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母柚子

露天汤泉以私密性和封闭性为重,外面的风吹不进来,里?面的热气也散不出去。

三味池的水色不是牛奶白,肉眼看起来更像是米汤,方年年不懂为什么会如此,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埋进水里,脖子?以下别人肯定看不见!

更何况还有花瓣呢。

有了这层认识,方年年松了一口气,不怕有偷窥的眼睛了。

“谁?”她问。

墙壁那儿,“我。”

方年年已经听出是谁了,但她现在想矫情一下,同时生的气还没有消呢,“我是谁?”

“沈宥豫。”墙壁那儿立刻传来了声音。

方年年轻哼了一声,竟然追到这儿了,她爹娘可都在这儿呢,不怕。

“沈宥豫是谁?”

沈宥豫说:“是赵禹。”

方年年,“哦,赵禹又是哪个?”

“是当今第六子。”沈宥豫郁闷的发现,他竟然没什么出色的个人成?就,介绍自己时只能够附以父辈给的一切。

方年年佯装害怕,“呀,是贵人,小女子高攀不上。”

“年年,我是你的牛郎。”沈宥豫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这他拿的出手!

方年年,“……大脸,你当?得了牛郎吗?!”

“我会放牛。”沈宥豫笑。

方年年嘀咕,“你长得好看,能当个牛郎。”

“年年,你声音大一点,我听不清楚。”

方年年靠在墙上说,“你还是声音小点吧,小心被我爹娘听到,打死你。”

“年年,我想见你爹娘。”

方年年笑了下,“你想被打啊。”

沈宥豫认真地说:“年年,我要对你爹娘表明心意,我一定会娶你。”

方年年,“……”

差点脚下打滑,摔进水中。

“娶你妹。”

沈宥豫说:“年年,你安心等我,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真心。你心便是我意,我存心中,永不会忘。我从前只想当个闲散王爷,不理政事、不入纷争,安平一生?,但是我现在知道,我不争权势只会被人左右和宰割,连婚事都没法自主,连你也没法保护。”

方年年靠在墙上安静地听着,手在水中无意识地拨动汤泉水,哗哗的水声伴随着渐渐涟漪,好似一圈一圈地荡漾进了心里?。

可是心中有个声音抗拒着涟漪的进入,捂着耳朵想要逃避……

沈宥豫的声音没有停,他继续说着:“我不会与兄长争权夺利,那个位置我从未想过也不敢想,高祖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高处不胜寒,那个位置太孤单了,容不下你我独处。我只想拥有自主的权力,让旁人没法左右我。”

拥有权力,就算是阿娘,也没法左右他的婚事。

他说:“年年,你等等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其中包括我娘。”

方年年长叹一声,视线落在漂浮在汤泉水面上的花瓣,轻盈、美丽,红艳艳的一片一片,能够想象它们绽放在枝头的美艳,可它们已经被从枝头摘了下来、从花托上离开……这是既定的事实,就像是她和他的距离,就像是他们家隐秘的情况,都是事实。

“可我不喜欢你啊,你说这么多没有用。”

沈宥豫顿住,方年年能够听到隔壁传来的哗啦啦水声。不一会儿后,方年年听到声音,“你这是在说气话,年年,我已经道歉过?了。”

“我说的是实话。”方年年无奈地耸肩,“要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我道歉,我对你真的无意,没有男女之间的倾慕。”

“我知道你骗我。”沈宥豫坚信自己的判断。

“你别这样,真的啦。”方年年抠着墙壁,慢慢吞吞地说:“你好好回?想一下,我有对你说过爱慕之语吗?我给你送过?信物吗?我看到你会害羞得没法自己吗?都没有吧。”

“你给我送过?香囊?”沈宥豫急切地说,仿佛在证明方年年说得不对,要揭穿她的谎话。

方年年,“啥香囊?”

“你给我的小提包里?有一方帕子?,我让人做成?了荷包,日日佩戴。”

方年年,“……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小提包是你自己问我要的,帕子?是我没有拿干净留在里面的。你竟然做成?了荷包?算了,送给你吧。”

沈宥豫捂着胸口,觉得气血翻涌,暗伤未愈一般,他对自己的判断开始动摇,“那些吃食呢?”

“你给我送礼,礼尚往来应该的。你给的礼物我原封不动的放在那儿,每次你那个下属来我都说了让带回?去,他走得飞快,一溜烟儿没了。你什么时候派人拿回去,怪占地方的。吃食你别放在心上,你不吃,我也要做给家人吃的,做给你不过?顺带。”

方年年额头靠在墙上,声音低落。

“你对我无意,那为什么我在你家生病时你要亲自照顾?”沈宥豫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如同溺水之人一般,不敢松手。

方年年说:“哦,那个啊,怪不好意思的,把你留在家中却害得你生?病了,是我的不是,当?然要负责到底。更何况照顾你的,不是我,是大牛叔。”

“你对我当?真一点无意?”沈宥豫的声音听起来冰冷。

方年年点头,“是啊。”

对面没有动静了。

方年年等了好一会儿,瞪着墙壁看,眼睛看起来都大了一圈,但她没有开发出透视眼,对面的情况完全看不见。

这个嘛……

应该是被她说的话气到了吧,所以干脆利落地离开,以后再也不纠缠。

这样也挺好的。

省得多费口舌。

唉。

方年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失落,仿佛失恋了一样。

明明……

明明他们从来没有开始过?,哪里来的结束。

噗通!

