,好一派城主架势!
她微笑道:“给你们两一个选择。一,修书一封,和程氏说问题解决了,但你俩要去周边几个小城逛逛,提前为程氏势力扩张踩点。”
“二,今日就死在我手里。”
薛获冷冷道:“我们选二。有胆量你就杀了我们。”
时间一到自有人起疑寻找他们,薛家养气钵能观天地。越重要的事,看得越清楚。倘使他们身死,薛家定能看到他们死前情形。到时候上报程氏,初霁休想逃过此劫!
“哦,那你就白死了。”初霁不咸不淡道,“我既然能杀你,就有方法克你这养气钵,到时候休怪我祸水东引,让你们薛家和程氏自相残杀。”
薛获瞳孔骤缩。
不可能,薛家养气钵能纵横千里,穿透太古秘境!更别提区区一个地牢。
世上就没有方法阻止养气钵窥视万物。
“信口雌黄,以为我们会信?”薛腾嘲讽,“你倒说说,你有什么法子来克!”
牢门口的金漠也竖起耳朵。
初老板居然有法子克制养气钵?
养气钵的运行法则极为霸道,它以灵气为眼,但凡有灵气的地方,都能一览无余。使用者修为高,甚至能纵观古今。
若这方法真被初霁找到了,对薛家来说,可谓灭顶之灾。
初霁换了个姿势坐着,故意吊着他们:“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薛腾与薛获站在一道:“哥,我看她分明在吓唬我们!”
薛获眉头深深蹙起。
“不可能”三个字已经不适用初霁了,她能同时驱使灵魔两力,就足够匪夷所思。
万一,她真有办法克制养气钵呢?
薛获比薛腾更懂得顾全大局,就算他注定一死,也要把消息传回程氏,否则他难咽这口气。
“是你逼我的……”
话音未落,他高高举起养气钵,当着初霁和薛腾的面,重重往丹田上一拍!
刹那间养气钵寸寸龟裂,化作满地灰粉。薛腾口吐鲜血,双目紧盯初霁。
这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本命法宝养气钵碎裂,是一件大事,他钵一碎,薛家长老当下必有感应!说不定现在已经起钵查看了。
初霁神色一凛,没想到薛获看着虚伪自私,居然还有几分血性。
她当下催动真月魔功,放出体内仅剩的一丝魔气,萦绕在指尖。
薛腾和薛获立刻反应过来:“你想用魔气屏蔽养气钵!”
金漠也恍然大悟,只要魔气足够多,就能架起屏障,阻隔灵气。
对他来说,魔气还是个新鲜东西,没想到也算人之常情。
初霁笑了笑,没说话。
什么屏蔽灵气,如今她体内只剩三根头发丝的魔气了!
这天地间所剩魔气极少,初霁彻夜修炼真月魔功,一看丹田,原封不动,白修。
如今唯一靠谱的魔气来源还是血月,但精铁秘境又太危险,血月身为万年老魔头,有一万个不动声色弄死她的阴损招数。
初霁不想和她正面交锋。
她自信能骗得了血月一次,但绝对骗不了第二次。
薛腾嘲笑:“就算你能克制养气钵又如何?太晚了,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已被我家长老看见。程氏必将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不出三个月,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初霁眉梢轻轻挑起,收起手中魔气,也露出嘲讽的笑容:“告诉你家长老,尽管来。”
薛家二人面色一僵,她有什么底气,敢口出狂言?
初霁双手往身后一负,云淡风轻道:“猜猜看,薛邱是怎么死的?”
薛腾看了眼手中养气钵,他丹田碎裂,但依然记得,当初他开钵往里面一瞧,感受到一个……比金丹境还恐怖的东西,说不出是什么,但只看一眼,他满头大汗,神识竟有溃散之象。
当时不明所以,但现在薛腾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个元婴境的魔!
难道初霁背靠元婴境魔修?!
在薛腾眼里,初霁和魔修已经划了等号。他绝对想不到,初霁和血月之间的真正关系。
金漠则一脸懵逼,他没参与薛家之战,只是被初霁临时叫过来撑场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但撑场子的绝不能丢范儿,他也露出淡定的微笑,一副“我懂得很”的模样,站在初霁身后。
灵傀金钱豹也做出威风凛凛,睥睨众生的模样。
这让初霁装哔的可信度大大提高。
初霁往后斜了一眼:“?”
金漠是不是脑补了什么。
但她没有多管,而是幽幽叹道:“我本来不想取你们性命,但你们非但不领情,还想置我于死地。要不是我手下还有元婴魔将,今天就得被你们坑死在这里了。”
实际上,初霁手下根本没有元婴魔将,要不是她脑子转得快,及时转换策略,现在就真要收拾跑路了。
不得不承认,刚才薛获自废本命法器,的确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薛获要紧牙关,眼中又恨又悔,但事已至此,是他计不如人,一步错步步错。
薛腾则吓得脸色发白,什么叫手下有个元婴魔将,难道她真身修为远超元婴境?
