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桂芬淡淡道:“妈, 家里住房条件你也看到了,就剩这间还空着。”
“另外两间都是正经屋子,就给我住窝棚?”
赵桂芬纠正道:“妈, 这不是窝棚,是正经拿砖垒出来的小间,就是小了点、窄了点,您长得也不胖, 住得下。”
李改花不满道:“我跟你和蔚兰挤挤也行,要么我跟蔚秋换换, 我看另外那间大一些。”
赵桂芬没同意:“妈, 我们那屋最多住俩人, 蔚兰睡觉踢人,哎呦,我脸都被踢肿过, 你岁数大,禁不住踢,至于蔚秋那屋,蔚秋住惯了,也肯定不愿意搬,你跟他自己商量。”
“一个屁孩子, 还商量啥,你当妈的做主。”
赵桂芬手里的簸箕正颠着玉米粒:“我可做不了主,我们家分的明白,那间房子就归蔚秋。”
李改花没当回事,等苏蔚秋下了学,她跟小孙子商量,换换房间。
谁料想, 苏蔚秋死活不同意,嚷嚷着不住小间,说奶奶是坏人,来抢他的房间。
苏蔚秋哭着跑出院,赵桂芬为难道:“妈,要不你住那个小间,能少蜂窝煤,也不算太冷,你随身也没啥物件,够住。”
李改花没办法,暗自责怪苏蔚秋不懂事,想来想去,还是苏蔚江好,是她一手哄大的,对奶奶格外孝顺,其他孙子孙女都是狼崽子,没心!
这次过来,张秋莲还嘱咐她一件事,李改花把赵桂芬和苏蔚冬都喊来:“咱们家蔚雁还没结婚,你们在省城,人脉广,给她张罗张罗,她妈就一个要求,彩礼得多给点。”
赵桂芬没做声,苏建国家三个丫头都挺可怜,在这种家庭从小不受宠,吃不好穿不暖,经常被打被骂,赵桂芬都看在眼里。
她也没办法,可怜孩子是一回事,这是张秋莲闺女,她不敢沾染。
说媒这种事,本身就容易落埋怨,人家夫妻俩过得好还行,要是整天吵架甚至离婚,都得责怪媒人。
给张秋莲闺女说亲?赵桂芬怕是嫌自己日子不够热闹。
赵桂芬推辞道:“妈,你抬举我们,蔚冬在外面好几年,身边就认识几个同学,年龄和蔚雁也不合适,我虽说在省城挺多年,也不认识啥人,我们单位同事的孩子,也没有和蔚雁年龄相仿的,实在帮不上忙。”
李改花皱眉,老大媳妇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想管,她也没指望,冷冷说道:“那就算了,你这个大伯母不愿意帮忙,我们也有别的法子,让建国在他们矿上问问。”
赵桂芬也说:“老二有本事,轮不到我们操心。”
回到家,苏蔚冬把这事跟田馨提了提,田馨听着也难受:“二婶也太过分了,蔚雁一辈子的幸福,她只看彩礼高低。”
二叔家女儿的婚事苏蔚冬都看在眼里:“以前大姐二姐就是这么嫁的人,奶奶跟二婶想法一致,也没人管。”
田馨想起苏蔚雁的眼神,怯弱里带着讨好,心疼道:“闺女也是亲的,也姓苏,就算想要高彩礼,好好选选人也行,找个踏实过日子的,也算对得起闺女。”
苏蔚冬洗完脚,把脚盆的水端走:“二婶家只有蔚江最受宠,听说他每个月生活费比别人多花三倍,二叔二婶也不管,就这么哄着。”
田馨叹气:“他家的杂事理不清,反正别牵扯到咱们就行,妈做的对,蔚雁是可怜,但她的婚事,咱们也不能掺和。”
李改花回来在意料之中,田馨不意外。
奶奶来这住也不怕,田馨和苏蔚冬想好了对策。
吃食方面,还是比照第一次来,只会比那次还差,至于住,就在那个小间吧,窄一些不影响住,之前蔚秋也是那么凑合的,能住人。
每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时间长了,她也懒得待。
省城不像农村,农村老头老太太搬个板凳坐在自己门口,开始扯闲篇。
在城里,谁理你?家里都挺忙,邻居间走动也少。
李改花待到第二天就觉得无聊,之前在老家,有几个老太太说话,再者张秋莲也在家守着,有个说话的人。
李改花知道,隔壁也住着老太太,就想上前搭讪,谁料想城里老太太瞧不起人,冷淡的说了几句,人家转头关上大门。
拽什么拽,李改花生气,城里老太太也没啥了不起的,整个胡同都转了一遍,李改花找不到能说话的。
一生气,李改花去了招待所。
一推门,老二一家三口正吃饭呢,是从饭店打包回来的,麻辣豆腐、猪肉片炒白菜,还有三个两掺面馒头,隔着大老远,李改花就闻到了菜香,她翻个白眼,把苏蔚雁挤走:“丫头片子,一点眼力见没有。”
李改花酸溜溜说道:“我在老大家吃苦,感情你们一家三口在这吃香的喝辣的,我命苦啊,你们心里谁也没有我这个老娘!”