一声大响在身边不远处响起,方年年吓得差点儿蹦起来,小心脏砰砰砰乱跳,她扭头看过?去,看到一只黄色的柚子?飘在水上。

它是从隔壁,飞跃墙头落进来的!

方年年大喊,“你发什么疯!”

恼羞成?怒,这是要砸死她?!

幼稚鬼。

沈宥豫的冷哼声从墙壁另一头传来,“柚子?。”

方年年没听清楚,“啥?”

隔壁水声哗啦哗啦,应当?是人离开了。

方年年好气,气得抬起手握拳头用力地砸向水面,“啊啊啊啊啊。”

柚子?什么?

什么柚子??

她转念一想,这竟然是在说她幼稚?!

方年年抓狂,“究竟谁柚子?,不对,幼稚?”

“年年,怎么了,哪里来的大声音?”塔娜的声音从室内传来。

方年年大声回应,虚心地掩饰,“没什么,有东西掉水里了。”

“没事吧?”塔娜问。

方年年回应着,“没有。”

身体上没有受到伤害,但精神上绝对被摧残了。

又过?了会儿,李秀秀端着托盘进来了,她看到飘在水上的柚子?,“咦,哪里来的柚子??”

“就是这边的吧。”

方年年无精打采地说。

“年年你怎么了?”李秀秀疑惑,怎么一下子?就不怎么高兴了?

“你不在,一个人寂寞。”

李秀秀嘟嘟嘴,“甜言蜜语,我算是相信了,你要是个男子,保准哄得小姑娘高高兴兴的。”

方年年弯弯嘴角,“大概吧。”

她刚刚就把一个人气跑了,对方还扔了个柚子?。

“好久没吃柚子?了,吃不吃?”李秀秀抱着柚子?,比她脑袋小好多,捏起来挺扎实,爹说掂量起来沉甸甸的、捏起来扎实的柚子?品质要好,“这个柚子?肯定皮薄肉多,肚脐眼还是圆哒,是个母柚子?,说不定很?甜哦。”

母柚子?……

母的很?幼稚?

方年年连忙说:“不吃不吃。”

从李秀秀手上抢过来抱在怀里?,方年年尴尬地发现自己行为有些过?激,描补着说:“那个,柚子?这么大,开出来吃不掉要干的。”

李秀秀挠头,“哦。”

她现在心很?大,一点儿没有往心里?面去,经过姜家别苑一事,她忽然就豁然开朗,有了大彻大悟的感觉。

所以啊,才不多想往心里?面去呢。

拖着拿来的托盘到身边,李秀秀说:“我们吃这些。”

方年年松开柚子?,把它往旁边推了推又赶了赶,看着黄澄澄的柚子?又觉得是沈宥豫在嘲笑她幼稚,生?气地按住柚子?淹没在水中。

一松手,柚子?就慢腾腾浮上来了,更像是在嘲笑了……

方年年拍着额头,她真是幼稚上来了。

真讨厌,不管了。

她划拉着水到李秀秀身边,“让我看看你拿了什么?银耳羹,鸡蛋,橘子?,冬枣,地瓜……太多了吧。”

“还好啊,都是小东西,一会儿就吃掉了。”李秀秀拿了个鸡蛋朝着脑门上砸了一下,咯咯笑了起来,“挺好玩,吃啦。”

方年年跟着做,啪嗒,鸡蛋壳碎了,露出里面弹性十足的褐色的蛋白,这是烤鸡蛋,吃起来和水煮蛋口感又有很?大的不同。

外面裹了一层盐,用火烤出来,蛋白弹弹的,蛋黄香香的,不顾胆固醇,能吃好几个。

李秀秀吃完了鸡蛋又去拿橙子?,一瓣橙子?咬着瞬间凉飕飕,“嘶,冰牙冰牙。”

“含着暖暖。”

方年年吃烤红薯,长条的红薯都烤得冒油了,甜糯甜糯的。

“地瓜好甜啊,吃一口暖到心里?。”

“嗯嗯。”李秀秀吃了一口,不断点头。

方年年以为隔壁人已经走了,殊不知那动静是沈宥豫故意发出来的,他压根就没有走,一气之下扔完了柚子?还在担心是不是吓到方年年了,他确保自己不会砸到方年年。

听到两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吃起了东西,还说地瓜好吃、橙子?很?甜……气得他磨后槽牙。

“没良心的臭丫头。”

沈其装不存在,实在是搞不懂王爷啊,方姑娘都说得清清楚楚了,怎么王爷扔了个柚子?就没有反应了?!

沈宥豫竖着耳朵听了会儿,认清了臭丫头不会再隔着墙喊自己一声的事实,垂头丧气地坐下,缩进了水中,在水中沉默无声。

沈其离得很?远,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

沈宥豫想,臭丫头真没有心……

但他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