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敢。”贺雯微微垂头,以表自己的?妥协之意,“殿下想带走她,就自便吧。”
月兮转身,走到莺莺身旁,“莺莺,别怕,我们走。”
她握住莺莺纤细的?手腕,同她一起?走出人?群。
远远离开百花苑后,二人?行走在?朱墙金瓦之下,莺莺亦步亦趋跟在?月兮身侧,一对鸦长的?柳叶眉蹙成一团。
月兮还牵着?她的?手:“莺莺,你当真怀了身子?有几个月份了?”
“回殿下,奴婢也是刚发现……有月余。”
她的?声?音沙哑极了,全然没有三年前的?清脆悦耳。
“你的?嗓子怎么了?”月兮脚步变得缓慢,问道。
方才人?多声?杂,她竟没注意到莺莺的?嗓子。
身后的?少女吸了吸瑶鼻,道:“殿下,奴婢阿娘还在?玉茗宫,奴婢同殿下走了,她们必会为难阿娘……”
玉茗宫正是莺莺住的?地方。
月兮意会,这丫头不愿说,想必她的?嗓子十有八九,是那位贺姑娘弄坏的?。
这样嫉妒心,攻击性皆极强的?女子,当真天?生是块做皇后的?好料子。
只不过,这样的?人?做不得好妻子,也做不得好母亲。
“放心吧,我这就让人?,把你母亲一同接到月华流照轩。”月兮道。
“奴婢多谢殿下。”
月兮与莺莺并列行走,道:“谢什么。”
她早已将莺莺看作?弟媳。
然而面前的?姑娘低眉柔眼?,变得比从前更?加恭顺,面上的?笑容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仓皇与惧怕。
如今的?莺莺,同她当年,十分相?像。
惺惺相?惜之下,月兮心中生怜,道:“莺莺,你怀了陛下的?孩儿,他必会给你位份,到时?我去同他说说,封你为贵妃,待你生下孩儿,再找个合适的?由头,晋你为皇贵妃。”
“多谢殿下……”莺莺的?声?音变得微弱,“陛下说过会给我名?分……同殿下想的?一样……”
月兮点头,虽然阿霂这三年变化甚大,可她知道,他不是那般始乱终弃之人?。
手上一沉,月兮回头,见莺莺晕倒在?她的?脚下。
“莺莺!莺莺!”
……
曌国的?冬日来的?早,未到葭月,天?空便已落下霏霏白雪,若芦苇扯絮般,纷纷扬扬。
月兮照料好莺莺,从侧屋内走出来,庭院中覆上薄薄的?一层银毯。
她望了眼?缠枝朱门,门内透出淡淡的?暖光。
距离那次莺莺昏倒,已过去三日,还有七日,就是帝后大婚了。
而这三日,阿霂没有来看莺莺一眼?。
据传李浥尘的?余党在?南境爆发动乱,他整日同朝臣在?议政殿商讨解决方案,忙得焦头烂额。
可再如何忙,也不至于一连三日,都抽不出空,去看望有孕的?莺莺。
倒是贺雯,来了几次流照轩,次次话中带刺,言语阴阳怪气,句句不离莺莺。
月兮挪动脚步,面向庭院。
几颗雪星子从空中悠扬飘来,滑入她的?脖颈之中。
微冷。
月兮呼出一口暖气。
如今的?莺莺,像极了她的?从前。
一想起?那些噩梦般的?日子,她便再也不想有另一个姑娘去承受这样的?痛苦。
她已想好了,若是阿霂执意要娶贺雯,她便带着?莺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雍阳去。
正陷入思量,头上移来一把墨梅桐油伞,兰枝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殿下,陛下来了,只是在?门外,迟迟不进来。他说不必打扰殿下,一会儿就会走。”
兰枝顿了顿,道:“但婢子细想想,还是同殿下说说。”
月兮触上伞柄,道:“你是对的?,我去瞧瞧,你回屋看看无忧有没有睡安生。”
“是,殿下。”
兰枝放下伞,交给月兮后,沿着?长廊正屋去了。
月兮一人?撑着?伞,来到宫门口,方要开门,就听见门外传来几声?低语。
她凑近些,侧耳听着?。
