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相处

落雨的发髻上还簪着一支缠枝金凤尾玉篦子,翘起的凤尾角镶上了一颗鸽血石。

在幽暗的屋子里,散出点点星辉。

李浥尘的视线下移,这个婢子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他为月兮选出来的裙衫。

夜潮涌入李浥尘的乌眸之中,墨亮的长发厚实,覆住他的腰背。

“填上炭火,出去跪着。”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入耳中却是如灌雪水,直凉到心底。

“是。”落雨哭丧着脸,向后挪了几步,飞快退出暖阁,把门关上。

李浥尘回?头,看向陷入软被中的月兮,眼眸中的寒意消散了些。

月兮半阖着眼,侧躺在枕上,柔软的青丝拢住了她半张脸,乌发下?的肌肤如雪,樱唇流朱。

羽被将?她的身子裹得紧实,李浥尘撩开她脸上的发,勾到耳后,月兮的耳垂莹软,也没有耳洞。

从前她很怕疼,不管袁皇后和嬷嬷们怎么劝,她都不愿意忍着疼去穿耳洞,帝后宠溺她,不忍心看宝贝公主受苦,为她特意吩咐了司珍司的人,做出免穿耳的耳饰供给她。

李浥尘在她的耳畔浅浅一吻,道:“先睡着,我去拿衣衫过来。”

月兮听了,眨眨眼,面颊立马就红了,一直蔓延到脖颈。

昨日她的衣服都被弄脏弄皱,眼下正躺在浴房的浣衣桶里,是穿不得了。

身侧的温体退开,李浥尘掀起一角被子,露出长健的腿,下?了榻。月兮别开眼,躲进被窝中。

穿戴好衣物,李浥尘望了月兮几眼,出了暖阁。

容雪轩外?,落雨和落雪一同跪在雨里,滁州府的管家李福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手上拿着一把伞。

黑漆大门打开,李浥尘一身墨青素衫走出院中,李福连忙打起伞,小跑到他跟前。

“主上,今日的事,都怪老奴不好,是老奴怠慢了那位姑娘。”

李福见李浥尘面容阴沉,赔笑道。

雨中跪着的两个奴婢,是他从灾民堆里捡回来的,在府里也住了有?几个年头,他一直都把她俩当女儿养着,容雪轩里的姑娘他也不熟,这会自然要向着落雨和落雪说话。

落雨和落雪听了,心里有?几分?底气,瑟瑟地抬头,对李浥尘道:“主上,奴婢今后不敢了……”

落雨的心里最为不满,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般想的,她只觉得那个被李浥尘救回?来的女子手段了得,不仅能让李浥尘把她带到府中,还能把他勾上榻。

她还想,是不是传言中,主上不近女色的消息有误,那她岂不是也可以?

李浥尘瞥了两个婢子一眼,吐出三个字:“发卖了。”

说完他拂袖离去,落雨和落雪吓得花容失色,在水湿的青石板上匍匐前进几步,大声喊道:“主上!主上,不要发卖了奴婢,奴婢知道错了!”

如今的世?道兵荒马乱,山洪暴发,她们想都不敢想,离了滁州府这棵大树,她们还能去哪。

李福小跑跟着李浥尘,仰头道:“主上……”

“她是我的妻。”

李浥尘打断他,“李福,好好待她。”

李福怔了怔,恍然大悟,心头悔恨不已,赶紧说道:“老奴明白了,是老奴糊涂,是老奴糊涂,原来是夫人。”

***

容雪轩的暖阁中炭火烧得足,浅黄的绣帘遮住了屋外?头的光,屋内光线柔和,月兮卧在榻上,浅眠了一会儿,昨日她实在累及。

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暖阁的门咯吱一声打开,又关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固臂将?她连人带被拥起来。

她缓缓睁眼,看着他。

李浥尘道:“该起来,吃些东西。”

穿戴好衣饰后,月兮坐在梳妆台前,两只手捏着衣摆边缘,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背,原本白润的耳垂红得不像话。

桌上那瓶用来消肿,祛红痕的雪芙膏,擦去了半瓶。

一个陌生的婢子呈上来一碗百合莲子羹,李浥尘擦净手上的水渍,走过来,端起羹碗。

“下?去。”他淡淡地道。

“是。”

有?落雨和落雪的前车之鉴,那个婢子连头都不敢抬,直接撤下红木盘,飞快退出了暖阁。

李浥尘坐在月兮身旁,捣一勺粥,自己先尝了一口,味道清甜。

“月兮。”他重新舀了一勺,喂向月兮。

这是她们重逢后,他首次唤她的名字。

月兮抿了抿唇,她想自己动手,喝这羹。不过李浥尘很坏,方才穿衣衫时,她说要自己来,而他却当做没听见,硬要亲自为她穿衣。

甚至,擦药膏。

想着想着,羞耻感就如潮水般涌上来,月兮的脸颊又染上绯色。

李浥尘真的很坏。

坏得要命。

她闭闭眼,张口含下那勺粥。

“多吃些。”李浥尘眼中泛起几丝笑意,又捣了一勺。

月兮吃完羹汤后,李浥尘很贴心地为她擦好嘴,抱她到玫瑰宝椅上,月兮鬓间的一只珍珠步摇,流苏落在软垫上。

“还累便再睡会。”

