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霁心有明悟,如果震荡更猛烈一点呢?
她扭头看向重霜虎。和重霜虎对打,是不是可以震出更多灵气?
但初霁没有这么做,和程家人对打,她尚有把握。少年人初出茅庐,没多少实战经验。但重霜虎修为高,自小就与山中野兽搏杀,战力远在初霁之上。
此时不是良机。
然而,她不知道,震荡丹田以洒出灵气看似简单,实际十分危险。人的经脉和丹田都很脆弱,强行野蛮震荡,一个不注意,就会丹田破碎而死。
所以从古至今,修士们都以温和内功引动灵气,冲刷经脉,就这样,有修士还难忍进阶时的疼痛。
重霜虎越来越近,四爪扑地奔跑,震得参天大树都晃。初霁几人在枝梢上跳跃,眨眼间巨虎追到他们脚下,虎头扬起,朝几人发出咆哮!
要么他们永远不下树,要么穿过漫长的祁山山脉,去水城求救。
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还有一个。
——跑得更快,甩掉重霜虎。
初霁准备再试一次!
她屏住呼吸,默念轻身决。
这一次,不再毫无反应。
刚才经脉里震出的灵气,缓缓流向足踝。初霁脚步不停,轻身决落下的第一刻,鞋底好像裹上一层云,她猛地向前飞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一棵树,五棵树,她足足越过十棵树!
原本她跑在倒数第三,现在直接跑到程家人前面。
程月华一怔,断言道“十七兄,她和我们一样,能踏行草上风,绝对不是练气期!”
程白也迷惑了,初霁到底是什么修为?轻身决能踏行草上风,应当已有心动期。但她速度忽上忽下,快时似心动,慢时似练气。
其实初霁根本不会踏行草上风,她刚刚全凭眼力准,踮脚尖踩树枝。
李伯说过,轻身决的秘密不是连腿,而是练“眼”,唯有眼准,落处才能真正托起身
初霁从没跳过这么远,她原本只想跳两棵。所以,她虽然飞了十棵树,却没看准落脚点。
哗!她掉了下去!
重霜虎反应极快,纵身跃起,虎口大张来咬住初霁的腿。
——左对齐!
一团树冠弯腰接住她,初霁重新跳起,惊出一层冷汗。
重霜虎到嘴边的肉跑了,气得直拍地。
见初霁失误,程白眼睛一亮,大喊“先攻她!”
他想以初霁拖住重霜虎,借机逃跑。
其余四人自是听他话,一齐向初霁出招!程黑提剑刺来,程碧放出长棘。
他们站在高处,初霁站在低处,从高处来的攻击最难防御,更何况初霁身下还有老虎
——腹背受敌。
可他们恰恰算漏了,初霁会作弊。
她纵身跳起,在半空释放[矩形]。
金纹雾白的屏障层叠展开,如一道空中阶梯,她不需要借太多力,迂回躲开攻击就好。
长棘扑了个空,程碧还能再次挥出,
但程黑就惨了,他剑锋一偏,没刺到,半路还被初霁放出的矩形撞到腰,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虎口大张,重霜虎一口吞下了程黑。场面一度十分血腥,程家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初霁也一愣。
程月华气得浑身发颤,泪水溢满眼眶“你……你给我去死!”
她大摇手中铃铛,一簇簇绚烂白虹向初霁射出。
程白赶忙按住他妹妹“别冲动,我们先甩了重霜虎再和她算账!”
他扭头狠狠对初霁道“我程家人与你不死不休!”
初霁脸上看不出喜怒,冷声道“开始你让大家先杀我。吃了亏,又变卦要先跑路,话事人有那么好当?自己决策失误,别把责任赖我头上。”
程白眼角血红,恨不得撕了初霁那张嘴!
初霁给他一个白眼。
程白下令杀她时,初霁就看穿这个人了。
明知道重霜虎危险,还让弟弟妹妹顶风进攻,根本没把家人放在眼里。
初霁做久了决策者,深谙此理。
但程碧程月华不一样,他们年轻冲动,又朝夕与程白相处,亲密无间,哪会觉得是程白的错。
“归根结底,还不是你害得!”程月华抹着眼泪,她的三十二弟,和她一起长大,一起上族学,怎么就葬身虎口了。
初霁没空哔哔。
初老板很忙的。
一个人不够重霜虎吃,它继续追上来,很快,他们便靠近阿忠修路测桥的地方。
初霁开启视图,远远望了一眼。崖岸空空荡荡。阿忠哥不见了,附近有打斗的痕迹,金家灵傀死了一地。
顿时,初霁出离了愤怒,别让她抓到此人,谁敢搞她员工,她搞死谁。
她追着打斗痕迹,一路来到那座凿不开的山。沈和玉不在。
重霜虎和程家人依然穷追不舍,她经脉里的灵气渐渐耗尽,速度慢下来。
山边只有一个黝黑的大洞,洞口的地上有枚令牌,上书一个“程”。
程白捡起令牌“是父亲的!”
初霁停下脚步,好大一个洞,沈和玉真能挖。
重霜虎到此处,刹住虎爪,面对洞口呜呜低吼,会跑的肉就在眼下,它却不再往前,似是恐惧什么。
但它也不离开,蹲在洞口,堵初霁几人。
初霁瞥了重霜虎一眼,径自往里面走。
“站住!”程碧喊,“你想死吗?”
