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是十个人的规格, 渐渐桌上人越来越多,这边都是男方亲戚,热络地聊起天。
田馨小声和苏蔚冬讨论, 在外人眼里,以为夫妻二人在说私房话,实际上,田馨在向苏蔚冬讨论数学知识。
有人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蔚冬?是你吗?我没看错?”
田馨抬头, 忍不住皱眉,是那个卷花头, 苏蔚冬的初中同学吕爱可。
苏蔚冬抬眸, 淡淡打招呼:“吕同学, 你好。”
吕同学三个字,狠狠扎在吕爱可身上,苏蔚冬的冷淡令她不悦。
三年初中同学, 连一句爱可都没有,只是冷冰冰的吕同学吗?
吕爱可看苏蔚冬旁边的女同志眼熟,她很快记起来,那天在百货商店,和她抢衣服的就是这位女同志和她的朋友。
吕爱可不屑道:“这位女同志,你也是我表哥的亲戚吗?麻烦你让一下, 我想坐在这个位置。”
田馨觉得可笑,吕爱可颐指气使的让自己换位置。
“我如果不想换呢?”
吕爱可被气的不轻,从小到大,她一向是要什么有什么,很少有人能违背她的意思。
尤建平见状,连忙劝道:“表妹,算了算了, 田馨同志是女方的朋友。”
吕爱可不管这些:“我今天就要坐她的位置!”
田馨还没开口,苏蔚冬冷声道:“吕同学今天看来是不欢迎我们夫妻,今天是郑小梅和尤建安同志的订婚宴,我们是被邀请来这里做见证,酒席的位置,讲究先到先得,没有管别人要的道理。”
吕爱可张大嘴巴,苏蔚冬后面的话她一个字没听进去,她只听到他说“我们夫妻”。
苏蔚冬结婚了?
怎么可能?
吕爱可不相信,苏蔚冬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接受家里的定亲?
吕爱可很早就知道,苏蔚冬家里给他定过一门亲事,吕爱可没在意,现在是新社会,谁还把没见过面的娃娃亲当真,苏蔚冬自己也没放在心上。
再后来,苏蔚冬和初中同学都断了联系,没人知道他的境况,过年时,一位男同学说,曾经见到过苏蔚冬,还问他是否参加同学聚会,他身边有位女同志相伴。
同学聚会,苏蔚冬一如既往的没有参加,省城不大,吕爱可曾经打听到苏家地址,前几年偷偷去看过他。
吕爱可想,等再大一些,她就去找苏蔚冬表白。
还没等到吕爱可开始表白,苏蔚冬就去了外地,音信全无。
那次意外在火车站见到苏蔚冬,吕爱可很惊喜,她觉得,上天让他们注定再遇见。
吕爱可心里酸涩,苏蔚冬已经结婚了,眼前这个叫田馨的,是他妻子。
吕爱可咬咬唇,没有感情的娃娃亲是不会长久的,苏蔚冬不喜欢她。
吕爱可强压住心底的情绪,挤出一个笑容:“我开玩笑的,蔚冬,你爱人不会介意吧?”
田馨低着头,应道:“我挺介意的,你要和我道歉吗?”
吕爱可没想到田馨这么不留情面,尤建平连忙打圆场:“爱可,你坐我旁边,咱们表兄妹好久没见了,你最近上班忙吗?”
