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贺雯

月兮转身,远处白雾濛濛,青山如?眉,绿水若眼,陆洵一身湛蓝色宽袖披风,漫步而来,清风盈袖,若与山色融为一体。

他?一步步靠近,她立在青阶上。

“陆爹爹!”

无忧伸出两只?手,身子前倾着?要去抱陆洵,陆洵上前,将他?搂在怀中。

“小无忧,哎,又胖了些。”

他?让无忧坐在腕间,掂了掂,笑道。

“我才没胖呢。”

陆洵逗了逗无忧后,目光回到月兮身上,月兮抿唇唤了一声,“陆哥哥。”

“陆哥哥进屋去吧。”

推开院门,月兮迈进去一步,回身朝他?道。

陆洵眉眼温润,道了句“好”。

稳步进了屋。

月兮在他?身后,深深望了眼他?的背影。

***

去往盛京的官道上,宝马香车辘辘慢行。

“娘亲,我们要去哪?”

无忧坐在月兮的身边,小膝盖上枕着?一本书。

月兮摸了摸他?毛绒绒的鬓,道:“去京城,你舅舅大婚,我们该去一去。”

“娘亲,我看书上说,婚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要一辈子在一起,是这样吗?”无忧好奇地问道。

月兮道:“是,也不是,你还小,待长大些,娘亲再?同你一一解释。”

无忧似懂非懂地打了个呵欠,道:“娘亲大婚过吗?”

月兮顿了顿:“没有。”

封后那次,算什么大婚。

“那娘亲可不可以和陆爹爹大婚呀?陆爹爹他?说很喜欢娘亲,娘亲喜欢陆爹爹吗?”

无忧倚在月兮的身侧,小脸上浮起倦色,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月兮轻轻抽掉了他?膝上的书,拾起天鹅绒锦被,盖在无忧的小身子上。

“那无忧喜欢陆爹爹吗?”她低声问了句。

“喜欢……陆爹爹很好……”

无忧说完,阖眼睡了过去,月兮把?他?拥入怀中,望着?他?安静的睡颜。

回想起他?方才的问话。

这三?年来,她一直同兰枝带着?无忧,无忧那么聪慧,怎会不知他?同旁人的不同之处。

他?没有父亲。

可他?从来没问过她,他?的亲爹爹究竟是谁,旁的同龄孩童讥讽他?,她是知晓一些的,而他?也从未回家与她吐过苦水。

这孩子,有时候太过乖巧懂事,让人心疼。

她不是没想过再?嫁,为无忧寻一个对他?好的爹爹,且陆哥哥也明示暗喻,同她说了很多回。

如?今这个世道,她能信的男人,就只?有陆哥哥和阿霂了。

可她心中,并不想嫁给陆哥哥。

或许是因?为,他?支持阿霂同权臣之女的联姻。

或许是她心疼那个叫莺莺的女子。

或许,她只?是没了心。

女子不依靠男子,难道就活不成吗?

纤细的指尖,一寸一寸描绘无忧稚嫩的眉眼。

月兮眸中落下点点墨色。

无忧,生的愈来愈像那人,那个失了踪影的人。

***

入了宫城,月兮牵着?小无忧在勤政殿见了姜霂。

彼时姜霂已是年岁十?九的少年。

他?的五官完全长开,却也像削壁一般凌厉,所有的稚气褪去,笼着?着?他?的,是沉沉稳重和深邃的气质。

三?年朝政沉浮,已将他?身上的少年气,打磨殆尽。

他?似乎换了一个人,她都有些不认得他?了。

月兮坐在黑檀木交椅上,静静地看着?上座上,姜霂同小无忧说话。

小无忧童言无忌,稚言稚语时常惹得他?发笑连连。

殿内一片欢声笑语。

可她是过来人,能瞧出,阿霂掩饰在笑面下的重重疲倦。

他?的眼带乌青,下颌泛起点点胡渣。

“虽说雍阳离京都不远,但想必阿姊和无忧也累了,弟弟为阿姊安排了西宫中最好的月华流照轩,阿姊和小外甥好生歇歇,弟弟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多留阿姊了。”

姜霂牵着?无忧,来到月兮身前。

月兮微笑颔首,牵过无忧的小胖手,关怀道:“阿霂,我看你满面倦容,你也要多休息。”