薛家都没有元婴境的修士,听说程氏有两个元婴境,但皆闭关或云游,不理俗事已有百年之久。
就在此时,薛获心中一凛,恍然想起不久前,一位程氏神侍路过薛家,向长老们泄露了一个传闻。
据说程氏神侍们前段时间举行祭神大典,在大典结束时,神降预言,魔气即将复苏。
薛家长老们只当茶余饭后的闲谈,他们自小没有见过魔修,甚至父母辈、祖父母辈都没有感受过真正魔气。只知道万年前常家老祖率领各个世家,合力击败魔修,灭杀天地魔气,荡平魔渊,还东洲一个太平。
他们问那程家神侍:“魔气在何处复活?”
神侍宝相庄严,微笑道:“在我之东方,在我之北方。”
薛家长老们噗嗤一笑,这不说了白说吗?他们地处最西南,再往西南就是世界尽头,天堑所在,什么都没有。
薛获当时也不以为意,没想到,还真被他撞见了。
“你就是魔修首领?!”
初霁想了想,首领这个称号,她当之无愧。没看噬灵族、金家人都被打成魔修吗?没看血月还在她手上吗?
原来如此,她就是名副其实的魔修头子!
但魔修头子这个名称也太难听了,上辈子以前看的仙侠小说,都把这种身份叫什么来着?
对,魔尊!
初霁微微一笑:“没错,我就是魔尊。”
薛获发现了漏洞:“那你为何能控制灵气?”
薛腾也顿时反应过来,对啊,身为魔尊,不应该修炼至精至纯的魔气吗?为何她气息杂驳,还只有练气修为?
金漠听见初霁说手下有元婴魔将,心中已明白初霁在欺诈,如今又听初霁说自己是魔尊,更加佩服初霁张口就来的本事和自信。
这谎话吹大了。
初霁能面不改色说谎,金漠却脸皮薄,十分心虚。
但身为撑场子的,他还能怎么办?
金漠哼笑:“无知小辈!我家尊者身怀万千法门,蝼蚁岂能窥见一斑?修到我家尊者这个境界,操纵灵气,不在话下。”
身旁金斑豹也用鼻子嗤了一声,状似不屑。
薛家二人面如金纸,事已至此,他们惹了不该惹的人,难逃一死。
而初霁竭力压制着抽搐的嘴角:“……”
金漠,你变了。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梓水畔。
薛家观气台上,一口通体青金,四周雕刻蚕纹的巨钵中,日月星辰变换,
流云穿过钵体,长老们运气凝神而观,在重重虚影中寻找薛获三人。
不多时,他们便于迷蒙中瞧见这一切。
“魔尊现世?”众人震惊不已。
薛家家主薛凝捋起一缕如水缎的鬓发,红唇轻挑,“魔尊怎么是个小姑娘呀。”
身侧,男侍们剥好葡萄,送到她嘴边。
长老们垂首恭敬道:“确是如此,就连薛邱也命丧她手下。”
薛凝不以为意:“薛邱是哪个?技不如人,死了还给薛家丢脸。”
长老们大气不敢出。
薛凝挥手让男侍们通通下去,不停捋着头发,只剩其中一人跪在她莹白如玉的足边。
名叫郎诏的男侍薄薄的眼皮轻抬,他深谙家主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
——每当她有想不清的事时,就会不断捋鬓发。
但薛家家主生得美艳异常,外人就算看见,也以为她故意撩拨风月。
薛凝深深沉思着。
程家神侍带来的消息,与刚刚钵中所见所闻天差地别。
神降中明确提到,复苏的魔气中蕴含着玄奥而精纯的火气,似有毁天灭地之象。神侍们还在钵中看见一群发缀金羽,臂戴金钏,红衣红披的异人在作法。
他们试图召唤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个沉睡万年的古老灵魂。
薛凝忽然顿住,起身挥袖道:“让开。”
她要亲自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凝素手轻挽,十指飞速掐诀,残影如蝶翼轻盈。
她轻轻一指,钵中日月流转,指向魔气复苏真正的来源。
养气钵剧烈晃动,
薛凝额间泌出一层薄汗,指尖逐渐颤抖。
就在此时,钵中浮现一片炙热的火红,带着浓郁的魔气,冲向薛凝!
薛凝柳眉倒竖,当机立断,掐灭法决!
火气重新收拢,薛凝一口血喷出,溅在台上。
她重重咳了咳,几乎身形不稳。
“家主!”
“家主当心啊!”
郎诏第一个冲上去要扶她,却被随后而来的几个长老挤开,只能垂首继续跪在一边,
薛凝不耐烦地挥退众人,眼中浮现兴味。
“有意思。”
居然是个元婴境的魔修。
不论对面是谁,是那个小姑娘,还是那群红衣人,她都无所谓。
她就喜欢挑战不可战胜之事。
越强大,她越喜欢。
长老们焦急不安:“家主,我们要不要上报神侍?”
薛凝:“怎么不报?”
她指着钵说:“上报程氏,薛获遭遇魔修,死在半路。请程氏神侍再次举行神降仪式,查明魔气复苏的真相。替我薛家,报、仇、雪、恨。”
长老深吸一口气,揣度薛凝的用意,怕是报仇雪恨为次,利用程氏查明魔气为主!
灵鸽连夜传往殷阳城,一旬后,薛凝得到了程氏首肯的消息。
但神降仪式繁杂,并非想举行就能立刻举行,还要等神侍们恢复气血,寻来仪式祭品。
就这样,初霁为祁山再次争取了喘息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