吕爱可和尤建平说话,眼睛一直在苏蔚冬身上停留。
田馨是知道书中剧情的,吕爱可对苏蔚冬势在必得的神态都在她眼里。
田馨挺不爽的。
田馨瞪了苏蔚冬一眼,都怪苏蔚冬自己,长着这么一张脸,招蜂引蝶。
桌下,苏蔚冬轻轻捏住苏蔚冬的手掌,低声说:“你别生气,我没搭理她。”
“万一你以后搭理呢。”
苏蔚冬失笑:“那你盯着我,她就是我普通同学,上次因为她,我专门和你解释过的。”
苏蔚冬又补充:“那个尤建平,你也离他远一点。”
“我凭什么听你的。”田馨反驳。
桌底的手牵在一起,苏蔚冬加大力度,声音沉沉的:“晚上我给你捏背。”
苏蔚冬捏背功夫一流,田馨每天低头学习,颈椎难受的很,苏蔚冬捏上一次,疲惫全消。
这个交易划得来,田馨笑盈盈:“好,一言为定。”
服务员端菜上来,田馨定睛看,都是不错的菜式,有冰酥白肉、麻辣鸡块、红烧豆腐等等。
作为饭馆老板,田馨的生意经又在脑子里打转。
这道三鲜汤不错,食材简单,白菜、西红柿、金针菇,三鲜汤味道鲜美,天气冷,喝上一碗驱走寒气,烹制起来不难,定价也不高,色香味俱全,要是菜单填上一笔,说不准能受欢迎,田馨在心里默默记下来。
田馨不爱吃鱼,倒不是鱼味道不好,她小时候被卡过刺,心里有点阴影。
这道红烧鱼看起来很美味,田馨摇摇头,可惜和她没缘分。
苏蔚冬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小碟里,耐心的挑鱼刺,苏蔚冬挑的认真,眼睫毛一簇簇的跳跃,眼里染满温柔。
鱼肉上的刺都被挑掉,苏蔚冬把鱼肉夹给田馨,在她耳旁小声说:“吃鱼吧,没有刺。”
田馨戳戳筷子。
苏蔚冬明白自己的心思,明白她不爱吃鱼,是因为刺。
是啊,她曾经跟小哑巴倾诉过。
苏蔚冬都还记得。
这块鱼肉沉甸甸的,田馨把鱼肉吃下去,没有鱼刺的鱼肉爽滑,红烧汁的鲜香环绕在舌尖。
鱼肉好像也挺好吃的。
苏蔚冬又夹了一块鱼肉,继续给田馨挑刺。
吕爱可坐在苏蔚冬对面,眼中的妒意再也藏不住。
苏蔚冬的这个妻子太过分了!她竟然娇贵的连鱼刺都不挑,去指使苏蔚冬!
吕爱可觉得心疼,苏蔚冬那么冷傲的人,被妻子这么使唤,内心一定很难过吧。
吕爱可认定,苏蔚冬娶回家的是河东狮,就像宋代陈季常的夫人一样,善妒脾气又差。
苏蔚冬需要的,是一位灵魂伴侣,是真正懂得他的人。
红着脸的吕爱可想,这个人,只会是她。
尤建平低声问:“爱可,你认识苏同志?”
“他是我初中同学,特别有前途特别骄傲的一个人,他爱人配不上她。”
尤建平抿抿嘴,嘴边的话没说出来,他还觉得,苏蔚冬配不上田馨呢。
吕爱可脾气差、执拗,家里亲戚都知道,尤建平也不想和她吵,只说道:“我也觉得他俩不般配。”
苏蔚冬给田馨挑了好几块鱼肉,田馨道:“你别给我挑,自己也吃吧,谢谢。”
苏蔚冬把最后这块鱼肉夹到田馨碗里:“以后吃鱼,我都帮你挑刺。”
田馨闷着头没说话,扒拉了两口饭,米饭真香。
郑小梅和尤建安挨桌敬酒,感谢大家的到来。
订了婚,过了定,两个人的婚事就板上钉钉,下个月就去领结婚证。
田馨瞧着尤建安,不免感慨。
这一位,书里的男主,本该是田静命中注定的丈夫。
阴差阳错,他和郑小梅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走到了一起。
田馨记得尤建安后面事业有成,也为郑小梅感到开心。
郑小梅给大家敬酒,吕爱可伸出脚一绊,郑小梅端着的酒杯歪了歪,酒水撒了出去。
郑小梅站在田馨旁边,眼看着酒水就要撒到田馨身上,苏蔚冬手疾眼快,一把抱住田馨,帮她挡住酒水。
田馨没事,苏蔚冬的前胸湿哒哒一片。
苏蔚冬没在意:“我去收拾一下。”
饭店暖和,苏蔚冬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毛衣。
郑小梅杯里盛放的是葡萄酒,佐餐牌的,是尤主任去首都出差是特地买回来的。
白酒无色,可葡萄酒是黄红色的液体,倾倒在蓝色衣服上,斑驳一大片。
郑小梅歉疚道:“老苏不好意思啊,赶明儿我俩给你再买一件毛衣。”
田馨道:“没事,就是一件衣服,回家洗洗就行。”
酒店的卫生间在走廊西侧,田馨陪着苏蔚冬一起。
卫生间不分男女,外面是洗手池子,里面的厕所有道门,里外的门都可以上锁。
田馨管服务员要了一条白毛巾,用水沾湿,帮苏蔚冬擦拭毛衣。
蓝色毛衣和葡萄酒的颜色中和,胸前的毛一块块紫色。
苏蔚冬长得高,田馨抬头,帮他轻轻擦拭毛衣上的污渍。
苏蔚冬低着头,下巴垫在她的头上,低声笑了。
“你笑什么?”