门外的?声?音清晰地飘入她的?耳中。
“阿姊,做这个皇帝,实在?是太累太累。我手中没有兵权,全仰仗贺敬和丞相?,他们说什么,我便要去做什么。有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并不是个皇帝,而是个傀儡。我事事不能随心所欲,身上仿佛套了无数枷锁,狠狠将自己缠住,再拖入深井,落石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
“这一次,莺莺有孕,受了委屈,我也不能去看望她,阿姊,我不能有软肋。有朝一日,待我收回兵权,我定好好补偿你和莺莺。”
北风如刀,空气都像是结了冰,冷得彻骨,一株红梅枝桠曲折,鹅雪压过薄瓣,落在?月兮的?覆着?冰雪的?墨梅伞上。
她眼?圈发烫,一言未发,默默听完姜霂的?话。
心中哽住。
姜霂立在?门外,银霜染乌发,他丝毫不知月兮就在?门口,已将他的?话听了个一字不落。
“阿姊,就算是为了你和莺莺,我也要咬牙忍下去,终有一日,我会让那些逼我之人?,一一付出代?价。”
他说完,拂袖离去,身后洒下一片雪渍。
门外的?说话声?湮没在?了簌簌雪声?中,月兮打开门,宫外巷子中已没了姜霂的?身影。
唯留一巷子风雪。
他说的?逼他之人?,也包括陆哥哥吗?
“殿下!殿下!不好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月兮望去,只见兰枝迎着?风雪,满面热泪跑过来,在?月兮身前险些摔了个趔趄。
月兮扶住她,问道:“发生何事了?”
“殿下快回去看看小殿下吧,小殿下浑身发烫,身上起?了一片片红疹,怎么叫都叫不醒。”
兰枝边说手上边比划,整个人?都在?寒风中颤栗,五官吓得变了样,恐惧从骨子里溢了出来。
墨梅伞坠地,伞骨碎裂。
月兮脸色大变,疾步赶去正屋。
……
月华流照轩正屋中,屋内地龙烧得很足,香绢布绒作?毯,铺满了整个屋子。
暖意温体?,却入不了寒冷的?心。
“徐大人?,我孩儿他这是什么病?”月兮在?一旁坐立难安,一见徐太医起?身,就忙迎了上去。
兰枝一直抽噎不断,双膝跪在?无忧睡着?的?榻边,握住他的?小手。
徐太医神?情严峻,道:“回殿下,依臣多年诊疾的?经验来看,世子这病,是中了寒鳞毒。”
月兮一怔,张着?檀口:“寒鳞毒是何物?我的?无忧怎会中毒?”
“寒鳞毒,据说极难提炼,是一种世间罕见的?毒物,若是成人?中了,左不过就是全身红痒,用些药物压制即可,可若是婴童……瞧小世子的?模样,应该是从胎中带出来的?毒,至今日,遇上某种诱发毒物的?介质,这毒便来如山倒。”
“什么……胎里带来的?”,月兮瞪着?徐太医,“可我为何没事?”
徐太医道:“殿下当年得医圣云陵妙手诊治,身子早已无虞,只怕是那时?毒物侵染了腹中的?小世子,这寒鳞毒微不可查,连医圣也没能发现它的?蛰伏。”
“娘亲,娘亲……”
二人?同时?朝榻上的?无忧看去。
小无忧双眼?紧闭,呼吸艰难,原本红润的?面颊如今肿的?像两个寿桃,嘴唇烧红,如脱了水的?鱼儿,一张一合,汲取蒸发了的?水分。
“娘亲在?,娘亲在?这里……无忧……”
月兮急忙走过去,蹲下身,摸上无忧的?额。
滚烫无比,恍若火炙。
她慌了神?,心中阵痛,回头问道:“徐大人?,那现下该怎么办?如何解了这毒,救下我的?孩儿?”
“殿下莫急,多年前医圣云陵的?一位同门似乎制出过这种毒,当年云陵大师也研制出了解毒的?方子,而臣有幸见过那药方一回。”
“大人?请讲。”
徐太医忽然跪下身来,声?音颤抖:“……解药的?药引,便是小世子亲弟妹的?脐带血,也就是说,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