“多谢阿姊关心。”姜霂眼神游移。

月兮没再?多说,朝他?拜了君臣礼,由太监引着?,出了勤政殿,往他?所说的月华流照轩行去。

宫中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化,月兮握着?无忧的手,行过百花苑时,听见尖锐的争吵声。

她脑海中一阵恍惚,想起数年前的一些往事。

向声源望去,只?见一大群宫人团团围在百花苑的梧桐树下。

人影幢幢间,她隐约瞧见一袭烈火般的红衣。

还有一个被推倒,匍匐在地的熟悉身影。

月兮心尖一凛,把?无忧交给兰枝照料,自?己行过去。

拨开人群,只?见一群人立着?,奚落那个趴坐于?地的粉衣少女。

“什么东西?你一个奴婢,竟敢这么冲撞我家姑娘。”

“就是啊,我劝你自?己喝了那落胎药吧,别到时候闹到陛下面前不好看。”

“一个无名无分的贱婢,还妄想在皇后前面生下皇长子,想什么呢。”

红衣女子发髻高?绾,金冠玉篦,流苏珠钗,身着?刺凤织金八瓣叠裙,鞋缀皎珠,浑身华贵无比,她笔直立在人群中,显眼至极。

就像是已成为了真正的皇后。

与之相对的粉衣少女,一身素朴,头上仅以浅蓝丝线固发,身上穿着?的粉衣,还是宫中最普通的宫装。

可尽管如?此,依然掩饰不了她靡丽绝姝的容貌。

只?是她极瘦,半躺于?地,就像是一棵嫩柳经?受不住狂风的催折,摇落倒下。

月兮乌眸像是被冻住一般,定定地看着?地面上,那个捂着?腹部的姑娘。

“莺莺!”

她缓过神来,疾步走过去,扶住莺莺的手腕。

“你怎么……”月兮吃惊地打量着?这个软弱无力的少女,少女的唇角,还有残留着?一丝黛墨色。

像是被人掌掴过。

方才听那些人说,她还怀孕了。

想必,怀的就是阿霂的孩子。

莺莺抬头,薄嫩的眼眶中盈满了泪,在见到她时,一个个水珠滚出,滴落在一尘不染的地面上。

“殿下……”

她的气息微弱,说话的声音也极小。

月兮倒吸一口凉气,扶起她道:“来,莺莺起来。”

“你是谁?谁让你来多管闲事的?”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月兮蹙眉回头,说话的人是红衣女子身边的一个婢子。

她还未开口,不远处的太监张渊便替她答了。

“大胆!敢这么同长公主殿下说话!”

“长,长公主……”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婢子,立马如?打了霜的茄子,焉了。

谁不知当今懿德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姊,陛下和陆丞相都对她极其敬重。

一直长身玉立,未置一言的红衣女子,开了口:“福禄,还不给长公主赔罪。”

主子都发了话,福禄立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长公主恕罪,婢子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殿下来,还望殿下恕罪!”

月兮没有理福禄,任由她跪着?。

“贺姑娘,方才是在做什么?”

红衣女子,名贺雯,是兵马大将军贺敬的妹妹。

贺雯莞尔笑道:“这个奴婢做错了事,我正在教化于?她。”

“那请问贺姑娘,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惩戒宫人?”月兮轻拍了几下身边少女的臂弯,走上前与贺雯对视,“若我没记错,你还未与陛下大婚。”

贺雯眉心微动,道:“婚期已定。”

月兮轻笑一声,她比贺雯高?些,看着?这个后辈时,还需垂头。

“既然还不是皇后,你以臣女之身处置宫婢,我可参你父亲和兄长,管教不善,僭越之责。”

月兮身为长公主,还挂了一个镇国之名,位同亲王,自?然有资格参她。

贺雯很清楚这一点。

倒也不是怕极了姜肹,而是姜肹同她的夫君情谊非同一般,而陛下对她又不太上心,关怀程度甚至还不如?那个已经?有孕的奴婢。

她还未嫁,怎能容许夫君的妾室已经?有孕?

可若自?己与姜肹交了恶,更是得不偿失,何?况,还未大婚就被参一本子,落了个善妒僭越的名声,她还要不要脸了。

“殿下,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可好好说。”

贺雯捏紧了袖牡丹花纹的锦绣,强颜欢笑道。

月兮瞧了她一眼,折身搀着?浑身瑟瑟发抖的莺莺。

“人,我带走了,贺姑娘可有异议?”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十章正文完结~

李狗:我一定会回来的×3