他扶上她的后脑勺,方才替她梳发的时候看见她的后脑有?一块若隐若现的红斑,藏在发丝间。

本以为是在哪不小心碰上了,就没有?过多在意。可点了药水后,他梳发,手上的动作已经极轻,但只要一碰到那块头皮的发,镜中的她便会露出疼痛的表情。

他脑中浮现出,前几日在城门前,把她从一个大汉的手里救下?的情景。当时那个人,就是在扯她的头发。

李浥尘心中郁气升起。

一刀砍了那个人,真是便宜他了。

从柜子里抱出一套崭新柔软的棉被,盖在月兮身上。

“好生休息。”他道。

李浥尘立起身来,正欲离开,月兮叫住他。

“李浥尘!”

他顿住脚步,回?头垂眼看向她。

月兮被他裹成了一个软软的卷糕,她略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手,解开身上的被盖,下?了椅,走到他面前。

“你……要去哪?”她揪着自己的衣袖。

“还有?些事,要去处理。”

月兮没有?看他的眼睛,问道:“可以带我去吗?”

身前的人沉默良久,月兮咬了咬唇,想再说几句,却听他低声道:“可。”

随后身子被他拥入怀中,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处。

只听他浅浅叹了一息。

***

李浥尘牵着月兮,走出容雪轩的大门。

落雨和落雪还在院子里跪着,听见门开的声音,纷纷抬起头来。

月兮发髻精致,唇红齿白,身上穿着一件浅紫粉梅花兔绒斗篷。

落雨的目光落在二人相携的手上,眼中闪过几道嫉妒。

她着实没想到,这个来历不明的貌美女人,居然是主上的发妻。

可眼下她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女人,也不得不低头。

“夫人,夫人,奴婢有?眼无珠,没能识得夫人,请夫人宽恕奴婢们这一会吧。”

落雨连忙磕头喊道,她的头饰都拔干净了,但身上还穿着金蚕线织成的衣服。

“是啊,请主上夫人开开恩,放过奴婢吧,不要发买奴婢……呜呜。”

落雪在一边不停应着,她胆子小,哭出了声。

李福也在容雪轩外?,他还是心有?不忍,就没着急把这两个女婢赶出去。

谁知李浥尘一个冷冽如刀的眼神斜来,他心中一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不想再看到此二人。”李浥尘的脸色比之前森暗许多,连话都说得有?几分?重。

“是,是,老奴这就去办。”

李福的额头上冒出冷汗,他明白主上此刻已经濒临动怒,他不能再倚老卖老,仗着自己管理府中内物已久,便不听主上的吩咐。

他答应完,便叫出几个小厮,把落雨和落雪拖出去了。

李浥尘握着月兮的手,同她往青筠斋走去。身后还有?惨叫呼喊声传来,月兮置若罔闻。

那两个婢子,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留下?她们,只会影响她的计划。

青筠斋中。

月兮一入屋内,就看到了书房正堂上挂着一幅图,孤烟袅袅,大雁南飞,远山重叠,正是她在东周显京画的《雁南飞》。

当时贮珍阁的掌柜玉蕊夫人告诉她,这画高价卖给了一个曌国人,只是她不知道是谁。

现在看来,那些高价买她画的曌国人,就是李浥尘。

月兮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惊涛拍岸。李浥尘引她到罗汉榻前坐下?,沏了一壶茶后,就去处理公文。

她一个人坐在哪,手上拿着一本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紫檀木刻雪松小案上的茶水都凉了,也没见她喝一口。

月兮放下手里的书,干脆倚在窗前,透过洁白的窗纸,看着外?头濛泷的雨景。

过了好一会儿,李福在门外通报,说明日去洋州的行程已安排妥当。

月兮抬起头,望向李浥尘的方向,他整个人都埋在一堆纸卷中,头也没抬,只答复了一声。

他看起来很忙。

下?榻趿鞋,月兮走过去,到李浥尘身侧,她望了他笔下?的公文一眼。

那公文正巧是李湛尘写?的,似乎在说洋州的事。

他这次去洋州,是不是又要好几日才能回来?

思毕,月兮问道:“李浥尘,明日我与你一同去洋州,可好?”

李浥尘手中的笔停住,他看向月兮,道:“可。”

他放下笔,立起身,说道:“正好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见了,你就知晓了。”

李浥尘朝她走近两步,他比她高出许多,身子也比她强壮,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何时能告诉我,为何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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