苏蔚冬微微俯身:“我有点痒。”
苏蔚冬把毛衣脱下来,随身把卫生间外面的门关上。
田馨有点害怕:“苏蔚冬,这是公共场合,你要干什么?”
脱完毛衣,他里面还穿着一件白衬衣,上面也沾了葡萄酒:“别多想,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再擦擦衬衣。”
说罢,苏蔚冬解开衬衣上面的三个扣子:“喏,我身上也有。”
田馨也不是没瞧见过苏蔚冬的身体,但那都是在晚上,摸着黑。
田馨面颊发红,她把毛巾扔给苏蔚冬:“自己有手,你自己擦。”
苏蔚冬笑着,自己擦掉毛衣和衬衣上的葡萄酒痕迹。
在走廊上,田馨见到了吕爱可。
吕爱可靠着墙,死死地盯着走廊。
手腕传来一阵温热,苏蔚冬握住了田馨:“前面有我的老同学,打不打招呼,等你的批示。”
田馨也没那么小气:“打呗,都是老同学。”
田馨笑吟吟:“吕爱可同志,这么巧?”
巧什么巧,一点都不巧,吕爱可本想把酒泼在田馨身上,让她出出丑。没想到,苏蔚冬帮她挡了下来。
这两个人一起出来,吕爱可不放心,田馨那么会指使人,苏蔚冬跟她结婚太惨了。
望着两人紧握的手,吕爱可觉得扎眼极了,她别过脸,不冷不淡说了句:“是很巧。”
当然巧,巧到田馨和她在争同一个男人。
刚才表哥说的对,结婚怕什么?现在婚姻自由,结婚也是能离的,离婚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吕爱可还是有机会的。
吕爱可小声道:“蔚冬,咱们初中同学都留在省城,经常办聚会,下周大家打算一起出去玩,你去吗?”
苏蔚冬点头:“初中同学挺久没聚,当然可以。”
吕爱可心情大好,只要苏蔚冬愿意和以前同学一起玩,她就有机会引起他的注意。
吕爱可悲哀的看着田馨,苏蔚冬的妻子,除了长得好看一点,也没其他优点。
等吕爱可走远,田馨问:“同学聚会你怎么答应这么干脆?”
苏蔚冬道:“上次去见老师我见到了初中同学邢征,他也跟我提了同学聚会,老师们也参加,而且……”
苏蔚冬盯着田馨:“这次聚会可以带家属。”
“我可没答应一起去。”
苏蔚冬不满道:“我只有你一个家属,不带你带谁。”
田馨本想说蔚兰也是你家属,妹妹也算,可苏蔚冬最近爱和她怄气,小器的要死,算了,还是不跟他抬杠。
苏蔚冬的毛衣被泼洒上葡萄酒,郑小梅和尤建安十分过意不去,过了两天,郑小梅给田馨送来两件崭新的毛衣。
颜色都是枣红色,女式那件是鸡心领,男式的是圆领。
郑小梅怕田馨不收,说道:“这是建安供销社的平价毛衣,价格不贵,就需要一半票,不值多少钱,你收下,全当是我俩的一片心意。”
郑小梅执意要送,田馨只能收下,她跟苏蔚冬商量,回头等郑小梅结婚时,红包再多包一些。
这两件枣红色毛衣田馨过了一遍水,苏蔚冬说:“同学聚会,咱们穿这件毛衣去。”
“我身上这件就挺好的。”
苏蔚冬坚持:“还是穿这件枣红的,咱俩毛衣颜色一样,大家就都明白你的身份,免得我多费口舌再介绍。”
田馨无语,苏蔚冬是有多懒,不过就是小事,他愿意穿就随他。
田馨的脚伤好了很多,走路不像以前那么疼,注意一些,日常生活没问题。
苏蔚冬还是不放心,每天早晚都坚持给她揉脚。
田馨故意逗他:“苏蔚冬,我忘记洗脚了。”
苏蔚冬按揉药油的动作一顿,脸色有点勉强,却还是装作不在意:“没洗就没洗,我不嫌弃。”
田馨裹着被子咯咯笑,苏蔚冬发现自己被骗,挠她痒,懊恼道:“田馨!你竟然骗我。”
田馨往后躲:“别挠我,痒,苏蔚冬,真的很痒,我就是开玩笑。”
田馨被苏蔚冬逼到角落,后背是凉凉的墙壁。
田馨红着脸,一把推开苏蔚冬:“我困了。”
裹好被子,田馨把脑袋藏了进去。
苏蔚冬在旁边躺好,掀开被子,幽怨道:“田馨,我的被子很薄,我晚上会冻醒。”
田馨蒙着脸,声音沉闷:“那你换一床厚被子。”
苏蔚冬:“我只想睡你那床被子。”
田馨斩钉截铁拒绝:“不行!”