初霁理都不理他。
大洞不深,只有三丈,但每走一步,周围便暗一分,三丈过后,竟伸手不见五指,阳光似被排挤在外面了。
初霁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擦亮火折子,点燃一盏蜡烛,往下摸。
她摸到一块断裂的石碑。
明明火焰不小,周遭还是很暗。
石碑上的字玄奥难辨,大部分被青苔覆盖,初霁认不出来,
她唤道“阿忠叔?沈和玉?”
诺大的洞中,竟没有回声,墙壁吃了声音。
火苗越来越小,最后彻底熄灭,轻烟也散入黑暗里。
这下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好在初霁有视图。
她打开视图周遭仍然一片漆黑,屏息凝神,前方有呼呼风声传来。
初霁看向那边,视图中,地上有一片区域比其他地方更幽深。
她摸索过去,摸到一个大坑,不,应该说是洞。
洞壁直上直下,光滑细腻,冰冷刺骨,似用冷玉雕成。
山洞外传来程家三人脚步声。
“这洞好黑。”
“十七兄,我们还是回去吧。”
“父亲还在里面,倘使他出不来,我们得去救他啊!”
“我已经传讯辅官了,但他没有回应。”
初霁望了他们一眼,悄无声息跳下漆黑的深坑。
与此同时,祁镇。
李伯再次被远方地震震醒。
他抬起头,望向天边。今日阴天,黑云压抑,却在远方山尖开了一口。碧空隐约可见。
祁山怪事很多,活在祁镇久了,大家都见怪不怪,几个修路工人午觉睡醒,准备乘车去上工,李伯赶忙拦住。
他怔怔凝望天空,喃喃道“原来那山体里……是旧城遗迹。”
“旧城遗迹多了去了。”一个本地祁镇工人道,“我小时候在祁山里跑,有次远远就看到一栋高阁,上半截早塌了,乌鸦都在上面坐窝。”
李伯严肃道“这次不一样。”
天生异象,绝非普通遗迹,更像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据说远在数十万年前,太古时代的祁镇是一座仙城,如今的祁山山脉有多广阔,曾经的祁城就有多大。
若遗迹是当年留下来的,那就不妙了。
太古时代残留的秘境可不是一个练气期能探索的。那些太古修士,动辄渡劫、大乘修为。
而现在呢?金丹都能当家主,元婴都算老祖了。
但李伯不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初霁。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教她的那点东西,能派上用场。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喊“李伯,镇子外来人了。”
李伯心中一凛,此时来人,绝非巧合。
他撩起链子,坐轮椅出去,只见一位老者白须华发身着暗孔雀绿长袍,背后绣着蚕纹。不远处,停着他的灵舟,舟上刻一个“程”字。
他转过身来,正要行礼,一见李伯,怔在原地。
而李伯亦然。
四目相对间,老者先发话了。
“想必您就是这祁镇镇长吧。”老者缓缓道,“我自殷阳程家来,此番随程铎神侍到祁山,也看护四个族中小辈,前几日神侍带小辈进山,我独自一人留守水城,过了他和我约定的时间。水城城主要我来祁镇问问,您可曾见过我家神侍?”
李伯盯着他不说话,片刻,摇头道“没见过,我也不是镇长。”
老者捋了捋白胡须,指着天边“那是什么?”
李伯“我家镇长在修炼而已。”
老者“您不必和我绕圈子。我知道那是什么,我就问一个问题,你可曾见过我家神侍?”
李伯哼笑“都说了没见过。你那神侍是太阳吗?人人都要见。”
老者叹气“老仆无意冒犯,但你不可辱我家神侍。”
李伯握紧了轮椅扶手“殷阳城辅官也称自己是道仆?”
老者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当我还年轻,没当上辅官时,遇到一桩奇事。当年殷阳城外来了个道法高深的修士,手持一柄黑斧,力能劈山。他心悦程金乌神侍,求之不得,因爱生恨,竟想杀了她。好在我程家家主及时出面,与他大战三日,最后断他巨斧,废他丹田,砍断他两条腿,令他永远不得踏入殷阳城一步。从那时到如今,已有五十年之久。算一算,此人该步入天人五衰,即将身死了。”
“可惜啊,可惜。”他盯着李伯,暗暗运气,催动腰间铃铛。
铃铛摇摆,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李伯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喉咙一甜,强行咽下这口血。
他神情淡淡,哑声道“哦?是吗?祁镇穷乡僻壤,老朽糊涂活了一辈子,不清楚殷阳城里的大事。”
嘴上这么说,但他抽出轮椅后一根黑色长棍,掂了掂。
老者哈哈大笑“我们好好谈谈,不必动手,你也打不过我。”
“是,辅官筑基修为。我打不过你。”李伯捂着胸口喘气。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打一场,我用搜魂术从你神识里取出我家神侍的下落?”老者微微眯眼,翻手召出一长串金铃铛。
“你是认定程铎和我有关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这外头的凡人郎中吗?”
“哦。”李伯微笑,“那你看身后。”
老者扭头,身后是一团树丛花草。
“……”
什么时候这里多了树丛花草?!
下一瞬,噬灵族长和其他几个手持长弓的族人显出原形,老者终于感受到人的气息。
随即,金家灵傀也到场了。
“??”
李伯叹气“我打不过你,但我能叫人围殴你。”
噬灵族长淡淡道“我们镇长有规定,祁镇内严禁追凶杀人,胡搅蛮缠者——”
“当场击毙!”
话音刚落,十几个人和灵傀一齐冲了上去。
惨叫声中,李伯推着轮椅进屋,神思游离。
他遥望远处青山,心中担忧。
初霁啊,可千万别冲动进山,一定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