张秋莲连忙给婆婆递筷子:“妈,您这话说的,我们咋不惦记你,这两天吃的苦,建国嚷嚷想吃炒菜,这才舍得买了两份,你去大嫂那,没给你吃肉?”
李改花冷哼一声:“还吃肉,肉渣都没瞧见!他家日子不知道怎么过的,我翻个底朝天,怕他们把肉和粮食藏起来,呵,还真是一点值钱东西都没有,吃食跟十年前没区别。”
张秋莲纳闷,装个一次两次,还能天天这么做戏?看来大嫂家日子是真困难。
张秋莲打个冷战,千万不能让大嫂来她这占便宜。
以前大哥活着,老大家日子挺滋润,两个挣工资的,风水轮流转啊,张秋莲心里痛快。
“妈,他家没肉没细粮,布票糖票总有吧?”
城里布票、糖票之类的都是有固定额度的,能拿点票据也行。
李改花不耐烦道:“我还能想不到这一点?打听了,布票过年都用完了,一点没剩,你瞧瞧蔚兰和田馨的衣服,一看料子就不便宜,败家,至于糖票,说是冲糖水喝了,糖罐子我瞅了,一个糖粒都没剩下。”
张秋莲郁闷,苏蔚兰就是个丫头,大嫂看的比儿子都重,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百货商场买的,那个紫毛衣,摸着柔软,一看就是好毛线。
张秋莲瞅了瞅苏蔚雁,自家闺女的袖口打了好几个补丁,灰扑扑的颜色,都是捡两个姐姐不穿的衣服,衣服嘛,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丫头片子穿的好看也不顶用,纯粹瞎浪费钱。
至于那个侄媳妇田馨,张秋莲皱皱眉,她脚上踩的是羊皮靴,洋气得很,估摸着百货商场都没这么好的货,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身上那件红毛衣可真好看,衬的人白净漂亮,挪不开眼,城里丫头就是娇气,在穿上面格外讲究。
张秋莲掐了女儿一把,心想田馨衣服肯定不少:“赶明你去问问你嫂子,有没有不穿的衣服,你俩身量差不多,你都能穿,别指望我给你买衣服。”
苏蔚雁往后缩缩,低着头道:“我不去,我跟我嫂子又不熟。”
“没出息的丫头!”张秋莲骂着:“咱们是亲戚!给几件衣服算啥。”
李改花说道:“行了行了,咱们说正事,蔚江信里提到的那二百块钱,咱们怎么凑?”
房间里,大家都沉默了。
苏蔚雁一惊:“什么二百块钱?”
让闺女知道也没什么,还能明白父母的不容易,张秋莲想。
张秋莲解释说:“你弟弟给家里写信,说要报名参加一个学校的什么培训,这样毕业以后直接能当干部,就是那个学费贵,得一百五,另外你弟弟和同学打架,把同学打进医院,不怪他,是同学欺负咱家蔚江,人家咬着让赔五十,加一起,就是二百,让咱们抓紧凑钱。”
二百块钱,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赶上苏建国大半年的工资了。
张秋莲日子过的宽松,花钱大手大脚,苏蔚江也没少造,家里的钱加一起连一百存款都没有。
这可犯了愁,二百块?去哪凑?
这个钱关系着儿子的前途,张秋莲必须得凑上。
苏蔚雁心里发慌:“妈,你不会想把我嫁人换彩礼吧。”
张秋莲瞥眼:“要是这么简单倒是好,给你找婆家哪那么容易?这笔钱要的急,等你嫁人黄花菜都凉了。”
苏蔚雁松口气。
张秋莲道:“妈,大嫂是过日子的人,家里肯定有点存款,咱们管她借吧。”
李改花开始犹豫,后来张秋莲又道:“妈,你孙子的前途要紧,蔚江要真有了干部身份,还能不孝顺你这个奶奶?”
孝顺李改花倒没指望,蔚江要是有出息,她脸上有光,更何况这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容不得受一点委屈。
李改花排排大腿:“行,就管老大媳妇借钱!”
张秋莲出主意:“大侄子、侄媳妇精明,妈,我有个办法,肯定能借到钱……”
张秋莲把苏建国和苏蔚雁都撵了出去,趴在李改花耳朵上说了几句,李改花忙不迭点头:“中!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