苏蔚冬解释:“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两个人一起睡,可以更暖和。”
苏蔚冬叹口气,又道:“田馨,你忍心让我受冻吗?我多可怜,我比院子的鸡还可怜,连被子都没得盖。”
田馨无语,家里衣柜里好几床被子,还能冻到你吗?
在苏蔚冬软磨硬泡下,田馨勉强同意他进来一起睡。
田馨恶狠狠地警告他:“苏蔚冬我警告你,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苏蔚冬语气可怜巴巴:“我哪敢。”
田馨:“……”
好久没和苏蔚冬一起睡,田馨有点不适应。
今天的煤炉烧的好热,田馨觉得身上都在发烫。
苏蔚冬睡觉不老实,翻来翻去的。
田馨踢了他一脚:“被乱动,被子里都是冷风。”
“田馨,你不和我离婚了吧?”
田馨冷哼一声:“不好说,我要好好考虑考虑。"
“还有什么要考虑的,你都嫁了我。”
“结婚还能离呢,又不是旧社会。”
这句话令苏蔚冬很不满,苏蔚冬把被子抢过来,整个人凑近田馨,咬牙切齿道:“田馨,你既然给了我回信,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
苏蔚冬的胳膊轻轻环住田馨的腰,把她揽在怀里:“抱着暖和一点。”
“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你是我媳妇,也不算占便宜,对了田馨,我还没问过你,你想考哪里的大学?”
提到这个,田馨埋埋头,这么现实的问题她忽略了。
田馨是想考去首都上大学的,苏蔚冬刚回省城工作,还是面临分开。
“如果分数够,我想去首都呢。”
苏蔚冬的下巴摩挲她的头发,柔声道:“首都好,你应该去大城市发展,我支持你。”
“那你呢?”
苏蔚冬道:“你在担心我?放心,我也会想办法调去首都工作,我会陪着你。”
哪有那么容易?田馨嘟囔。
首都想调去地方容易,比如田铁军,当年是从首都调来省城。没费什么力气。
人往高处走,谁不想去首都工作?苏蔚冬想调去首都,一定会非常困难。
考取首都的大学,是田馨的梦想,她不想放弃。
苏蔚冬安慰她:“我的工作,我自己会解决,不需要担心,你只需要努力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
苏蔚冬把田馨抱得更紧:“田馨,还是你的被子更暖和。”
田馨从苏蔚冬的怀里挣扎出来:“苏蔚冬,你不许抱我。”
“为什么不能?”
田馨捂着耳朵:“你还不如继续当小哑巴,你话好多。”
苏蔚冬轻笑:“田馨,你还记得吗?当年,你在我手掌里画乌龟。”
田馨缩缩脖子,黑暗里看不清苏蔚冬的神色,她狡辩:“我有吗?我没画吧。”
“怎么没画?你不仅画了,在乌龟旁边你还写了小哑巴三个字。”
“过去好久,你怎么还记得。”
黑暗中,苏蔚冬握住田馨的手:“你说过的,每一句我都记得,田馨,不要再躲我,也不要再拒绝我,我说过,给你时间,你是我的妻,我不会再松开你的手。”
田馨可以相信苏蔚冬吗?他是如此真诚恳切。
可以相信吧,苏蔚冬挑过刺的鱼肉、挺身而出的维护,还有他的那封信,炽烈而克制,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比书里的干巴巴的剧情,不是更令人信服吗?
苏蔚冬说,她是他的妻。
他是她的小哑巴,也是她的丈夫。
田馨想,自己或许应该更勇敢一点,不再逃避,命运让他们相认重逢,书里的情节走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田馨是对照组女配又如何,她坚信可以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苏蔚冬也一样,田馨看得出来,苏蔚冬和吕爱可之间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并没有超出同学情谊的感情,苏蔚冬是她的小哑巴,是她绝望里的那抹彩色,或许,她和他,是彼此的救赎和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